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饱了吗?”李思谌替阿青把斗篷解下来交给桃叶。
“吃的很多呢。”肚子撑的饱饱的。
这还是夫妻俩头一次一块儿过年。如果把她肚子里那个也算上,勉强能称得上一家三口。
两口子过节能做点什么呢?
答:什么也做不了,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能做什么呢?
盖棉被纯聊天吧。
两人都不困,床前那盏灯,灯罩着绘着蝶戏牡丹。
不是通常意义上那种蝶戏牡丹图,其实这盏灯严格来说是一盏走马灯,花丛是背景,画着蝴蝶那一层会转动。灯一点起来,就可以看到一黑一黄两只蝴蝶在花丛中翩跹上下,穿梭复往。
“这灯哪里来的?”
“喜欢吗?”李思谌笑着说:“在宫里看见过,不过那盏灯上绘的是鹰击长空,下面是山河万里,挺有气势的,就是挂在咱们屋里头估计不合适。”
那肯定不合适啊。这屋子本来就是为了老太妃静养才建的,整体风格比较偏南边风格,精致,小巧,嗯,也可以说是女性化。如果李思谌没有成亲,那他一个人肯定不会搬到菊苑这里来住的。
但是阿青在这儿住的还算惬意,尤其是觉得卫浴设施比别处要完备得多。
这样小巧精致的地方如果来一盏纵马山河灯是有点不合适。
所以李思谌就自动把这灯的主题给更换成了鸳鸯蝴蝶派浪漫唯美风。
“还是以前过年有意思。在乡下的时候过年,我领着小山和大妞两个,在外面放爆竹。我们还做过冰灯呢。”
李思谌饶有兴致的问:“真的?做的什么样的?”
阿青笑出声来:“我们那手艺能做出什么样的来?就是从井里打一桶水来上放一夜,第二天那桶水就全冻上了嘛。在里头凿个洞放根蜡烛,就成了冰灯了。”
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但是当时玩的特别投入。为了让冰灯好看,后来他们还开动脑筋把红纸剪好成的窗花什么的冻在冰里,这样隔着冰晶看见里面那红艳艳的窗花,再被烛光一映,就给人一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她问:“你以前都是怎么过年的?”
“我吗?”李思谌愣了下,说:“这两年在京里,有时候过年也赶不回来,那年除夕我就待在了七家镇。至于小的时候……好象也没怎么过过年。”
阿青有点后悔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李思谌生母早逝,在郡王府的成长经历那也就不用多说。旁人过年是一家团圆和乐,可是安郡王、陆氏和他们的孩子才是一家人,李思谌在这座郡王府里只是个外人。
“不过有一年过的挺好的。”李思谌努力从回忆中翻出来一篇:“那年的三十我在书房里头,郭妈妈来了,给我端了一大碗她自己包的饺子,走了那么远的路还热腾腾的。”
阿青决定以后要对郭妈妈更敬重,顺口问:“那饺子是什么馅儿的?”
“三鲜馅儿,里面有虾仁、火腿和白菜。”李思谌眯起眼,似乎在回味当时饺子的味道:“我把一大碗都给吃了。”
郭妈妈真是大好人。
“你喜欢三鲜馅儿的?那明天咱们也包一锅三鲜馅儿的饺子吃。”
“过去你在家里都吃什么馅儿的饺子呢?”
阿青扳着指头数:“最常吃的是猪肉白菜馅儿。有一次因为我爹猎了一头野猪回来,所以我们是用野猪肉和白菜一起包的。”
这搭配听着就很新奇。
李思谌问:“和一般猪肉有什么区别?”
“嗯……”阿青想了想:“好象没什么大区别。”
她继续往下说:“素馅儿的也常吃,初一不就要吃素饺子嘛,我们家靠山,从山上采到菌子、蘑菇、木耳、豆腐这些都包过。肉馅儿的话,有一年买了羊肉,包了一顿羊肉胡萝卜馅儿的。”
“好吃吗?”
