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龙听了,身子就是一直,急切地说:“什么法子,你快说!”可能是感觉出自己过于迫切,他马上恢复坐的正常姿势,端起紫砂杯,品了一口茶。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林副省长看出自己有任何功利心!印道红定了定神,装作没多少主见的样子,说:“首长,新闻里说甲流正在蔓延,要是这个时候举办佛文化节开幕式,您看会不会影响甲流的防控工作?”
林子龙点了点头,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就目前而言,甲流在我国的形势还不算严峻,但早作防范,不是坏事。开幕式属于大型集会活动,如果这个时候举办,肯定会影响甲流的防控工作。”
因为有了处理棘手事情的对策,林子达显得很兴奋。他站起身来,大手一挥,说:“小印,开会去!”
等站起身来,印道红才突然想起开会的地点没有定好,忙说:“首长,我忘了告诉他们在哪里开会了。”
林子龙一边走,一边说:“这些个领导,就是脑袋瓜子大,从不想事,得好好凉一凉,让他们清醒清醒头脑。”
果然,林副省长的话刚落音,王金印就打电话进来,问印道红会议地点在哪。
因为林副省长还没指示,印道红不好说,便道:“王书记,您在疗养院大门口等吧。”
走到门口,林子龙又折回身子,坐到沙发上,说:“小印,你通知那位女记者,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张丽,我们的会就在疗养院大门口开,邀请她参加。”
通知文大郅,要他组织人员赶紧在疗养院大门口布置一个小型会议场地;通知王金印他们,要求他们在疗养院大门口集合,等待开会;通知记者张丽,会议地点设在疗养院大门口,欢迎她前往采访报道。
带着林副省长的指示,印道红迅速统筹,把事情一一落实。
会议是三点二十分开始的,林子龙身着工作服,坐在主席台唯一的座位上。他扫视了一下毕恭毕敬坐在前面的领导们,开始发话道:“同志们,我先通报一个数据,请你们想一想,这反映一个什么问题。我们江北省面积不大,可职工不少,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我省有职工1100多万,全国劳模有478人,省部级劳模有5015人,另有10多万市县级和企业评选的劳动模范。可是,这么多优秀职工的大省居然没有一家能够适应疗休养事业新形势发展需求的疗养院,这怎么行?”
听到这组数据,印道红不禁暗暗称赞林副省长的切入点很好,既引入了话题又有说服力。因为有印秘书之前授以机宜,讨论一番之后,王金印主动发话道:“林副省长,这个工作是我们海川市做得不够好,没有好好利用芙蓉温泉这样的优质资源。今后,我一定重视疗养院的建设,让这个地方成为全省职工特别是各级劳模疗休养的基地。”
林子龙点了点头,说:“金印同志,你有这样的积极认识,值得肯定。不过,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要有实际行动。有些地方没资源要弄出资源来,你们这里有资源当然得好好利用,不能白白浪费。今天,我把你们请来,就是想让省工会牵头,你们方地政府支援,把省职工疗养院好好改建扩建一番,给全省广大职工提供良好的疗休养服务。
你们不要小看了这个地方,在文格时期,它可是很多被打倒的中央领导改造的地方。文格后,在这里呆过的老领导很怀念这个地方,建议方地政府好好利用这里的资源。在他们的强烈要求,当地政府拨款建成了初具规模的省职工疗养院。遗憾的是,这几年重视不够,建设严重滞后……
至于建设资金问题,我看可以这样筹措。鉴于甲流防控工作日益严峻,这个时候搞大型活动是不适宜的,海川市佛文化节开幕式肯定要推迟,可以把这部分资金先投到疗养院的扩建。当然,疗养院的扩建没有个五六千万肯定搞不了,资金还得另外想办法,省工会自筹一千万,德常市出一千万把开幕式这个活接过去,省政府拨款两千万,这个建设资金就齐了。”
经过林子龙这么一说,海川市佛文化节开幕式理所应当延后,省职工疗养院扩建的资金又得以解决。新闻媒体把这事一报道,那还不是大功一件,泽被全省人民,尤其是海川市人民?
