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
“印道红,你被双轨了!”一声断喝,把印道红从噩梦中惊醒。他弹坐起来,虚汗淋漓。昏暗的灯光下,偌大的双人铺就他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很不协调。
因为涉嫌挪用公款,白沙卷烟厂厂长张红剑已经被抓一个多月。上边贵人不断传来秘密消息,说中jiei和办案人员一起开展调查,加大了对张红剑的审讯力度,那张老头已经交代出一些关于印道红的消息,对他极为不利,通知他早作打算。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这事焦躁不安,睡不踏实。
“他妈的,过两天北京有个会要开,义父和很多重要人物都要参加,到时候可以趁机走动走动。哼!到了北京,事情就好办了,即便是中jiei从张老头那里得到一些对我不利的证据,事情也会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想到这,印道红暗笑几声,为自己拥有强大的靠山和庞大的关系网而得意起来。
天已经亮了,朝霞透过窗户,洒在客厅地上,给人暖暖的感觉。厨房里,传来保姆忙碌的声音。印道红起身,走进儿子卧室,见他睡得正香,便俯下吻了吻他的小脸,返身回到客厅。
在客厅的角落,有个不大不小的皮箱,里面装着生活必需品和各种证件包括去美国的护照,还有整整二十万美金和三十万人民币。自从得知中jiei的人盯上自己的消息,印道红就做好了随时出逃的准备。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走这一步的。要知道,他从一个小小的教师,当上省委一号书记的秘书、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直至省国税局局长,个中艰辛,可想而知。
突然,外面有警灯闪过。印道红吓了一跳,急忙躲到窗户后面,偷偷地看着。别墅前确实停着一辆警车,正亮着红灯。见到熟悉的车牌,见到站在一旁的市交警三中队队长廖合,他才吁了口气。因为,这辆警车是每天负责为他上下班开道的。
印道红吁了口气,走进健身房,举了数十下哑铃,出了一身汗。然后,他搞好洗漱,穿戴整齐。这个臭屁股,居然还在睡!他走到卧室门口,又看了看熟睡的儿子,才拎起公文包,出了客厅。
一辆加长的红旗高级轿车静静地停在院落,车牌号为江北—A0008。以前,他驾驶的是省委一号书记的专车,车牌号为江北—A00001,自从当上省国税局长后,他就换上这款车,用0008这个车牌号。为什么以8作为尾号,个中原因,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一年,他5岁,一位姓东的江湖术士告诉他,说8岁对他来说是道坎,如果闯过去了,他就能飞黄腾达入相出将,成为封疆大吏;如果闯不过,他必将毁于一旦前功尽弃。东大师为他预测,如果他的车在8岁这一年被拦下超过8次的话,8岁这到坎他就过不去了。
对于一般人来说,6岁才是本命年,可对于印道红来说,8岁成了他的本命年。他信马列,但更相信这个,为了警醒自己,他把车牌号确定为0008。为了避免出现大师预测的情况,每次驾车,他从来不管红灯、绿灯,勇往直前。那些老交警见了,知道加长红旗轿车里面坐的是谁,都不敢拦车。可是,就在过8岁生日的那天,印道红狂欢而回,因为闯红灯被一交警拦住。他感到很晦气,硬是逼交警部门换了那个交警的岗位,且三年内不得晋级加工资。
长期养成的霸道作风让印道红不愿遵守交规,但是,因为这因为那,大半年过去,他的专车前前后后竟遭遇七次拦车。他急了,为了保证在过三十九岁生日前不遭遇第八次拦车,他动用关系,指示交警部门派出警车,专门为他的红旗轿车开道。这个法子很管用,三个多月过去,竟然没有遭遇任何拦车。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日,再过一天就是我的三十九岁生日,本命年应该可以安全度过,我的仕途意味着会更加通畅!想到这,印道红高兴地掏出钥匙,上了小车。随着别墅门慢慢升起,加长红旗小车缓缓驶出。随即,警车发动,警灯闪烁,在红旗小车前面引导。
