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临安府的官道,从分水县城当中穿过,最先到达这里的两骑,在略作歇息之后,便顶着大日头上了路。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将桐庐水甩在了身后,再往前行一段距离就会进入临安府。
因为天气炎热,二人的速度并不快,为的是让马儿始终保持一份体力,以应对紧急时刻。当然,他们现在不会认为那个时刻会出现,因为京师已经近在咫尺了。
二人都不过二十许,在军中算得上年青,可从军的年限并不低,都是上过阵见过血,百战余生的老卒,无数次在生死之间打滚过来的,早就看淡了一切。
这段路与别处不太一样,多丘陵树木,官道弯弯曲曲地穿行其间,看上去就像一条长蛇。从县城一出来,两人就自然而然地保持了一人在前,一人稍后的行军状态,不用多说什么,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两人都是一样的装束,一袭轻甲,腰上挎着一柄屈刀,其余的兵器都挂在马身上,一杆大枪,一张弓,一壶羽箭,还有一席卷起来的毡子,这就是一个宋军斥侯的全部装备了。
靠后一点那个军士则要多上两样,除了胸前挂着一架双筒望远镜之外,左手上还绑着一只对讲机,耳朵上的天线被拉了出来,在空气中颤动着。
每隔一段距离,他就会停下来,用望远镜四处观察一番,这种在军中被称为千里镜的事物非常受斥侯们的欢迎,是远距离观察敌人行动的利器。
这里是一处弯道,官道被一处山陵所阻,绕出了一个曲形,前面的一骑已经走上了直道。后面的军士没有马上追上去,而是横在马上,一边用望远镜看着前面,一边打开了手上的对讲机按钮,准备朝后方的大队通报消息。
喂......
刚刚接通,传出施忠的嗓音,还没等他凑上去说话,镜头里异变陡生,前面的那个军士突然掉下了马背,就在他猜测这小子是不是被晒晕了的时候,那个军士已经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朝着他摆了摆手,而在镜头里,分明看到他的胸前插着一支弩箭。
那个手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后面的军士立刻在马上伏下了身,他没有拨转马头,而是猛地朝身后抽了一鞭子。受惊之下,马儿一跃而起,刚刚冲出一箭之地,几声轻响,三四支弩箭钉在了他刚才的位置上。
有埋伏,速退。
来不及说出结束语,军士一把扯掉对讲机,随手就丢在了树从中,接着就是挂在胸前的千里镜,解决了这两样事物。他才有空从马身一侧取出短弓和羽箭,双脚在铁蹬上一用力,身体微微前倾,一抬手,就将羽箭射了出去,随手抛掉短弓,再起身时,大枪已经摘到了手上,而在前方不远处,几骑黑衣人堵在了官道上,林中人影绰绰,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在其间。
操,给老子做掉他,马上
掌柜的口中连连催促着,他搞不明白的是,已方明明一箭正中其胸口,人也跌落到马下了,为什么他还能倚着马身在那里还击射得还那么准。
一个半死的人,生生挡住了已方五十余人的去路,上前的几个手下刚刚走近就中箭倒下,就这短短的一刻,他已经损失了七八个好手,搞得他气恼不已。
一群黑衣人在他的命令下,围成一个圈子逼了上去,那个宋兵躲在倒下的马身里面,身体和四肢将他几乎完全包住。不得已,他们只能猛地一拥而上,又付出了两条人命的代价,才终于冲到了那个小小的堡垒前,扒开马身,几个人都愣住了,宋兵分明已经闭上了眼,手中牢牢地握着弓身,胸前鲜红一片,面色惨白地倒在血泊中,难道刚才是他的魂在发射
走
掌柜的过来看了一眼,就下令道,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太多功夫,他们的目标距这里还有三里,全力追赶之下应能将他们堵住,此刻的官道上,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斗吓倒,不是四下乱跑就是抱头躲在一旁。
去到前面不远,跑掉的那个宋人也被截了下来,当然只是尸体,两匹失去主人的马匹旁边,两具尸身被两柄长枪串在了一起,双方竟然是同归于尽的。而在附近不远处,还倒毙着他的几个手下,这一幕叫他无法相信,似乎同之前预料的不一样。
留下几个人打扫,其余的跟某走。
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对方仅仅两个人,还是被已方突袭在先,怎么自己损失的要远远大过此数难道押人的全是军中精锐他很难接受,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这就是事实。
好在已方还有足够的人手,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百多全身黑衣的骑者汇聚在官道上,毫不避嫌地策马狂奔,人人的身上都背着劲弩,那可是明令禁止民间拥有的。行人就算看到了也不敢吱声,谁知道是官军还是贼人