只是海川市搞佛文化节,开幕式却要德常市去弄,听起来总有点怪怪的味道。印道红一边整理着会议记录,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他暗暗地扫视了一下与会领导的神情,发现他们没什么异样,正襟危坐,似乎很拥护林副省长的决定。会场上,张丽忙前忙后,时而在前头给林副省长一个特写镜头,时而在后头给会场一个全景。
会议在四点过五分结束,刚好一节课时间,林副省长又善于作报告,拿捏得好,听会者并不觉得累。散会后,他们都显得兴奋,说听了林副省长的报告,如醍醐灌鼎,清醒了许多,知道今后的工作重心在哪了。
林子龙和他们寒暄几句,便说该回省城了,便径直上了小车。
马上,王金印他们围了过去,说:“林副省长,您要是饿着肚子回去,省委不怪罪,您的贤内助肯定会兴师问罪了。”
林子龙没有回答,而是招手要张丽过去,说:“怎么样,大记者,忙了一个下午,王书记做东,去吃餐便饭?”
市委书记做东,副省长出面邀请,对于一个省台的小记者来说,哪怕你最出名,也是一种无上光荣!印道红在心里为她高兴,可又有一股莫名的妒忌。现在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只要和权力、金钱打交道,没有几个不变质的。
张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很平静地说:“谢谢领导们的好意,等下我还得赶稿子。要是赶不出来,这篇新闻稿就只能后天见报了。王书记,您说我是先赶饭局,还是先赶稿子?”
王金印显得有点尴尬,支吾着说:“这个,这个,当然还是先赶稿子,赶稿子。”
张丽说:“谢谢理解,林副省长,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能不能提?”
林子龙说:“当然可以啊,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张丽说:“印秘书是写作高手,如果他能先列好新闻提纲,我写起来就会顺手。这次很急,我担心自己写不好,完成不了任务,想请印秘书留下几个小时,帮我列列提纲改改文稿,不知可否?”
“哈哈哈——”林子龙发出爽朗的笑声,“一个大记者,居然要我的小秘书列提纲改文稿,有意思,有意思。王书记,你把你的车留下,好方便带他们回去。”说完,他吩咐司机发车。于是,在警车的引导下,一个小型车队缓缓驶出了疗养院,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
张丽的这个请求,既让林子龙知道了印道红的不凡写作功底,又让印道红得以留下来会杨红,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又不露一丝痕迹。印道红走过去,感激地说:“丽娜,谢谢你!”
张丽嘴一撇,说:“你别忙着谢我,老头子在会上一会儿说疗养院的扩建,一会儿说延期佛文化节开幕式,一会儿说甲流防控形势严峻,我还真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需要什么样的报道。你不给我拿个主意,你别想去见我表姐。”
活脱脱一副蛮婆样子,煞是可爱!印道红不由笑道:“刚才王书记的表情好怪的,像什么来着,我得找个成语形容一下——”
“不理你了!”话还没说完,张丽扭头就走,显得非常生气。
怎么回事啊,一提这个王金印,她就生气?印道红赶紧追上去,陪着小心,说:“我的姑奶奶,等下我还有急事,你就等几分钟,听我说说林老头子的真实想法。”
张丽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说:“快说!”
印道红拿出会议记录本,说:“据我观察,佛文化节现在是个勄感词,上头有些忌讳,老百姓也不喜欢,得避实就虚,撇开这个话题,大谈职工疗养院的扩建问题。新闻的标题,我觉得可以拟为‘林副省长就省职工疗养院的扩建现场办公’,谈了这个主题之后,可以顺便谈下佛文化节开幕式的延期问题,原因就是为了便于甲流的防控,这笔资金就作为扩建的前期资金投入疗养院的扩建。数据上边都有,你可以参考。”
张丽接过记录本,见上面数据齐全,分条分重点列好,基本上是写作提纲了,不由说道:“印老师,我看你改行当记者更好!”
