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
老冯看了看那一撂厚厚的资料,这是两个年青人花了一晚上时间赶出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外面。自己走进来连口茶都没喝上,路边摊上买的油条豆浆还装在袋子里,这帮小年青越来越不知道尊老爱幼了。
资料没有装袋,上面的第一张照片就是他最不愿意去触碰的那个人,老冯只看了一眼,就这一眼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又重新走进了心里,赶都赶不走啊。他抬起头,两个年青人笔直地站着,一点都没有熬夜过后的疲惫神情,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一如当年的他们。
报告处长,婚礼的宾客名单还没有掌握,不过那对新人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应该不会有其他的可疑人物,当然这方面我们还会去调查,不会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答话的是楚青,从称呼到语气都与平时不一样,王冰有心提醒她一下,动了动嘴还是忍下了。
你们能有这个认识,很好,我要提醒的是,调查的时候尽量不要公开自己的身份,多动动脑筋,想想其他的办法。老冯委婉地批评了他们一下,观察了一下两个年青人的反应,王冰一脸的平静,楚青似乎有些不怎么服气的样子。
事情怎么会牵连到她身上的,老冯还不知道,但是看楚青的表情,她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强行下命令终止么老冯在心里否定了,什么事情都会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如果她真的有这个本事,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资料就放在我这里,你们继续自己的工作,把重心放在目标身上,今后不管发现什么样的情报,都要留下一个人在监视点。你们是昨天晚上就跑回来的吧,到现在过去了至少十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对于一个老练的情报人员来说,足够进行一次严重的破坏活动再安然返回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两个就应该退出去了,可是王冰碰了楚青一下,却被后者甩开了他的手,老冯看了她一眼,这个小丫头片子浑身上下都透着倔强,甚至让他感到了有趣。
还有事他扳着脸发出一句话,冰冷的语气让王冰心里一个激灵,这是要发作的前兆啊,赶紧抱着楚青的肩膀,用力将她扳了过去,然后用力推向了门口的方向。
没有没有,我们这就去工作,不打扰您了。将人推出门,他转过头笑着解释了一句就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干嘛不让我问走在楼间的走廊上,楚青还有些不情不愿,王冰没有办法,只能拉着她的手连拖带拽地,好不容易才把这小姑奶奶弄到了楼下的停车场,一直到打开车门坐上去,王冰都没有吭声。
车子起步滑动上了路慢慢开始加速,王冰神情一脸地专注,似乎之前的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看了他一会儿,楚青突然觉得手上有一点疼,为了把自己拉下来,这小子竟然用了这么大的力,她气恼之余还有些别样的心思在里头,一时都忘了自己的问题。
系好安全带。突然被王冰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等到两三下将带子套在自己身上,开车的男孩子又沉默了下去,就这样一直到了他们的监视点。
冯处有他自己的考虑,既然是绝密,他要么不知情,要么就是不能说,你问了又有什么用事情反正已经捅开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最后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不要急在这一时。
王冰突如其来的话让楚青有些惊讶,这样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当时情绪到了,哪还会想别的。还好这个同伴机灵把自己拉出来了,倒不是怕得罪谁,做为新人他们其实不应该这么急进的,那是情报工作的忌讳,这才是王冰拉开她的真正原因。
难怪行动要以他为主,楚青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孩子的思绪要比自己周全,行事也更为稳重,不过她没有感到有什么丢面子的,反而有着忍不住的欣赏。
我去买吃的,你先盯着。楚青解开安全带,打算推开车门下去,才刚刚伸出脚,边上就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目标不在房间里。
老冯的办公室只剩了他一个人,处里也是差不多,大部分人都撒了出去,一般的考勤制度只适合办公室的文职人员,他没有马上去动那撂资料,而是打开抽屉拿出那包只抽了两三支的烟,点上了一只放到嘴边。
苏红梅苏微。两个名字被他反复地念叨着,照片上的女人平静地就像一池秋水,这本不应该是她承受的命运啊,奈何却要被风吹起,眼看一只烟到了尽头,他猛地一口吸尽,将烟头摁在了缸子里。
局座,有空吗,到你那里坐坐,是,有点东西给您看看,现在就去,好嘞。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老冯抽起面上的几份资料,又大致翻了翻,将与之有关联的几份一块儿放进一个文件夹里,就这么挟在肋下出了门。
你个老东西,不好好地在你们处里盯着,又跑我这儿打秋风来了是吧,告诉你,烟没有,水自己倒。
让局长奇怪的是,平时里总是噎皮笑脸装老粗的冯处长这一回,既没有朝他讨烟,也没有去倒水,眼神中是少有的严肃表情,上一次他这个样子局长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会,紧接着就是咯噔一下,正是那件事发生的那一天。
