若生闻言,搁了筷子,寻个由头悄悄退下,去见了扈秋娘。少顷归来,正逢浮光长公主停箸饮茶漱口。
云甄夫人显然没什么胃口,只略略用了几筷子便早早不用了。
到这会,若生也没了继续用饭的兴致,几人便各自离桌,由得窦妈妈吩咐人收拾碗筷。浮光长公主便道,要下去小憩片刻。她在连家熟来熟往,委实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云甄夫人恹恹的,没大精神,乐得见她不烦着自己,立即便打发了人领她下去安置。
若生一直在旁安安静静听着,笑微微的,没有吭声。
浮光长公主侧目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不用不用,阿九不正闲着,便由她陪我去吧。”言罢,她又笑着问若生:“千重园你是逛惯了的,领个路总不难。”
话说到了这份上,原先要领路的婢女也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她站起身来,向若生招手:“快来,愣着做什么,往日见你这丫头精明得不行,今儿个倒有些呆头呆脑的了。”
云甄夫人已经先走一步,浮光长公主更无顾忌,见若生仍有些怔怔的,索性一把上前去,亲自挽住了她的胳膊,半拖着将人拉出了门。
然而她越亲热,若生便觉得寒毛直竖。
一路上,她除了笑一个字也不曾吐露。
浮光长公主渐渐觉得奇怪起来,疑道:“怎地吃了一顿饭。便连话也不说了?”
若生这才道:“吃撑了。”
浮光长公主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笑得连仪态也顾不上,捧腹直笑,路也忘了走。
她模样太过浮夸,惹得人不敢多看她。
笑了很一阵,浮光才止住了笑声,指着若生连说了好几遍“你呀你呀”的,又笑起来,摇了摇头到底没继续往下说。及至进了厢房。她也不让若生走。
若生笑着问:“您不歇息了?”
浮光长公主挑起一道眉:“怎地。你不愿意陪着我说话?”
她是客,还不是一般的客,同若生亲切,本是若生的殊荣。若生怎么能说不愿。
“怎么会。阿九恨不得日日都能同您在一道!”若生开始瞎掰。
可原以为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的话。岂料浮光长公主闻言却立刻抚掌赞叹道:“既如此,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上一阵如何?”
她话中带笑,问得真切。若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连家富贵犹存的时候,浮光同她关系不坏,可论喜欢,恐怕也没有几分。近些日子,她对浮光更是能避则避,几乎没有交集,浮光怎么会喜欢她到要邀请她去公主府小住?
若生连忙婉拒:“外头都说您身子抱恙,得静养,我怎好去叨扰您。”
“不叨扰不叨扰。”浮光长公主笑吟吟的,忽然让人找镜子,又扯着若生到镜子前,头碰头照起了镜子,“瞧瞧,往前没发现,你同我生得还有两分相像。”
若生嗅着她身上浓重的香气,干笑了两声。
“可惜了,终究还是不像的地方多些……”浮光忽然幽幽叹息了一声,“年轻呀,年轻真好……好颜色好样貌多好的豆蔻年华……”
见她神色低落了下去,她身边的婢女便说了句:“公主殿下的颜色可不比连三姑娘差呢。”
若生一听,心道糟糕。
果然下一刻浮光长公主便大发雷霆将人都给赶了出去。
若生便也趁机要走。
可浮光偏要拦着不放,用看块肉似的眼神死死看着她。
若生恼火,暗忖你不让我走那我就不走得了!
她蓦地抓起方才叫浮光搁在边上的镜子,高高举起后重重摔在了地上。瞬间,“啪嗒”一声脆响,地上已不见镜子,只余寒光泠泠的碎片。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还当是浮光气恼之中砸碎了东西,根本没有料到是若生砸的。
就是在场的浮光长公主也愣住了,瞪大了双目回不过神来。
与此同时若生已然当着她的面弯下腰去,捡起一块镜子碎片,避开动脉飞快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碎片边缘极为粗糙锋利,一经触及肌肤便沁出了血珠来。
浮光的眼睛越瞪越大,连嘴也张开了。
若生却忽然一把上前,将手中沾血的镜子碎片塞进了她掌中,然后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浮光长公主傻了眼,哑了一般说不上话来,只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碎片,瞧见殷红血迹,她像是入了迷,一下子再舍不得移开视线。
乃至于守在外头的人听见若生的尖叫声蜂拥而至时,她还在痴痴地看。
地上一片狼藉,若生受了伤一副惊魂未定模样,而她,手中拿着带血的凶器。有婢女慌里慌张地来扶若生起身,一面查看伤情。若生便就势扑进了对方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极其惶恐地道:“公主、公主她……”
屋子里闹哄哄的,浮光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着急地将镜子碎片往地上一丢:“阿九你疯了不成?”
她大步踩过碎片要接近若生,若生则一脸惊骇地急急后退,然后一个转杀接跑出了门,及至廊下跌倒在地,捂着脖子痛哭不止,指缝间鲜血淋漓。廊下婢女见状,惊声尖叫。
于是,连家上下皆被惊动。
浮光长公主追出门来,指着若生骂她疯了,急得跳脚,又嚷着要见薛公公,让人速速去找。
可薛公公被她派出去办事了,火急火燎的上哪儿去找,一群人都没了主意。
浮光长公主仪态尽失,忽然间又盯着若生脖子上的血目不转睛,眼神极为骇人。等到云甄夫人到场,她的目光仍凝固在若生的伤口上,面上不经意间竟是流露出了贪婪之色。
云甄夫人冷声唤她:“公主!”
“薛公公!快去找薛公公来!”浮光长公主蓦然惊醒,“快去!”她如今只愿意相信薛公公。
若生闻言,捂着脖子,泪眼婆娑间向她望去,心想她大抵是没有机会再见薛公公了。
方才扈秋娘席间回来同她说的,正是薛公公的事。
苏彧近些日子,可没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