“谢谢夸奖!”印道红招呼一声,急匆匆赶往杨红所住的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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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已经洗完澡,蓬松着的秀发散发出清香,桃红的脸蛋显得很妩媚。一年多的读书生活,又给她平添了几分知识女性的味道。想到她的不远千里赶到这里,想到她惹人怜爱的模样,本性恶语相向的印道红软了心肠,只气冲冲地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
“印干部,喝口冷饮,消消火气!”杨红递过一罐王老吉,不无戏谑地说。
印道红别过脸去,没有理睬。杨红笑了笑,说:“印干部,那我直奔主题,先给你段录像。”说完,她走到电视机前,摁开电视机和VCD,把一个小硬盘放进VCD里面。
一段马赛克后,电视机里出现画面,画面上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正是喻长生。他坐在办公桌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然后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好几个小包。全部拿出后,他把小包的包装纸去掉,里面骇然是一沓沓红色老人头。
喻长生不慌不忙地把老人码在办公桌上,一共码了五叠,每叠十沓,总共就是五十沓。一般一沓为一万,五十沓就是五十万了。像收藏家见到收藏品一样,像葛朗台见到金子,喻长生眼睛放出亮光,好好地欣赏了一番人民币。
随后,喻长生又从抽屉里拿出五个牛皮纸档案袋,把五叠老人头分装在这五个袋子里。用订书机缝好口子,他起身把沙发后侧的下角衬布拽开,把五个牛皮纸档案袋分别塞进两个沙发的后侧衬布里,再用订书机把衬布全部订好。细细检查,看不出什么破绽之后,喻长生才坐回办公桌前,好好地伸了个懒腰。
整个过程喻长生从容不迫,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看得印道红大惊失色,嘴巴惊得老大,半响没有合拢。过了好一会,他腾地站起身来,说:“这段录像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杨红显得很平静,掏出一根烟点上,很优雅地吸了几口,朝印道红挑逗地噗了一口,才说:“去年我到省城,原本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我就再也不回海川市。没想到还没两年,我又不得不回到这个让我痛心的是非地方。”
因为急于知道答案,印道红显得有点不耐烦,说:“你别说那么多,直接一点!”
杨红叹息一声,说:“我不讲这些,你就不会明白我为你所做的一切!”
印道红冷笑道:“我就差一步蹲监狱了,谢谢你把我送到这样一个地步!”
“唉——”杨红又叹息一声,“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这全是喻长生一手弄的。我本想永远和他划清界限,他不犯我我也不再犯他,没想到他贪得无厌,明目张胆地夺走你的赔偿款和安置房。幸亏我留了一手,要不然我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道道,你要想知道真相,就得耐心听我讲清楚来龙去脉。”
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装!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印道红别过脸去,不置可否。
杨红又吸了几口烟,然后狠狠地掐灭烟头,说:“事情依然得从那些树苗讲起,你不愿和我合作,我能理解,你看不起我的为人,也不屑于搞这样违法乱纪的事。可我不甘心,我得要回属于我的东西,那可是我四年青春的代价。我找喻长生交涉,他提出要求,树苗补偿款四六开,我得四他得六,拿着钱远走他乡,再也不许回海川市,不回江北省。他的薄情寡义让我心寒,更让我看到了官场男人的肮脏心灵。为了摆脱我,他换掉了几个住处的门锁,办公室更不让我再去,威胁我说再去就找人打断我的腿。”
印道红在心头冷笑道:“你这是犯贱,自找的!”
杨红幽怨地看着印道红,说:“我知道你肯定在心头鄙视我,痛骂我是自作自受。我承认,我是自作自受,可哪一个女人不想过上饮食无忧的家庭生活?我想追求幸福生活,这有错吗?当初,喻长生是亲口对我讲是要和我结婚的。印道红,你是清高,可你的清高有什么用?我恨透了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道貌岸然,骨子里坏透了。
有个晚上,我躲在喻长生家的对面角落,想堵住他当着他老婆的面大吵一架,让他们夫妻反目。一直等到半夜,我没等到他,却等到了一个人——海川市拆迁办下属单位银海房屋拆迁承办公司的老板蔡树芝。他从小车上下来,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鬼鬼祟祟地到了喻长生的家门口,拨了一会手机。
没有多久,喻长生居然从屋里打开铁门,侧身出来。原来,他那天晚上根本没出门,就呆在家里陪老婆。我正要冲出去,就在这个时候,蔡树芝把手里拿的那个黑塑料袋交给了喻长生。喻长生没有打开袋子,而是用手掂了掂,又用手莫了莫,便拎着袋子进去了。
凭我的经验,喻长生接的那个黑塑料袋里肯定是钱。他不用看,不用数,只需用手掂一掂莫一莫,就知道里面有多少钱。这个家伙,因为接的钱多了,为了防止别人窃听录音,交易时居然不做任何声,也不让别人进他的家门,即便是最亲信的人!
