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暮居的环境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偌大的一座宫殿,零落几株干枯的树木,庭园当中杂草丛生,最高的草丛甚至能没了习燕的腰。
一条水沟从外界穿过遮暮居的宫墙横亘过大门口流向宫外,墨绿的水质还散发着阵阵恶臭。显然这里自打建起就是做冷宫准备的,所以工匠才敢如此偷工减料。
掩鼻打量了遮暮居许久,习燕才扶着云裳走过杂乱荒草,迈过水沟走进这个他们即将要生活的地方。
“娘娘,您先在这里坐下,奴婢进去打扫一下。”将云裳安置在院中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习燕把怀里的包裹扑在石头上让云裳坐下。
云裳有些呆滞的环顾四周,对于看惯了高楼林立红砖绿瓦的宫墙,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贵妇们说,这里的确凄苦了些,可是对于云裳来讲,她要的不过一处栖身之所,能够让自己的身心得以安放。
那个带走了她心的人或许此生再不得相见,看向屋内开窗通风,洒扫内室,忙的满身是汗毫无怨言的习燕,云裳叹口气,可是这具躯壳还是要在世间苟活。
她答应过让习燕出宫去见幼弟的,先前被事情耽搁下来,往后怕是自己再没有那个能力送习燕出宫了。难道就让习燕与自己老死宫中吗?
深深的愧疚在云裳心底蔓延开来,这个如同自己亲姐的人,和自己一路跌跌绊绊走过来,自己还真是对她不住。
“娘娘,你在想什么呢?”习燕收拾个大概,过来请云裳进去。可是喊了云裳半天,云裳只管自己在那发愣。
被习燕叫的一惊,云裳知道自己是又走神了,惨淡的笑了笑:“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天快黑了,咱们还是进去吧。别被风吹坏了身子”。
云裳点头,在习燕的搀扶下走进卧房。说是卧房还真是名副其实,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连个凳子都没有。一个架子上搭了几块板子,有的板子还被虫蛀得有破洞,勉强能算作床吧。
习燕看看这破烂的几块板子,也知道这样不是个事,床破也就算了,连床被子都没有,这要怎么住人。莫不是王上有意刁难吧。
“娘娘,我去尚宫局那里要床被褥来。”自己身强体健自是不怕,可是云裳不一样,日日拿药调养的身子,哪经得起这样糟践,况且,出了暖云阁除了几件贴身衣物什么也没带出来。若是真染上什么病症,怕是求医问药也艰难。
“不必了,今晚我们暂且应付一晚,待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吧。”尉迟枭废妃的旨意早就下来了,尚宫局若是肯给早该送来才是,若是不肯给,及时习燕现在去恐怕也是吃闭门羹。看早间尉迟枭的样子,怕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若真是这样,恐怕自己以后的日子比一般的废妃还要难过。
“可是娘娘,这遮暮居阴潮,这样一夜下去,奴婢怕您身子挨不住。”习燕坚持,她不怕尚宫局的人给她难堪,只要能为云裳争取到哪怕一点也好。
“习燕!”
“嗯,娘娘?”等了半晌云裳还不说话,习燕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娇俏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还在沙哑的嗓音没有一点生气,云裳嗔怒道:“这里就只有你我了,还要主子奴婢的叫的那般生分吗?”奈何身子虚弱的就算是真怒都没有威慑力,何况佯装的。
从前云裳就提过此事,是习燕自己坚持,碍于宫中人多口杂,云裳也就随她了。今天复又提起,习燕知道不该在这时候和云裳有分歧,左右不过一句称呼,真正的忠心不在这些形式上,也就爽快应下:“好,以后都叫你云裳。”
“嗯。”云裳点点头,憔悴的脸上终于见了一丝笑颜:“你待我情同姐妹,在云裳心里,只有小哥哥和你,你就是我的姐姐。”
“好,只要你不嫌弃,从今后便是我的妹妹。”习燕挽过云裳的手,郑重其事道。
这一声妹妹叫出口,这个女子就是她哪怕要牺牲生命也要捍卫的人。
云裳虽然搬离了暖云阁,可是暖云阁上下仆众并没有被遣散。尉迟枭没有旨意,于修不敢擅自行事。所以,此刻沁心殿内,坐的满满一屋子人。
“也不知道娘娘此刻睡了没有,娘娘怕冷,再热的天也要盖着被子,也不知道遮暮居的被子娘娘盖得习不习惯。”半夏扯着手里的帕子,靠着贵妃榻席地而坐,嘴里嘟哝道。
忘了眼窗外,欢喜也欢喜不起来了,一张脸上的五官纠结在一起:“有习燕姐姐在,定能把娘娘照顾的妥妥的,就你瞎操心。”嘴上责怪着半夏,可是他心里也没有底。
“娘娘睡觉还认床呢,不仅认床,就连枕头也认,可是王上一件东西也不准娘娘带走。”半夏不放弃,突然灵光一闪笑着嚷嚷道:“要不我们趁夜悄悄摸过去,给娘娘送点东西去。遮暮居的东西肯定破旧的娘娘用着不习惯。”
“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真没有人追究还好,可是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们挨骂是小事,若是牵连到娘娘你不是裹乱呢吗。”如意白了半夏一眼,扔过去一个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眼神。
半夏泄了气,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沁心殿里再一次陷入沉寂。
一阵烛火恍惚明灭,罗烟问道:“玉儿,我让你悄悄塞在习燕姐姐包袱里的东西,你放进去了吗?”