因为是上班高锋期,街道车辆很多,交通不是很顺畅。好在交警们早就上班,在关键路口执勤,街道没出现拥堵现象。车至桥东,过太平街十字路口,就是国税大楼所在街道。
只有五秒,就是红灯!前面的警车加快了车速,后面的红旗轿车也加快了车速。可是,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斜刺里过来,惊得警车一个急刹,往左拐了一个大弯才过去。这个急刹,延缓了车速,也让印道红的座驾慢了下来,错过了绿灯。因为车子已过停车线,印道红把方向盘往右一打,硬是从摩托车后面绕了过去。
对面的人行道已经通行,过往行人堵住了去路。印道红一边使劲摁着喇叭,一边闪避行人。这时,一个年轻交警小跑过来,打手势示意他靠边停车。印道红踩住刹车,放下玻璃。
年轻交警走到驾驶门前,敬了个礼,说:“你好!同志,你违章闯红灯了,请把你的驾驶执照拿出来,接受检查和处罚。”
印道红正恨他拦车,见他还不识相,居然要查他的驾照,心头一火,二话不说,朝那个交警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他狠踩油门,驾着车疾驰而去。年轻交警恼了,急忙骑上警用摩托,一路追赶。他追着小车进了国税局大院,放好摩托车,正要去拍照,迎面走来一个警官。他一愣,忙说:“廖队,您也在这里,正好有个情况要汇报。”
廖合瞪了他一眼,板着脸呵斥道:“钟涛,你还想保住你的饭碗的话,就立马消失,回去写封深刻检查!”
钟涛不明白,傻乎乎地说:“为什么?我又没犯错!”
廖合铁青着脸,说:“你还问什么,还说没犯错?你知道你拦的是谁的车吗?是印局长,我警告你,他一个电话,就可以把我们杨大的职给降了!”
杨大就是市交警大队大队长杨煌,连他都怕这个印局长!钟涛惊了一跳,不敢再出声。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上岗才一个月,可不愿意因为这丢了饭碗。
“廖合,你马上给我查明,看刚才拦我车的是哪个。然后告诉杨大,把这家伙清除出交警队伍!”坐在车里,印道红气呼呼地打完这个电话。然后,他下了车,虎着脸朝电梯口走去。国税大楼有三部电梯,一号电梯是供印道红或者更高级别的人物专用,有专门的安保人员管理。见他来了,安保人员马上摁开电梯,恭候他进去。
轻轻地,电梯门关闭,然后启动,在9号楼层停下。平时,他一出电梯,就是去他的专用餐厅吃早餐。可是,因为刚才的拦车,心情很不好,没有胃口,他径直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秘书小温进来,手捧一束百合花。小温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加上苗条的身材,给人清爽感觉。当然,最让印道红赏识的是她沉稳的个性,从不过问领导的私生活。
“报告印局,有个美女献花一束,并祝您生日快乐!”小温脸带微笑,恭恭敬敬地把花送上。
这是谁啊,又来讨好我!印道红很讨厌这种借生日之名明目张胆送礼的人,这太张扬了,很容易授人把柄,官场不比市场,尤其是在下属面前,必须维护自身廉洁自律秉公执法的形象。他冷笑一声,指了指垃圾筒,不屑地说:“放那里吧!”
小温讪讪地收回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花束丢进了垃圾筒。然后,她走到办公桌前,怯怯地说:“印局,那人一定要我把这个亲手交给您。”说完,她把一张包装精致的卡片和一个画有两颗红心的信封放在办公桌上。
怎么弄得这么神秘?印道红觉得有些蹊跷,拿起信封,准备去看。突然,电话铃响起。
小温急忙拎起话筒,说:“哦,是杨秘书啊,印局在呢,哦,我马上报告印局。”放下话筒,她说:“印局,隆书记请您马上去省委一趟!”