这家伙太贪了,太狡猾了!只可惜我没带相机什么的,要不然肯定可以拍到他的犯罪证据。当天晚上,我没有去吵也没去闹,决定找机会逮他的犯罪证据。为了报复那个臭男人,我买来微型窃听器和针管录像器,计划着掌握他的犯罪证据。
遗憾的是,我还想好怎么去逮他犯罪证据,50万苗木补偿款已经到位。钱到账的第二天,他就打来电话,要我把他的那份钱给他。因为钱的数目大,有三十万,他不敢直接转账,而是要我取现金给他。当时是上午九点多,他开单位的车到了我的住宿楼下面,催我快下楼去银行。
没给我半点机会,他就可以轻轻松松从我手里拿走0万现金,不留下任何证据!我慌手慌脚地下了楼,坐到他的车上。见我神色慌张,他只瞪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话。在进行罪恶交易的时候,他从不说话,也不许别人说话,目的是防止别人录音。一直到银行门口,我才想出一个逮他犯罪证据的法子。
我去银行取钱,他在车里等我。进银行的时候,我偷偷地换上藏有微型录音器的戒指,并摁开了录音按钮。我取好钱,用女式包装好,拎着到了他的车上,坐在副驾驶位上。他没有马上查看,而是驱车离开银行,开到僻静处才停下。我知道他的用意,默默地从女式包里拿出装着钱的银行专用袋,递给了他。
喻长生没有打开袋子,而是很娴熟地掂了掂,又按了按袋子。突然,他脸色一变,把袋子一放,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问我为什么袋子里只有二十万。他下手很重,掐得我喘不过气。当时我害怕极了,真担心他把我掐死。当然,他没必要为了十万块钱犯下一条人命,这太不合算了。
估计我不敢使诈了,他才松开手,威胁我马上把钱给他,要不然卸我一只胳膊。这绝不是威胁,凭他在黑道上的势力,绝对可以做到。他的贪婪与狠心让我更加恨他,我装作屈服,撒谎说钱被人借去应急了,三天后肯定会还。
见我不像撒谎,喻长生同意我在第三天还钱,条件是另加两万块钱利息。为了给他一个措手不及,便于找到机会,我在第二天就准备好钱。确定他在办公室后,我打电话给他,说给他送钱来了。他已经对我产生戒备,一般是不会让我去办公室交易的。可贪婪是他的致命的弱点,见我主动送钱去了,他会让我进他的办公室的。果然,当我敲响门的时候,他打开门,让我进了办公室。为了百分之百确定我没带窃听器之类的东西,他不止是细细搜我的身,还要我脱掉衣服,光溜溜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曾经是他的爱妇,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我贱,配不上你……”
接下来杨红说些什么,印道红不愿听了。他能想象,接下来她与他会发生什么,包括细节。在他的头脑里,浮现出海川市计经委主任李乔林的办公室情景,他的办公室很大,有办公桌椅,还有一张单人铺,那是李主任中午午休时用的。有一次,他进李主任办公室交材料,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想了半天,他才想起那是男人和女人媾合之后才会留下的气味。留下气味的女人就是和他竞争秘书科科长的王雅丽,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明白新任的李主任为什么要排挤打击他了。
一股莫名的憎恨从心头冒出,印道红憋出这么一句话:“你们以肮脏的交易开始,又以肮脏的交易结束,一个多么完美的过程啊!”
“谢谢你的夸奖!”杨红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用这种方式获取了喻长生的犯罪证据,我相信政府会作出公正的判决,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的。”
“咚咚咚咚——”这时,敲门声响起,而且很急促。
印道红惊了一下,说:“你还约了人?”