临安城刘府,金明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倒不是他不愿意来,之前刘禹夫妇俩也多次邀请过,可总是有杂七杂八的事情给耽误了,再加上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军营里,所以就变成了这样子。
两家关系其实很不错,刘禹从来没把自己当外人,连带着璟娘见了他,也是一口一个大伯,倒是叫得金明一脸的不好意思。
弟妹的确不错,你小子有福啊。
吃人嘴短,金明也不例外,一转眼就夸上了,刘禹欣然应下,小妻子这方面没得说,总能做得恰到好处。
他们同你说了
嗯,枢府一早就将某叫了去,某已经应下了。等正式诏令下来,就可以动身了,这事有你的首尾,子青,你有何打算
金明不是个急性子,能这么说,说明在这京师呆得有些烦了,刘禹很是理解他的心情,这地方他自己也不想呆,可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朝廷有朝廷的打算,某也有自己的计划,这一仗的关键之处不在城中,而在海上。
刘禹拿出一张泉州城的示意图,同以前的不太一样,全是手绘的,不过金明是行家,大致的位置一看就懂。
这是泉州城,港口在这里,他们应该会将重兵布于城上,你再看看这个港口,从这里堵住了,里面的船就插翅难飞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说说看,你要某做什么
刘禹只说了个大概,金明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从京师出发,等到了南边再集结,就算一切顺利也得不少的日子,而刘禹显然不打算等这么久。
很简单,等诏命下来之后,你在京师无须急着出发,不妨大张旗鼓,越招摇越好。他们在此必有眼线,就让他们去等,去猜吧。
原来如此,某明白了,你的后招在姜才那里,对么
这种谋划自然瞒不过金明,被他一语道破,刘禹本来就准备要告诉他的,既然被他料中了,笑着点了点头。
从琼州发兵,跨越两个路,不经枢府同意是不可能的,而现在刘禹帮金明要来了三路调兵之权,以及临机处置的自由,类似的行动就变成了金明一言可决,因此他现在等的就是金明的正式任命颁布,拿到了官凭印信,一纸调令不就简单多了
而且还得配合杨行潜的行程,让他先行一步打通广州的关系,为借道广东打下良好的基础。明白了刘禹的意图,金明也就放下了心,他长于军略,短于谋划,这种事还是交给眼前的这个小子比较好,当下不再多说,只同他喝酒吃菜。
大哥儿,雉姐儿目下......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本想将事情说出来,到了嘴边却改了口,他不知道金明听了之后会怎么做,万一冲动之下,就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有你照应着,某倒是不担心,不过这个安好,却也未必,对么
也不知道那句话里露了什么破绽,金明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可是看刘禹的神色,就明白没有发生严重的后果,否则他一早就说出来了。
是,她与几个人跑到鞑子治下的江州去了,某让李十一带人跟了去。那里的鞑子兵马不多,危险不是没有,却是不大,最不济雉姐儿的性命定然无逾。
金明听他这么一解释,妹子又是擅自行动,他很头疼,刘禹多半也是一样,别看他说得轻松,私下里指不定怎么跳脚呢。但既然他说了无事,那就肯定有办法,两个头疼的男人相对苦笑,都有着同样的感触。
消息一直不停地从江州传过来,至少目前为止,她们没有出事,而李十一也大致锁定了目标,就算她们有所行动,都会提供支援,所以刘禹才敢那么说。
刚刚放下这个话题,两人正频频交杯,一个亲兵匆匆忙忙地从府外进来,而他正是刘禹属下负责通信的,手里的对讲机还闪着红灯,又是一脸的焦急。让他心中一沉,莫非这人真不经念叨,一提坏消息就来了
哪里来的消息可是江州。
看到这情形,金明坐不住了,长身而起,沉声问道,亲兵却看着刘禹没有马上答话。
说。
是施都统发来的,他们在临近临安府的交界处,遇上了匪徒,损失惨重,人也被围在了那里。
什么
这一下轮到刘禹坐不住了,施忠一行最近会到达京师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的是,都快到了,居然碰上了贼人,他们可是姜才手下的精锐,装备和能力都不错,哪里来的贼人能让他们吃亏
传音筒交某一用,让他们现在就出发,酒就不吃了,等回来再说。
好,我去枢府取调令,咱们分头行事。
施忠这个人,金明当然认识,他出了事,又是在临安府,也只能自己去管了,对方连军士都不怕,出动临安府的衙役那不是笑话,两人马上结束了酒席,各自匆匆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