阿青摇摇头:“因为以前没包过,没有经验,那羊肉馅油太大了,咬一口就是一嘴油,羊油还特别的糊嘴……”
李思谌想象了一下,抱着阿青笑的肩膀直抖。
“乡下过年比城里热闹,初一的时候镇上那些半大孩子会去相熟的人家拜年,一般我们那里是不给钱的,也给不起,给的都是些零嘴。拜了一早上,身上就揣的鼓鼓囊囊的,一路走一路还往下掉。”
“其实我以前喜欢过年,是因为过年的时候一家人都不出门,大家围着炭盆说话、烤芋头吃,我爹和张伯还烫酒喝。小山一天能挨五顿揍,可是怎么揍也不改。大冬天河都上了冻他还要去冰上面打洞抓鱼,差点掉冰窟窿里头,回来以后屁股都给打肿子,不能坐不能躺,只能趴着,好几天都没法儿下地……”
李思谌握着她的手听的很认真。
阿青在吴家过的很幸福,那样热热闹闹亲亲热热的才是一家人。
连他听着都觉得羡慕起来,隐约的,恨不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相比之下 ,郡王府除了富贵,还有什么?父子兄弟之间有如仇敌,姐妹妯娌也是各怀异心。
你防着我,我算计你,阿青在这儿不快活。
哦,只除了他。
可是他能陪伴她的时间也太少了一些。
李思谌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现在他想抱她,最好的姿势是从背后抱,因为正面拥抱,两中间隔着一颗球的距离……她的肚子总是会顶着他,他又怕压坏了她。
“以后咱们家人也会多起来的。”李思谌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摩挲:“这个是老大,以后咱们还有老二老三老四老五……”
阿青有点儿恼火的打了一下他的手背:“胡说,哪里生得了这么多?”
“嗯嗯,那就少生两个。反正到时候啊,咱们过年也热闹着呢,你可以领着他们包饺子,我可以带他们出去放烟花放鞭炮玩冰灯……”
他描绘出的这副未来蓝图,把自己都迷惑了。
真那样多好啊,他都有些等不及了。生好些孩子,象他,也象她,围在身边一声声的唤着爹和娘。
过年这几天李思谌只出了两次门,其他时间全都陪着阿青,似乎要把过去那些日子拉下的份儿一次全补回来。帮她梳头,磨墨,陪着她散步,甚至两人一起杀到厨房,李思谌和阿青动口,一众厨子们动手,折腾出了一大桌子菜,指望两个人吃光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把李思敏也叫了来一块儿吃。
问题是李思敏觉得这顿饭吃的一点儿都不高兴好吗?
虽然她不懂得单身狗是什么意思,可是看着哥哥嫂子你侬我侬恩爱个没完,一点儿食欲都让他俩给耗没了。你给我舀一勺汤啦,我给你夹一块肉啦什么的,让她这个被叫来充当背景的妹妹情何以堪啊?
就算她以后嫁了人夫妻俩也得一块儿吃饭,她也绝不会象眼前定这一对似的,真能把人腻歪死。
成亲真可怕。她这位大哥可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而嫂子也是个沉稳持重的人,结果这样两个人凑到一起,瞬间变得让李思敏都认不出来了。
“思敏,你也尝尝这个。”李思谌说,他对妹妹现在显得格外温和:“我和你嫂子看着厨子做的。”
李思敏嘴角轻微的抽搐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这顿饭吃完了说不定肠胃要出问题,要不回头就跟碧莲说,先预备点儿消食散之类的?