“是的!”杨红起身,走到门前,很吃力地把门锁拧开。
门被推开,两个警察进来,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他们表明身份,说:“我们是海川市公安局经侦大队的警察,谁是杨红?”确认杨红身份后,女警察说:“杨红,你涉嫌一桩经济案件,请跟我们走一次。”
等到楼下的警车呜呜开走,印道红才梦醒过来,扑到窗口去看。隐约的街灯下,除了闪烁的警车,啥也没有。
为了不牵累我,杨红报了案,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印道红痛苦地坐下,心如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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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间太晚,更因为心情抑郁,印道红不想让张丽看到他落魄的情形,便拒绝了她同车回省城的邀请。直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左右,他才搭乘中巴车,回到省城。
下公交车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左右。因为告了假,印道红倒也不焦急,不紧不慢地朝省政府大院走去。快到省府大门口的时候,他收住了脚步。因为,门口围着好些人,人群中有个女人在大声说着什么。
不好,谢灵真来闹了!印道红一阵紧张,转身就走,想赶紧避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一想,要是不及时劝住谢灵,这个臭八婆肯定会越闹越大,岂不更加糟糕?想到这,他又收住脚步,转身朝大门口疾走。
“请让一下,请让一下!”印道红一边喊着,一边推搡着朝人群里挤。因为人太多,他要不容易才挤了进去。等他回过神一看,印道红傻眼了:这个女人根本不是谢灵,只是身材貌似谢灵罢了!
猛地看到一个身着白色短袖系着红色格子领带穿着深蓝色西裤锃亮棕色皮鞋的帅气男人,那个女人和扭住那个女人的几个男人都愣住了。还是那个女人反应更快,她马上挣脱那几个男人的手,朝印道红就是一跪,哭诉道:“青天大老爷,求您帮帮我!”
她把我当作了大领导,当作了青天大老爷!印道红一阵慌乱,支吾着说:“这个,这个——”
见印道红官模官样,像个人物,那几个人也不敢放肆,尽量收敛着,过去扯着那个女人,说:“有什么事会站里再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女人一边挣扎,一边愤怒地说:“你们下了我的岗,不给我饭吃,我会站里干什么?我要找大领导反应情况,为我做主!”
这个女人在单位上似乎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想到自己的遭遇,印道红涌出同情,猛地喝道:“放开她!”
那几个人怔住了,但并没有松开手,不过没有使劲扭了。为首的是个胖男人,长得比较结实也算高大,打架肯定是好手。他叉了叉拳头,晃了晃脑袋,走到印道红面前,有些蛮横地说:“领导同志,这是我们单位内部的事,您老人家就不要管了。”他搞不清印道红是什么身份,说话行事还是有所收敛,没那么放肆。
说实在的,管这件事,印道红没有底气。他什么都不是,就一小小的办事员,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不管用。可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同情弱者的心占据了他的凶膛,左右了他的行动,使他不愿也不忍心弃这事于不顾。他稳了稳神,镇定地说:“这事我看见了,我当然得管。你们先会单位,这位女同志留下,我要了解下情况。”
这时,一个家伙过去,在那胖子耳旁说了一会。马上,胖子目露凶光,脸露狰狞,指着印道红凶巴巴地说:“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对你没什么好处!”
这个死胖子,一下子变了脸色,肯定是得知我不是什么官!如果我再坚持的话,他肯定会对我不客气,甚至大打出手的。印道红一阵紧张,但还是没有退让,喝道:“这是省政府大门口,容不得你们放肆,请你们赶快离开,否则的话,我会报警的。”
到头来,居然是报警?胖子一阵大笑,朝他的同伙大声说道:“你挑戏我们单位的女同志,我们还要报警呢!你们说,是不是?”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吆喝着催印道红赶快报警。
没想到这些家伙倒打一耙!这下,印道红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应付。
“我已经报警了,请你们在这里等待调查!”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随着这声威严的声音,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的后面,跟着一个体态略显臃肿的中年人。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见是个老家伙,胖子有些恼火,说:“老家伙,在家好好安度你的晚年,别窜到大街上惹是非。”
老者并不生气,说:“年轻人,要积德,不要出口伤人!”
见老者不识相,胖子更火了,指着他骂道:“老家伙,你算老几,敢在这里教训我?”