印道红离开省委办公厅三年了,不过,他依然兼着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是省委和国税系统的重量级后备干部。因为这层原因,省委一号书记依然把很多重要事情交付他去办。
听说是省委一号书记召唤,印道红把卡片和信封往袋子里一塞,马上起身。门口,两个女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站着。小温急忙提醒,说:“印局,您还没吃早餐。”
印道红一边快走,一边说:“算了,你帮我吃。”他的意思,是要小温留下,别跟着。去见省委一号书记,他一般是不带秘书去的,因为他是以秘书的身份去的。
省委大院距国税大院很近,一刻钟不到,印道红就出现在省委一号书记办公室。见到他,隆书记热情地招呼道:“小宁,过来坐,过来坐!”
在省委一号书记办公室,有两把沙发,那是重要客人会谈时坐的。另外,还有一把藤椅,那是特殊客人坐的。因为那把藤椅可以搬动,放在省委一号书记办公桌前,近距离与江北省一号人物交谈。整个江北省,可以享受如此待遇的,就只有他印道红一人。
印道红很自然地搬过那把藤椅,放在办公桌前,然后坐下,说:“隆书记,真想再回您身边工作。”
隆书记说:“你好歹是一部门的一把手,总比在我身边打杂要好。”
印道红谦卑地说:“在您身边进步得快些!”
隆书记说:“小宁啊,你的进步已经很快了。三年功夫,市县级税务局领导由51岁降至45岁,分局、所长级领导的年龄由45岁降至5岁,系统所有干职工文化程度全部在大专以上,这是个很了不起的成绩。还有,省国税财政收入由三年前的一百多亿增加到现在的两百多个亿,这更是个了不起的成绩。要是我省每个系统的一把手都能像你一样施行新政,搞出成绩,我这个省委一号书记就好当啰!”言语之中,隆书记对自己这个前任秘书很是欣赏。
听到赞赏,印道红心头非常高兴,说:“隆书记,您表扬我了!”
隆书记说:“你这样的干部不表扬,我去表扬谁?好好努力,干出业绩,我再把你推出来,他们就不好再反对了。”
在三年前,印道红就以市长、市委书记候选人的身份被推荐到省委常委会,但遭到否决,理由是他任副厅的时间还不足四年,不够任职条件,还有一个理由是他没有在基层市县任职工作过,一下子安排到地级市任书记、市长怕难以胜任。
此路不通,那就走其它路。兄弟省缺一个副省长,从兄弟省平调过来的隆书记,又将他推荐给中央。中组部到江北省考察后,认为印道红太年轻,缺乏磨练,得继续磨练,暂不予省外安排。就这样,出省任职和在本省地级市任职的路都被堵死,让印道红懊恼不已。
熟悉围棋,曾经是省业余围棋三段更是权力操盘高手的印道红又布下新的棋局:脱身江北省的块,进国税局的条,以图将来。在离开省办公厅时,隆书记为他留了退路,仍让他兼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
可以说,没有隆书记的栽培,就没有他印道红的今天。想到这些,印道红感激地说:“我何德何能,劳您如此提携?”