午后,有小太监过来遣派云裳走,说是王上有旨司徒侍寝戴罪之身,用不得王妃妆仪,只准带一个宫女和贴身衣物去遮暮居。
罗烟想趁人多杂乱的时候塞点云裳常用的东西在包裹里,哪知云裳眼尖看见,倒了所有东西亲自收敛不说,还当着太监的面不屑的说:“他尉迟枭的东西,我不稀罕。”
没办法,罗烟同玉儿商量好,挡住云裳视线,玉儿把几个值钱的物件塞给习燕。
这会罗烟想起来随口一问,哪知半晌也不见有人回答,提高了嗓音又喊了一遍:“玉儿,问你话呢!”
“这小蹄子!”仍是不见有人回答,罗烟急了:“玉儿!”从地上站起身环顾寝殿内一圈,也没见玉儿人。罗烟问道:“你们谁看见玉儿人了?”
大伙这才想起从进了这屋就没见到过玉儿,一个个面面相觑半晌,欢喜率先发觉事情不对,脱口而出:“不好!”推门出去奔向玉儿住处。
高高的房梁上,一条白色尺素悬挂着,玉儿的身体吊挂在尺素上,脚下是踢翻的凳子,脸色紫青,显然已经气绝多时。
欢喜放下玉儿的身体,罗烟扑上去大声呼唤:“玉儿,你醒醒,玉儿醒醒啊。”可是任她怎么拍打呼喊,玉儿再也真不开眼睛,单纯的对她笑,喊她罗烟姐姐了。
罗烟用力拍在玉儿脸上的手开始泛酸,可是玉儿的脸上仍然不见一丝血色。掐人中的掐人中,按胸口的按胸口,可是结论都只有一个:玉儿没了。
拉起地上哭做一团的罗烟,半夏也忍不住眼泪:“玉儿走了,我们送送她。”一个宫女命贱死了也就死了,上报上去,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他们几个人悄悄送送。
“都怪我,半夏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说玉儿,玉儿就不会死了。”罗烟一边哭着又扑倒玉儿身上搂抱住冰凉的身体:“玉儿你怎么那么傻,娘娘都没怪你,我也只是一时生气说了几句重话,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罗烟,这不是你的错,玉儿是个豁达孩子,可能这次真的是太自责了,逝者已矣,这跟任何人都没关系的。”
半夏继续安慰,玉儿没了她也心痛,可是玉儿就是因为自责才想不开自杀了,万一罗烟再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就是,要怪就怪那两个说起娘娘小产的人。”不知谁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是给欢喜提了个醒。
欢喜不由思忖到:“王上一再严令娘娘小产之事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怎么偏就娘娘出去那日碰上了,还好巧不巧的听到了,这其中定有蹊跷,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行了,都别哭了。玉儿的死我们不能私下处理,这样恐怕有些人就要失望了。我们还是回报给掌管殡仪的廉公公,剩下的事顺其自然就好”。欢喜平日里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的没个正形,却也是最机灵的。
让人去把廉公公请过来,欢喜私下里又将玉儿的住处打量一遍。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在场的一切都将玉儿的死定性为自杀。
廉公公带了两个小太监,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尖细的嗓音说了句:“大晚上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还真是晦气。”白色拂尘在空气中晃荡几下,用帕子掩住口鼻,一副嫌弃模样。
欢喜打个哈哈上前:“廉公公,真是不想大半夜的麻烦您老来这一趟,您看这不是赶上了吗。”说罢从袖间掏出个布包塞给廉公公道:“一点小意思,孝敬您老喝茶。”
廉公公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蔑视一笑,收起布包,给身旁的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们会意,上前俯身把玉儿尸身抬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