老者不紧不慢地说:“我是江北省省长谌建伟,你说,我算老几?”
“什么?”胖子傻了眼,半信半疑地说,“你、你是江北省省长?”
老者说:“怎么,你不相信?那就等警察来了再说吧。”果然,不远处传来警笛声。
胖子有些害怕了,知道遇上了真神。他急忙招呼他的同伙,赶紧开溜。很快,这些家伙溜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个女子。警车是朝这边开来的,但没有停在省府大院门口,而是在省府大院门口疾驰而过。显然,警车不是奔这件事来的。
其实,从一开始,印道红就认出老者就是新当选的省长谌建伟,只是他不敢相信。见老者自报家门,百分之百肯定是新任省长谌建伟,他急忙过去,结结巴巴地说:“首、首长,您好!”
谌建伟看了看印道红,说:“你在哪里上班,叫什么名字?”
印道红忙说:“我叫印道红,在省办公厅秘书三处上班。”
“唔——”谌建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对那个女子说道:“我得赶个会,你有什么想法,先和印秘书说下。下午两点,你再跟印秘书到我的办公室来反映情况,好吗?”
女子忙不迭地点头道:“要得,要得,我真遇到青天大老爷了,我真遇到青天大老爷了!”
这时,一辆半新的奥迪小车驶来,停在老者的身旁。司机正是那个中年人,他下车为老者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等他安全上车才关闭车门。然后,他发动车子,缓缓驶进了省府大院。
想不到新省长这么亲和,这么亲民!直至见不到小车的影子,印道红才收回目光,带着那个女子进了省府大院。因为没有其它去处,他只得把她带往三处办公室。
除了邵副处长,办公室的其他人都在,或忙着炒股或忙着QQ聊天或在网上斗地主,就没一个忙正事的。印道红和那个女子的进去,马上打破了这份宁静,引得他们齐抬头。
“大家好!”印道红不好一一招呼,就说了这么一句,表示招呼过了。
“还没当上,就这么大的架子,要是当上了,还不把我们看扁?”小李嘟哝着,又埋头斗她的地主。
这句话说谁啊?印道红琢磨着,觉得好像是说自己好像又不是说自己。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见上面尽是灰尘,忙找来一块抹布,开始擦抹。也是的,都个把星期没来坐了,没灰尘才怪!
抹完桌椅,印道红招呼那个女子道:“请坐,我给你倒杯水!”说完,他走到净水器前,到了一杯温开水,递给那个女子。女子接过水,连声说谢谢,推辞着不坐,要印道红自己坐。
因为只有一把凳子,她确实不好意思坐。印道红知道她的想法,便走到邵英博的办公桌前。邵副处长应该是个多星期没上班了,他的办公桌椅竟然一尘不染?很显然,有人每天帮他抹了!印道红心头酸溜溜的,搬起邵副处长的椅子,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好方便自己与那位女同志对话。
“印秘书,那可是邵副处长的办公椅子,你可别随便啊!”冷不丁地,老叶从报纸里抬起头,说了一句。
这句话很伤人,让印道红的头皮就是一麻!他定了定神,说:“等我问完这位女同志的情况,我就把椅子搬回去。”
“怎么,印领导要开现场办公会?”“哼,当了几天领导的随身秘书,就觉得了不起了!”“那样德性的人想接邵副处的班,我看啦,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发疯了!”……他们五个人,居然不顾有外人在办公室,你一句我一言地讽刺着印道红,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他们已经把我当做了共同的对手,共同的敌人!印道红咽了咽喉咙,压住心头冒出的火气,拿起刚刚放到办公桌上的笔记本和笔,说:“对不起,影响大家办公了,我还是到外面去问情况吧。”说完,他歉意地朝那个女子笑了笑,急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那个女子知道印道红受了委屈,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到大院里面的一处角落,印道红才停下,找个石凳子坐下。女子坐在他的对面,轻声说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印道红努力控制好情绪,连忙说:“这不关你的事,这不关你的事。哦,我都忘了问该怎么称呼你了。”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没有问这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女子拢了拢头发,不无激动地说:“我叫章海迪,是立早章的章,不是弯张gong的张,我本是兴宁县火车站搬运公司的职工……”