何德何能,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七年前,隆国强从兄弟省平调江北省担任省长,他很想推行新政,改变江北省闭塞落后的状况。可是,他的思想和当时的省委一号书记叶朝阳的思想极不统一,他又不愿妥协,从而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为了达到孤立他的目的,凡是和新省长关系走得近的干部,都会被省委叶书记约谈。由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斗争,隆国强的前任秘书印红军辞职下海,经商去了。就是在这样的困境下,印道红取代印红军,当上了省长秘书。
这个印道红,天生就适应这种斗争,省长秘书一职让他如鱼得水。很快,在他的运作下,隆国强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对手,直至逼退叶朝阳,当上省委一号书记,牢牢掌控江北省局势。说句实在话,如果没有印道红这颗棋子,他这个省长真会如他的对手所说,干满不了一届就得乖乖滚蛋。
隆书记温和地说:“小宁,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隆书记怎么问这样的问题?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印道红心头一紧,干脆说:“您是知道的,自从我跟着您,他们就没放弃找我的问题。”
这是实在话,从印道红替代印红军那天开始,反对声就四起,有说他性格孤傲不适宜担任省长秘书的,有举报他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甚至有说他利用省委一号书记的影响插手人事安排的……但每次反对的结果,不是印道红退后一步,而是印道红前进一大步。斗争的特殊性,让隆国强渐渐形成这样一个认识:凡是对手反对的人,就是他要重用的人。
隆书记哼了一下鼻子,说:“不要理睬他们,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他们就别想动你。”
就是在这句话的庇护下,让印道红每次逢凶化吉,躲过一个又一个灾难。只是这次不同,办案人员来自中jiei,比省委的权力大。幸亏上面还有义父罩着,关键时刻,可以去找他。想到这,印道红说:“明天下午我去北京开会,您有什么话要捎给义父吗?”
隆国强说:“我找你来正是为了这事,你义父最喜欢我们这里的芙蓉毛尖了,我给他留了一点,你顺便捎去。”
芙蓉毛尖是茶中极品,从唐朝开始就是贡品。只是最金贵,也只是茶叶,不喜欢喝茶的肯定不会当一回事。没想到隆书记找我来是为了这事,印道红不由笑道:“提着茶叶上北京,您对义父的感情,真是礼轻情意重啊!”
隆书记说:“你义父没什么嗜好,就喜欢一杯茶。他是从江北省走出去的,对家乡茶自然情有独钟。再干半年,我就可以和他一样,在家里品品茶,赏赏花,享受晚年生活了。”
隆书记来江北省七年,两年半省长,四年半省委一号书记,再过半年就满一届省委一号书记。因为年龄问题,他不能留任,也没机会上调中央,唯一可能的就是卸任省委一号书记后,留任省人大主任。如果留任省人大主任,隆书记依然有职有权有影响力,依然是我强硬的靠山。
想到这,印道红心中一动,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时代不同了,在新时代,七十岁还是中年人呢,您才六十出头,年富力强,还可以好好地干一番事业,江北省人民哪里舍得您现在就走。再说了,我们这些干部还未成熟,还得您好好送一程呢。”
隆书记说:“这样做符合政策?”
印道红说:“当然符合,现在很多省是省委一号书记兼任省人大主任,您今年兼任人大主任,明年一卸任就是专职的省人大主任了。”
隆国强点了点头,说:“你去北京,到时候和你义父说说这个想法。”
终于,印道红明白隆书记找他来的真实意图。张红剑有恋栈之心,不愿退休;隆书记也有恋栈之心,也不愿退休。看来,权力真是一根魔杖,让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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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省委大楼出来,印道红感觉心情好了许多。他快步走到小车前,掏出钥匙,摁开车门。
“印局!”印道红正要上车,却听到一声亲切的喊声。他扭头一看,见是平日里走得近的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彭泽宇,便招呼道:“彭主任,有事吗?”
彭泽宇恭敬地说:“郎市副市长易烨同志想约你吃餐饭,能抽出时间吗?”
这件事彭泽宇说过好几次了,印道红一直没有答应。他的饭局太多,要想约他吃餐饭,必须提前半个月预约。其实,也不是印道红挤不出这个时间,是他不喜欢易烨这个人。
易烨干常务副市长干了七年,政绩也有,换届的时候没提上去,关键问题就是没过印道红这道关。对于这个家伙,印道红是看不上的,认为他是土老帽、乡下书记,还认为他太狡猾,不可交。两年前,省里面拟定易烨出任郎市市长,印道红得知后,在隆书记前面说了他几句不好的话,就让他的市长梦化为乌有。
这家伙,肯定是想套近乎,好改变我对他的看法!印道红正要拒绝,忽地听到肚子在呱呱叫,这才想起没吃早饭,便说:“你告诉他,现在就去红太阳酒店!”
