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圻,是鄂州最南的一个县,隔着大江紧邻复州,溯江而上则是岳州境内的临湘县,要说它最为出名的景观,无疑就是那座壁立于大江之侧,有如火烧一般的红色峰岩......赤壁!
一千多年前的那一战,奠定了天下三分的基础,粉碎了一代雄主曹操统一天下的希望,也使得分裂的局面多维持了近百年,很难说这种影响是好是坏,因为那个短命的晋朝之后就是华夏的第一次民族灾难......五胡乱华。
同样的北强南弱,同样的以北征南,不同的则是如今元人的这支大军,走的正是当初周郎带着东吴水师前往挑战曹军的那条路线。两千多艘大大小小的战船,载着数万名汉军,辅满了整个大江,在他们的两侧,十余万步骑组成的步军,形成了一道浩浩荡荡的洪流,扑向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岳州。
因为是逆流而上,尽管风帆齐张,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作为一军统帅的阿里海牙似乎并不着急,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岸的景色,嘴里吟诵着那首千古名句。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在阿里海牙这个军事行家看来,所谓的东风不过是外因,真正的败因是因为这一段的江面有一个很大的曲折,使得水流变缓,曹军庞大的水师船队失去了顺流而下的速度优势,从而被东吴灵活而又机动的战术打败,至于那场大火,未必真得会烧起来。
这种解读就连张弘范这个汉人都有些佩服,当然他们相信自己不可能会重蹈曹军的覆辙,在这种压倒性的优势下,什么样的天气变化都不足以成为致胜的关键,这又不是在海上。
尽管有着这样的自信,阿里海牙依然一丝不苟地做着战争的准备,两岸的侦骑放出去上百里,几乎遮蔽了所有的要道,为的就是断绝宋人的消息,以求最大限度地迷惑敌人,当然他也明白这么大的一支队伍,要想做到完全藏匿行迹根本不可能。
最拖慢行军速度的就是步卒了,他们不可能像行船一样不眠不休,一天最多只能用七到八个时辰来行军,这样的情形一直迟续到全军接近岳州境内。
“仲畴,这一仗你准备怎么打?”
张弘范同阿里海牙一齐站在自己的座舟上,他原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任命为水军统帅,因为资历上无论是张荣实还是解诚都要高过他,要知道这里可是集中了元人大部分的水军精华,根本就不容有失。
而对于张弘范来说,这种压力反而让他有一种兴奋感,因此在受命之后,他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此时答起来自然就是顺理成章。
“岳州城不足惧,关键在于洞庭湖上的那支水军,宋人倚它为门户,这支水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末将以为不容小觑。”张弘范的话言简意赅,并没有小视对手的意思,这份谨慎正是阿里海牙欣赏他的地方,因为他自己就是同样的性子。
阿里海牙赞许地点点头,很满意他一出口就说到了点子上,江陵府离着鄂州不算远,步骑兼程也就数日的功夫,可是如果不先除掉岳州水军,他们就能源江而上,从大江上给予支援,因此阿里海牙宁可循水路先拔了这颗钉子,只要岳州被拿下,江陵府就成了无水之源,反之对于宋人来说,岳州是必须要救的,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水战就交与你了,过了蒲圻县,宋人肯定会有所察觉,你领着水军昼夜不停,什么都不用管,直插岳州城下,只要一举攻破宋人的水军大寨,岳州便是唾手可得。”
“末战领命,必不负平章所愿。”
几乎与此同时,从岸上的侦骑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他的猜想,他们同宋人的哨探在复州境内相遇,双方没有发生战斗,宋人便主动撤走了,这说明至少江陵府方面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无论怎么选择,都不出阿里海牙的意料之外。
接到巡船报回来的消息时,高世杰还在岳州城中布置防御事宜,由于他主要负责水军的指挥,城池的防御就交与了自己的副手,岳州兵马钤辖孟之绍。
“府君可想清楚了,元人势大,力敌恐非上策。”孟之绍同他的兄弟不一样,将门出身的他,依然走的武将路线。
“正因为元人势大,才不能将湖口拱手让出,岳州城一丢,水军便成了无根之苹,军心士气都会跌至谷底,只怕未战就先溃了,本官不得不去,也不能不去。”
高世杰没有打算听从来人的劝告,水军是宋人唯一的制胜之法,如果连战都不敢战,他无法想像这仗要怎么打下去。孟之绍一听就明白他下定了决心,当下也不再相劝,只是这城防重任,却让他无比地忧心,高世杰要全力对敌,将会带走大部分的兵力,用于守城的人数就不够了,而元人听闻有十多万大军,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对于自己这位副手的忧虑,他一清二楚,可是却什么也没有说,岳州城能不能守得住,和自己的水军休戚相关,只有水战得胜,才能扳回一些优势,因为敌人将不能全面包围,他的水军可以给予城池最大的帮助,而反之则不需要打了,那是根本守不住的。
从湖上坐船回到君山水军大寨,还没有来得及喝口水,高世杰就接到了元人船队冲过临湘县的消息,这样的速度,很显然对方已经没有去与陆路同行了,打的什么主意,还用得着说嘛。
“吹号、升旗,全军出击!”
既然已经计定,他便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下达了出击的指令,随着大寨中的声声号角,整个君山岛都沸腾起来,无数的军士登上了各自的战船,准备良久、补充已毕的大小船只一艘接一艘地驶出寨门,沿着水道滑向了湖口的方向,那里就是高世杰心目中的最佳战场。
君山大寨附近的一处岸上,一个渔夫打扮的男子倚在一棵树身上,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着,偶尔会露出一个警惕的眼神。在他身后的那棵树上,一个人影被高处密密的树枝掩盖着,只露出了一双手和被拿在手中的圆筒状事物。
圆筒紧紧地贴在他的眼睛上,镜片中显示的是远处那个小小的岛屿,以及围着岛而建的庞大水寨,冬天的湖面凝结着一层雾,使得整个景象都显得影影绰绰地,只不过,让他神情凝重的,并不是镜片上显示出来的图像,而是耳朵里传来的声响。
“呜~呜”的号角声划破了周围的宁静,水鸟被惊得四处飞起,熟知军号令的他们一听就知道,那是即将出兵的信号,男子立刻收起了千里镜,抱着树干‘嗖’得从树下滑下来,他的同伴显然也听到了声响,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该怎么做。
“立刻通知头儿,计划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