阿青抿着嘴笑,把碗里的汤小口小口的喝完。
汤很鲜,咸鲜中还透出点清甜的味道来。这可不是放了什么饴糖蜂蜜之类的调味,而是食材本身的味道。
好不容易把这顿饭捱过去,李思敏赶紧起身告辞。和这对夫妻待在一块儿她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碧莲特别贴心听话,回了屋就把山楂消食丸给她找出来了,李思敏拿了两颗在嘴里嚼着,一边又把嫂子给她的那本清单翻出来看。
对这事儿碧莲比她本人还上心呢。
当然哪,这事儿与她也切身相关。
李思敏要是出嫁,碧莲肯定要做为陪嫁丫鬟一起过去的。两人的关系是天然的荣辱与共,福祸相依,她肯定关心李思敏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于翰林和金二公子,各有好处。
于翰林将来前途应该不错,家里穷了点儿,可是放在这不算大事,自家姑娘又不指望他给吃给穿。倒是于翰林自己,要是娶上了这门媳妇,肯定不用象现在一样租住在寓舍里头,生活会宽裕许多了。
不过他不是京城人氏,不知道和自己姑娘能不能过到一块儿去。
至于金二公子,家世不错,可他本人只是次子,将来又不能承继侯府。再说,他那个职业也确实让人头疼。这干什么不好非得干上这一行?没几个人瞧得起,将来如果升迁的话还不知道会再迁任个什么官职。
碧莲是比较倾于翰林的。
她想的很实际。一是于翰林前程应该不错,二是他家境贫困,那将来要是和自家姑娘有什么不和睦的地方,姑娘有郡王府撑腰,谅他一个文人也翻腾不起什么大浪来,能牢牢把这人抓在手心里头,这一点就比金二公子又胜出一筹了。
“姑娘,趁着过年这些时日有空,不如和世子爷说说,要是能安排你见一见真人,总比咱们在这儿瞎猜的强。”
李思敏摇摇头:“见不见的还不都一样。其实这成亲有什么好处?”
碧莲纳闷:“您不想成亲啊?”
李思敏摇摇头:“没看出来成亲有哪点儿好。”
“可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这样的,多恩爱啊,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有事一起商量,祸福与共,多好的一对啊。”
“象我哥和我嫂子这样的能有多少?”李思敏把册子翻过来翻过去:“我不做那个梦。我就想着,要是将来能象文安公主那样,过的自由自在的,不用委曲求全看丈夫、看婆家的脸色,这样就好。”
碧莲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古怪。
我的姑娘诶,您是真敢说!
文安公主可是个寡妇啊,羡慕谁也不能羡慕她啊。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想?还没成亲哪就盼着丈夫赶紧死?
“可不敢这么想。我看文安公主过的很苦的,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府里头,身边除了下人,再没别的亲人陪着。下人再贴心也不是亲人,有话同谁商量?生病了谁照顾?夜里头一个人冷衾孤枕……一个人的日子哪有那么舒心惬意的?姑娘你这是光看见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啊。”
主仆俩多年相处下来交情自然非同一般,碧莲说话也相当直接大胆。
在宫里头两个人都很谨慎,一句话不敢多说,即使平时想说话,也会本能的把声音压低,生怕隔墙有耳。
但是现在不是在宫里,府里没了郡王妃之后,就象移走了一块压在头顶的大石头,让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说想当寡妇当然是句玩笑,可是李思敏从小也没少吃苦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着实不易,她确实对婚姻缺少期待。对她来说,只要日子过的稳当就行,这才是她择偶的第一标准。
从这一点看来,两个人是不相上下的。
金二她见过两三回都印象不深,可见相貌谈不上出众,要不她肯定能记住。
就是不知道这于翰林本人是个什么样子了。
萱楼里远比从前太平安静,静的李思敏都有点儿不习惯了。
以前李思容可不是个能静下来的,一天到晚折腾不够。可是现在她接连吃了那么好几次亏,现在又被安郡王罚在屋里抄书,连房门都不能随便出。她一老实起来,李思雯又是个安静的性子,这院子里格外安静也就不奇怪了。
“这事儿又不急,再仔细打听着吧。”
“咱们不急,可有旁人着急啊。”碧莲往外指了一下:“姑娘要是不嫁,别人总得排在你后头,这一耽误还不知道耽误多久呢。”
李思敏知道她说的是谁。李思雯的心事瞒不过她,这姑娘担心自己将来终身没个着落,面上看着淡然,心里却比谁都着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