彭泽宇听了,激动地说:“印局,你终于答应,总算给了我这个面子,否则,我真下不了台。”
印道红钻进车里,驾着车一溜烟走了。当他出现在金太阳酒楼前的时候,易烨已经在那里恭候。郎市距省城有上百公里,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难道,他为了约我吃饭,这段时间都在省城?
这种感觉很不错!印道红说:“易烨同志,我同你吃半个小时饭,算是高看你了!”说完之后,他又马上感觉不妥。因为论级别,易烨只比他低一个级别,论年龄,易烨比他大得多。
可是,易烨听了,一脸感激地说:“那是那是,非常感谢印局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这是我的荣幸。您楼上请,楼上请!”话语里,没有半点气恼,尽是谦卑。见他那样子,印道红释然,心安理得享受着被尊重,跟着他到了房间。
客人落座,服务员们鱼贯而入,把酒菜端到餐桌上。很快,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印道红平日里喜欢吃的。因为饿了,印道红自个儿盛了晚饭,吃将起来。
易烨呢,满面春风地看着,时不时地帮着夹菜。为了配合着吃饭,他也象征性地吃了些菜,但不敢放开吃。等印道红吃得差不多了,他急忙起身,把酒杯斟满,恭恭敬敬地放在印道红的桌前。
印道红知道他的意思,端起酒杯,朝他示意一下,说:“易烨同志,你真是有心人,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菜。谢谢你,来,喝一指!”说完,他很轻松地喝了一大口。
易烨急忙站起身来,喝了一大口,说:“在我们江北,谁不知道和您吃餐饭是莫大的荣幸?今儿个我有了这个机会,当然得好好珍惜,让印局不虚此行。印局,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回敬您一口!”说完,他很豪爽地把杯中剩下的酒全部喝掉。
印道红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易烨同志,你言重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易烨拿出一个小牛皮袋子,轻轻地推到他面前,说:“后天就是您的大寿,我又不知道买什么礼物,就帮您兑换了一些美金。您出国的机会多,到时候挑自个儿喜欢的东西买吧。”
易烨拿起牛皮袋,掂了掂,马上判断出里面的美金应该不下五万块。按现在的行情,五万块美金相当于四十万人民币,这个生日礼物不轻啊!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用这四十万换我的信任,在隆书记面前美言,好让他顺利当上市长。
这样的交易,印道红记不起经历了多少。反正已经陷进去了,不在乎再收这么点钱。想到这,印道红说:“省委准备在下面选拔一批干部,朗市市长一职会空缺,到时候我会推荐你的。”
易烨心头一喜,说:“多谢印局的提携,只是、只是钟响也盯着这个职位,我担心——”
钟响是郎市市委副书记,盯着郎市市长职位,这很正常。可是,印道红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冒出一股怒火,他恶狠狠地说:“你放心,我会让他永无出头之日的。”
没想到印局这么恨钟响,这事基本上成了。易烨一阵兴奋,激动地说:“印局的提携之恩,我会铭记一辈子的。”
酒足饭饱,交易谈成,该走了!印道红看了看时间,刚好半个小时,便把牛皮袋放进公文包,起身出了房间。易烨跟在后面,像跟班似的把他送进加长红旗轿车,然后目送小车离去。
在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里,印道红懒懒地躺着,掏出手机,浏览了一下新闻,然后准备午睡。忽地,他感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他想起来了,是上午小温给他的信和卡片。
应该是银行卡之类的东西!印道红一边想,一边拿出东西。没想到不是银行卡,而是一张包装精致的卡片,上面用红笔写着:我欲飞度镜湖月,释放心头千重爱。红叶翻飞飞满天,为君化作精卫舞。
取一三句的首字和二四句的尾字,连起来读就是“我爱红舞”。这不是我写给我的初恋爱人罗红舞的藏头诗吗?后面的署名果然是印道红,因为多年过去,笔迹已经泛黄。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现在居然有脸来找我!想到罗红舞当初的绝情,印道红非常气愤。