原来,这个叫章海迪的女职工,在去年年底自费进京上书政务院,提交了一份数据翔实的《社会调查报告》,反映该站存在卸货不干净的问题,导致空车不空,使得大量国家物资被白白闲置浪费,并创造性地提出了改进建议。政务院有关领导看到她的报告后,作出批示,责令有关单位就这问题进行调查,加以核实整顿。本来,她这一主人翁的举动应该得到人们的肯定和赞赏。可是,她回到单位后,却遭到火车站一些人包括一些领导的讥讽、谩骂,个人工作处境十分艰难。后来,单位干脆以整顿为由,把她下岗了。为了维护权益,她东奔西跑,呼号奔走。可领导都把她视为异类,欲去之而后快,哪里肯帮她解决。跑了两三个月,竟然没有任何改变。
原来,排挤打击能干的人、正义感强的人、有主人翁思想的人,不止是海川市计经委有,兴宁县火车站也有,更多的单位,甚至是每个单位或多或少都存在这个现象。
印道红涌出深深的同情,把她的情况她的想法一一记载好。然后,他合上笔记本,说:“章海迪同志,你放心,有谌省长的关心,你的问题肯定会得到很好的解决的。”潜意识里,他感觉谌省长会关心章海迪的事,为她主持正义。
听到这句鼓励的话,章海迪红着眼睛,动情地说:“印秘书,谢谢你的帮助,今天我总算遇到好干部,好领导了。”
因为到了午饭时间,他带着她在机关食堂吃了饭。吃完饭,他陪着她在省府大院里面走了走,不到一点半,就赶往省政府办公楼。
省政府大楼和省委大楼连在一起,一东一西矗立,中间是抄手游廊连接。两栋楼都不高,只有四层,但有电梯。进省政府办公楼的时候,印道红下意识地瞅了瞅省委大楼,感觉那里面深不可测高不可攀。
这是第三次进省政府大楼,第一次是给林副省长送材料顺便拿笔芯坐垫,第二次就是临时代替邵副处长去林副省长办公室等他。要想在这栋楼办公,就得成为省领导的专职秘书。经过三楼,他朝林副省长的办公室望了一下。那张门紧闭着,如果没有召唤,他是没资格去敲的。
省长办公室在四楼,上面有个大型会议室,还有一个小型会议室。在楼道东头,印道红找到了省长的办公室。门开着,谌省长居然在里面!没等印道红敲门,谌省长已经在里面招呼,道:“印秘书,把客人带进来,把客人带进来!”
谌省长的热情让印道红的紧张减了许多,他带着章海迪进了省长办公室,说:“谌省长,您怎么就回了?”
谌省长呵呵地笑了笑,说:“我担心客人提前来,我就提前回了。看来,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你们整整提前了二十分钟。”
没想到谌省长能为一个小老百姓提前回来!印道红看到章海迪的脸上分明有激动的神情,当然,他的心中也有。他把整理好的资料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说:“这是章海迪同志的讲叙和想法,您看看!”
谌省长接过资料,浏览了一下,神情马上严肃起来,说:“这个问题很严重,印秘书,你给客人搬把椅子过来,我要和章海迪同志当面谈谈。还有,你给客人泡杯茶。”
“哦——”印道红答应一声,从靠墙处搬了一把藤椅,放在省长办公桌的前半米处。然后,他又到净水器前,拿了一个一次性杯子,撮了一些茶叶,泡了一杯茶,递向章海迪。
“谢谢!”章海迪半站着身,接过杯子。
见办公桌上有个搪瓷杯,印道红判断这个杯子应该是谌省长喝茶用的,便过去拿起搪瓷� �。搪瓷杯里面有很厚的茶垢,由此可以看出杯子的主人平时很喜欢喝浓茶。印道红拿着杯子,走到净水器前,撮了一大把茶叶放在里面,再冲开水。
把泡了浓茶的搪瓷杯轻轻放回原处,印道红便退回靠墙处的沙发坐下,安静地等待。整个过程,他感觉非常自然,没有半点别扭和不安。冥冥中,他感觉自己和这位新省长很熟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