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弋酌的身子震了震，只感觉胸腔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喉咙里倏的干涩了起来。
他蓦地想起来在寿仁宫里那天晚上，她一个人生着病，无力的躺在地上，哭泣的叫着母妃。
此时，对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强忍的泪水，他心疼了起来也愧疚了起来。
尤其是她说的那句，或许会护着她一点儿，或许会少受些皮肉之苦。
现在她所面临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假借了她的手处理了陈家。
满腔的怒气顿消，穆弋酌漆黑的星眸里幽幽的起着迷雾，深沉，幽暗。
喉间动了动，他才沙哑着声音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苏吟卿的目光闪了一下，轻声说道，“皇上，不管你今天为什么来这里，我都感谢你能来看看我，不管在你的心里，薛晴算个什么，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穆弋酌看着她，又问了出来，“为什么不那样子做？”
为什么不那样子做？苏吟卿微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的为什么是在问她，为什么不继续，为什么不勾引他，献媚于他。
蓦地，苏吟卿笑了出来，仰起头看着他，笑容似有若无，似嘲非嘲，不答反问道，“薛晴敢问皇上，如果我真的那样子做的，当初动陈家的时候你会不会给我留一条生路？当初太后召我去寿仁宫的时候你会不会来救我？当日起了冲突，你会不会偏袒我一分？”
穆弋酌眼眸紧了一下，折射出几分冷峻的凉意，他看着她，还未说话，苏吟卿已先笑了出来，“皇上，你知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护着我，不管谁是谁非，你护着的人永远不会是一个女人。”
母妃说过的，帝王是最无情的……
苏威霆是一个，他也是一个……
当年母妃去世，三年的饥寒交迫，三年的孤苦无依，她早就对皇宫里的人情味绝望了，她也比谁都懂，皇宫里不要交付真心……
不要寄希望于他人。
若不是因为入宫，她和他便是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既无情分，便无希望，更何况自始至终，她从未寄希望于他。
而穆弋酌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他北穆的稳定。
既然各有目的，各有利益。
那么，她对他也无抱怨。
她苏吟卿落到这种地步，该反思的人是她。
若她出去后，心肠更要硬起来，脾性也要收敛起来。
她要做到的就是，三分薄情，七分做戏。
将自己的真心锁起来。
穆弋酌忽的也笑了笑，只是他的眼底毫无温度，声音里多了些讥诮，“你心里就这么确定朕不会护着你？”
不是确定，是从未想过你能护着，可是，这时候她不能这样子说，长吸了口气，她摇了摇头，“皇上，我不是确定，我只是……不敢想罢了。”
“小的时候，我天天盼着父王来看我，我会偷偷跑去看父王，看见他和哥哥在一起时高兴的样子，我很难过，但我总是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只要我乖乖的，父王一定会来看我的，他没有不喜欢我，他只是太忙了……”
这些话只是她想说给穆弋酌听的，可是，说着说着，她便控制不住情绪，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穆弋酌的眼底浮出丝丝缕缕的暗茫，他看着她流泪的侧脸，手动了动，终是伸手将她拥进了怀中。
都说百炼钢成绕指柔，这是穆弋酌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即使万千怒气，但是面对着她的眼泪时，只剩下心疼。
像是要将这么久以来藏在心里的委屈，藏在心里的伤痛都发泄出来一样，苏吟卿在穆弋酌的怀里哭了许久，先是抽泣着，渐渐的呜咽声越来越大……
穆弋酌眼底闪出无措来，他实在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拥住她的身子，不自然且别扭的安慰道，“好了，别哭了。”
苏吟卿哭了很久，一直到没有力气了，才渐渐的止住了哭泣，小声的抽泣着，许是因为发泄了一番的缘故，这会儿她的心里倒没有方才难受了，她站直了身子，看了眼被她的眼泪打湿的胸膛处，忙跪了下去说道，“皇上，是薛晴逾越了。”
穆弋酌哼了声，口气不明的说道，“眼泪都抹在朕身上了才认错，会不会迟了点。”
“皇上……”苏吟卿抿了抿唇，有心怯怯道，“要不下次我给你洗洗吧！”
“嗯，这个建议不错，朕等着。”
“是！”
穆弋酌睨了她一眼，半弯下身子，凑近了她几分，挑眉道，“这会儿心情好了？”
“皇上……”苏吟卿有些尴尬的叫了声，忙叩头道，“都是我胡思乱想，胡言乱语，我知道错了，还请皇上见谅。”
“胡言乱语？？”穆弋酌挑了挑眉，薄唇微张，语气薄淡道，“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皇上……”苏吟卿脸一下子苦了下去。
这句话，她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威胁呢！
都不在了？
她会不会也步了他们的后尘。
太吓人了！
瞥见她这副样子，穆弋酌嘴角的笑弧深了几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穆弋酌说道，“朕还有事，要走了，你在牢里继续忏悔！”
顿了顿，他又说道，“以后别哭了，难看死了。”
苏吟卿：“……”
送走了穆弋酌，她有些疲惫的靠在硬床边上，将头放在床板上，阖上了双眼。
随即，她自嘲的笑了笑。
明明就是在做戏，明明就是为了获得穆弋酌的同情，出了这狱劳，从而引出他对她的愧疚之情，以保证能顺利得到她想要的。
可是为什么，胸口的疼痛却那么清晰……
苏吟卿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以为忘记的那段曾经，以为过去的种种就像是做梦一样，梦醒了她便全部都忘记了。
可是方才说起薛晴的时候，那段小时候的经历脱口而出。
没错，她说的就是她自己。
这时候，她才知道了，痛依旧清晰，自己以为忘记了，终在这绝口不提的日子里依旧在脑海里肆虐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