当初,因为嫌弃印道红是个穷教师,罗红舞狠心分手,嫁给一个宋姓房地产老板的儿子。虽然恨她薄情寡义,可他放不下她,总是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她的情况。由于赶上了好时机,房地产生意很好做,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赚的钱越来越多。得知这些情况,印道红是越来越自卑。直到进省政府,他才慢慢地恢复自信,发誓总有一天要让她乖乖投入自己怀抱。
她想干什么?带着这个疑问,印道红拆开信,看了起来。原来,在两年前,罗红舞的丈夫病死,她接管宋家产业。为了增强竞争力,她和北京某房产公司合并,担任新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项目投资。这次,公司投资近十个亿,想在江北省省城开发房地产,委派她来考察,寻找可以开发的黄金地段。
信的最后写道:明晚七点,红太阳花园大厅,不见不散,爱你的红舞。
我的誓言终于可以兑现!印道红一阵亢奋,恨不得马上见到罗红舞,把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他睡不着了,在休息室里来回走着,想让自己快点疲劳,歇上一歇。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难道,是罗红舞?印道红咽了咽喉咙,急忙拿起手机。不是她,而是前妻雷晴。其实,雷晴很美,曾经让他痴迷过,甚至疯狂过。可是,她看重的不是地位与财富,而是浪漫与温馨。随着印道红职位的升高,他开始不怎么关注家庭,不怎么关注她,甚至有了婚外情。
一气之下,雷晴远走新加坡,留学去了。印道红觉得这样更好,因为可以安全地往境外转移贪腐所得的钱物。然而,随着财富的增长,雷晴并没有感到幸福在增加,反而感到莫名的惊惧与恐慌。她不愿意过这种担惊受怕的一家两制的日子,想回国和他平平安安地过幸福甜蜜的生活。伸手容易缩手难,印道红已经迷恋上权力带给他的一切,突然缩手,他怎愿意?结果呢,他不但不愿缩手,还在膨胀着他的政治野心和财富野心,膨胀得使她不能适应,也不敢适应。于是,她怀着极大的痛苦和他离了婚,把所有的财富留在他的名下。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还有共同的儿子真真?印道红依然深爱着她,之所以没找另外的女人成家,他还想着有朝一日她会回到自己身边。每次看到这个熟悉的号码,他是又爱又恨。稳了稳情绪,印道红摁下接听键,说:“晴,什么事?”
雷晴说:“听凤姐说有人在查你,有这回事吗?”凤姐是印道红的大学老师,她和他曾经有过一段难忘的姐弟恋。后来,凤姐考上留美的博士,毕业后嫁给了一个二婚的高官。在凤姐的帮助下,印道红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着,最后进省政府秘书处。
她依然关心着我!印道红一阵感动,说:“我不是好好的嘛,你担心什么?比这大的风浪我都熬过去了,还怕这小风小浪的?”
雷晴说:“都怪我,要是我当初不去新加坡,你就不会收那么一大笔钱。”说完,她在手机那头啜泣。
当时,雷晴去新加坡留学,得一大笔钱。印道红没有,只得把这个事情告诉张红剑。张红剑二话没说,便要秘书送来五万美金。可以说,他收的第一笔大额贿赂就是这笔钱。人啊,就是这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雷晴留完学,便留在新加坡工作。她自力更生,不要印道红一分钱,省吃俭用,硬是积攥五万美金,还给了张红剑。当时,印道红刚升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担心她这样的举动会损害他的名誉,影响他的仕途,所以责骂了她。现在想来,她是真关心自己。想到这,印道红安慰道:“这笔钱你不是帮我退了吗?你不要自责,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雷晴说:“仕美,听我的,把所有的钱物退了,我们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好吗?”