出什么事了除了那件事之外,平时就是天大的案子在这个老侦察的脸上也不会有任何地表现,局长不知不觉也收起了笑脸,郑重地问了一句。
您先看看这个。老冯没有废话,直接将挟着的文件夹递了过去,局长接过来翻到头一页,脸色就从郑重变成了凝重,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
红梅什么事情牵扯到她身上了,人现在在哪儿。这是......晓薇吗一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苏微,怪不得找不到,原来她跟了红梅的姓。局长看到这些资料的表情与老冯几无二致,带着深深的挽惜。
还不是手底下那两个愣头青捅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被他们拍到红梅出现在局里那个重点目标的附近,又找到了这些资料,两个新人会怎么想老冯的口气有些无奈。
局长摇摇头,目光还在母女二人的照片上巡视着,手却伸到了办公桌下面,摸出一包开了封的烟来,自己点上一只,将余下的扔到了桌面上。谁料老冯恍若未闻地动都没动,局长有些诧异,只见他的视线一直看着窗外,那外面是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变得金黄的树叶被风一吹,正一片一片地落下来,便知道他又想起什么。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二十年过去了,那件事的影响直到现在都没有消除,成为了整个安全部门的一个禁忌话题,所有的案卷都被封存起来打上了绝密的标记,哪一天才会解封只有天知道,而被牵连的人还在受着苦,他们这些人除了坐视之处,什么也干不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人在哪里烟快到尽头的时候,局长才出口打断了老冯的神思。
不知道,有一回在医院里匆匆瞥过一眼,不过没有上去打招呼,我不想打扰她们的生活,相信她们也不想见到我。老冯的语气有一些落寞,这是极为罕见的。
既然已经这样了,暗中想个办法照顾一下吧,不要以我们部门的名义,这么多年难为她们娘俩了。
局长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的话他自己都说不出口,他们是特殊部门可那些特权并不能滥用,而且对方是不是会领情局长一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女子,就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老冯说得对,人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不被打扰,不要再去揭开那些伤痛了。
事情牵涉得有多深要想办法才行啊,他身为局长,也没有权力将下属调查下来的情报给压下来,那是铁的纪律,一旦被写成了材料,要想开脱只能去证明对方的清白,这又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
应该没有什么,当时是一个婚宴现场,来之前我打过电话,托人侧面打听了一下,红梅不是当天的客人,而是......那间酒楼临时聘请的清洁工。说到最后的几个字,老冯的嘴里全都是苦涩。
有谁能比他们了解得更多那些打着绝密标志的材料,对二十年前的他们来说都不过是心里的一个记忆,国家重点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和某个不知名饭店的临时工,要多荒谬才会扯到一块儿啊,想到二十多年还要拉扯一个孩子,局长拿着烟的手有些颤抖,就连烟灰弹到了裤子上也没有感觉。
混蛋真他妈混蛋。对于局长突然爆出的粗口,老冯一点都没有惊讶,他心里早就想要骂人了,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想要杀人,可是有什么办法,两个老男人只能在这里吞云吐雾,关起门来骂娘。
远处发生的这一切,对于同城之中的另一位当事人没有任何的影响,酒楼的偶遇早就被苏红梅忘记了,那个自称有能量的大学同学的电话号码,还没有出门就让她扔进了洗手间的冲水池里,她只想被人遗忘,最好没有人认得。
妈,你是不是去交了费怎么我去交的时候,护士说已经补齐了,还是今天一大早的事。
苏微手里拿着一大撂的药品和治疗清单,脸上满是不解,回到弟弟的病房,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电话,好像才刚刚结束了通话。
喔,你说什么不是我,我哪有钱一次交那么多。苏红梅反应过来,表情也有些不解。
是不是楼上交的她指了指上面,或许是刘禹的父母去交费顺便帮她们交了呢,苏微很肯定地摇摇头,老板的医药费都是她交的,这件事他父母也知道,根本不会去多次一举。
那事情就很奇怪了,一次帮她们交了一万二的费用,这怎么也不算小数目了,会是谁这么好心呢苏红梅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的事,不会是那位老同学吧,她越想越不对,可是人家的电话号码被她随手扔掉了,这可怎么办
妈,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你和谁在通电话。苏微看到母亲的表情变幻,只当是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想到别的方面去。
噢,是昨天那个酒楼打来的,他们通知我以后不用去了。
母亲的话让苏微一愣,这意思是被解雇了母亲做事一向都很认真负责,从来没有哪个雇主会挑剔,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苏红梅无奈地笑了笑,她没有办法解释人家所说的原因,任何商人突然被安全部门的人问询,都不会想再有任何关系吧,这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