把所有的钱物退了,就能安安心心地过日子?我犯下的罪行足够判处死刑,即便不判死刑,剩下的日子在监狱里过,还不如死了好!这样的话雷晴说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印道红也想过无数次。到如今,印道红已经麻木了,他不愿再去想什么退赃的事,更多的是去想如何编织更大的更强的关系网,来保全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认定自己编织的关系网牢不可破,哪个地方破了就会有贵人及时补好。
每次聊到这个地方,就表明他们之间的对话即将结束。今天这次也是一样,印道红已经很不耐烦,只是没有像往日那样马上挂断电话,而是转移话题,说:“真真很听话,你放心。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你得把他接走,别让他孤零零地呆在乡下。”
雷晴哽咽着,说:“我想真真,我想接他过来,成吗?”
印道红犹豫了一下,说:“明天是我生日,我要真真呆在家里,到时候你打电话,和他商量一下。如果真真愿意,你就回来接他,如果他不愿意,我还是继续带着他。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给他最好的条件的。”
这个自然不用说,可是,对于还是孩子的真真来说,他最需要的是父爱和母爱。缺了这个,其它东西的存在,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离婚的时候,雷晴想带走真真,可印道红死活不同意,他认为只有他才有条件给真真一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持有这种想法,让雷晴好一阵难受。她知道她永远无法做通他的工作,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快接走真真,让他在没有腐蚀的环境下健康成长。
通完电话,印道红有些失落,但心没那么狂躁了。
“亲爱的,又在狗引哪个黄花闺女啊?”忽地,一个女人闪了进来。能够持有钥匙,自由出入他的办公室的人只有一个人——爱人谢兰。雷晴下定决心离婚,主要就是因为她。不过,这段时间印道红和她没有来往。说起这个原因,他就闹心。
春天一来,郎市领导班子即将换届,领导们一改同声相唱的做法,纷纷为自己的职位奔走起来。对于热衷于升官发财的官员来说,换届是他们最神圣最重要的事情。为了能前进一步,他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使尽浑身解数。
作为市委副书记的钟响也想趁机得到晋升的机会,当个市长什么的。他想去奔走,可又不好找谁,思来想去决定去找印道红。碍于面子,他不便亲自出马,便要自己的秘书兼司机的李乔林去活动。李乔林是什么身份,自然没资格直接见印道红,便找上谢兰。
这个李乔林,仪表堂堂,器宇轩昂,说话诙谐又不失庄重,而且见多识广,对生活小事也很了解。谢兰本性风柳,印道红工作忙,又不允许她去他家,只隔三差五地去她的住处幽会,怎能满足她的肉望?于是,难耐寂寞的她,对李乔林产生了好感。几次来往,两个人竟你情我悦,滚到了一起。
直到这个月初,印道红才发现这个情况,几乎气个半死。试想想,自己的爱人成了别的男人的爱妇,谁能忍受?他马上通过郎市市委市政府,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李乔林的正处级降为副科级,并把他调出市政府办。这样之后,心头之恨才有所缓解。
印道红没有理她,冷冷地说:“把钥匙还给我,然后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谢兰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冷笑道:“宁大局长,我是来还钥匙的。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让他官复原职,并且保证不再去害他。否则的话,我手里的材料足够将你送进监狱。”
“你——”印道红真想扑过去,狠狠地扇她几记耳光。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他感觉喉咙里有些咸,不知是血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忙端起茶杯,狠狠地灌了几口。
谢兰继续说道:“我和他准备结婚,就定在后天,欢迎你来喝我们的喜酒。”说完,她把钥匙往铺上一丢,高傲地出了国税局长办公室。
权力和金钱,不就是征服女人的最好工具吗?为什么雷晴离我而去,谢兰也背叛我而去?印道红想不明白,颓废地坐在铺上,喃喃自语道:“钟响,我治不了李乔林,就只能治你了。这次换届,你就去市政协养老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