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谌来接妻子的时候陡然发现,不过短短一晚上的功夫,妻子居然就移情别恋了!
……恋的是文安公主那间藏书楼。
阿青从藏书楼回来之后就神情恍惚,李思谌来接她,一眼就发现她和平时不太一样。
两三句话一问,李思谌彻底明白了。
明白之后他顿时感到十分无奈。
老婆要是被人欺负了,那他肯定要去讨回公道。老婆要是被人勾引了,那……
可是勾引了她老婆的又不是人。
阿青喜欢读书,这个李思谌以前就知道。
而且李思谌在了解了阿青的身世之后,觉得她这个喜好也并不奇怪。当年东平侯府的石公子就很是个才子,有名的爱书之人。据说娶的妻子也和他性情相合,两人夫唱妇随,别提多恩爱了。
看阿青有些傻乎乎的样子,人是被他接回来了,心却落在文安公主府了。
唉,算啦。人生在世总不免有那么一两样沉迷的东西,沉迷于书总比沉迷酒色赌博之类的要强多了。
阿青摸着手里的书盒,小心翼翼的摩挲。
这是一套文安公主赠她的书。
说真的,送她什么珍珠宝石名贵衣料香料,都不及送她这个让她来的更高兴。
“是什么书?”
“哦,是一套《汀园记》。”阿青脸上露出有些恍惚的幸福微笑:“我要拿回去慢慢看。”
好吧……
以后文安公主府,尽量还是让妻子少去吧——可是她心里都被那藏书楼填满了,拦着她不去有用吗?
阿青到下车的时候终于回复常态了。刚才一路上都不舍得撒手的书盒,交给了李思谌替她拿着。
桃叶在门口迎她,阿青先叮嘱:“我带回来的那套书,先放在西侧间架子上,你们不要碰,也别搁在别的地方了,我回头要看的。”
桃叶笑着应了一声:“是。”
夫人喜欢看书桃叶也知道。以前刚到姑娘身边服侍时,姑娘对于脂粉、首饰、衣裳这些都不看重,就是那一架子书天天放在心上。
桃叶就识得几个大字,还是后来到了阿青身边之后才学的。对她来说,书本显得格外神圣和神秘。书上什么都有,有青山绿水,也有天下大事。有家长里短,也有经文真义。姑娘甚至有好些食谱食记呢。从上面抄下来一张菜谱,姑娘会照着上头说的试做,做出来的东西,还真都挺好吃的。
写书的人,有的是和他们一样生活在这时候的人,有的却是几十、几百年前的人了。可是那些早已经做古的人,却能用这样一种办法让自己的话一直流存下来。
存在书上,让后来的人看到。
这话是姑娘说的,桃叶听的时候还有些懵懂,但是从此看待书本更加精心和小心了。
每次从书坊拿到新书,姑娘都舍不得放下,而且好的书总是一翻再翻。
有时候书装订的不好,多翻几次就快要散架了,琥珀她们姐妹俩还会帮着姑娘重新给书糊上书皮,用线再按原样订好。
而且姑娘后来想了一个笨办法——好书就再买一本收在家里,这样就不怕真翻烂救不回来没书可看了。
这是从公主府拿来的书,当然更宝贵了。
桃叶亲手把书盒捧到西侧间去放下,怕放的不稳当会掉下来,放好了之后还调了下位置。
阿青换好了衣裳,散开了头发,桃叶端着茶到了近前:“夫人用茶吧。”
阿青接过茶盏,桃叶轻声说:“世子路上有没有和夫人说起来?昨天晚上咱们府里出了件事。”
阿青把手里的茶放下,倒不忙喝了。
既然桃叶这样说,那肯定是出的事情不小。
“其实……奴婢也没有亲眼目睹。”
因为夫人出门,世子又已经先让人吩咐过说晚上不回来睡,菊苑的大门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就已经闩上了。
门一闩,外头的事和菊苑一概没关系。
但桃叶睡的并不踏实。
她亲自领着人把院子前后都看过了一遍,几个不大安分的刺头还着意敲打了几句。回来以后小丫头替她打了水洗脸,桃叶卧下之后确实有一会儿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可就在这时候又被惊醒了。
那是差不多快三更天的时候,桃叶听见门外头桃核喊她:“桃叶姐,桃叶姐?”
桃叶先是有点迷糊,不知道这笨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来找她。桃核可以说是整个院子里心事最少的人了,每天天黑就睡,天亮鸡叫就起,很少会出现意外。
桃核又敲了下门:“桃叶姐,外头好象出事了。”
桃叶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顾不上点灯,借着窗子月亮的光亮过去把门打开:“什么事?”
桃核看样也是给吵醒的,精神也不太好,披着个褂子,连鞋都没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听见外头有吵闹的声音。”
桃叶原来没听见什么,被她这样一说,才能隐约听见人声,是从前院传来的。
“都这么晚了……”
可是世子与夫人都不在,桃叶也不敢胡乱做主,万一是什么麻烦事,这门更不能开。
桃核小声说:“要不,我从后头的门出去——去前头偷偷看一眼?”
桃叶犹豫了下:“可世子夫人都不在……”
“不打紧,我悄悄的,不让人注意着我就行了。”
“好吧,那你自己当心。”
桃核虽然不机灵,可是她力气大的象个成年男人,在吴家的时候甚至打翻过好几个小厮,打发别人去探听桃叶会更担心。
桃核去了好半天不见回来,桃叶担心的坐立难安。
约摸得有多半个时辰,小门才被敲响,桃核回来了。
桃叶赶紧把她拉进屋里。怕惊动更多人,两人连灯都没点。
桃核可能是一溜小跑回来的,气喘吁吁。桃叶赶紧从壶里倒了杯水给她。
水早凉了,不过桃核从来不挑剔嫌弃这些细节,她灌了一杯水之后,缓了口气儿说:“府里出事儿啦。二公子和表姑娘两个喝了酒睡在一张床上被逮着了。”
桃核口齿不灵便,平时是个挺木讷的人,这下突然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桃叶却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二公子……和表姑娘……睡在一起……
哎哟喂!
桃叶终于明白了,她一拍腿,疼!
疼就不是做梦。
桃核说的是真的,府里真出事儿了。
“真的?”
“真的。”桃核说:“我没靠近看,但是王爷和王妃在院子里就吵起来了,墙外头都能听到。”
桃叶可比桃核要聪明多了,而且这些日子她天天在琢磨府里头的事情,有时候听到一句话,心里得琢磨个大半天,总觉得这句话里能琢磨出好几重完全不同的意思来。
就象现在,她最初的震惊之后就问桃核:“二公子怎么会和表姑娘一起喝酒呢?又是谁去逮了他们?”
头一个问题桃核可回答不了,不过后一个她知道:“说是王妃亲自带了人去掀的,把王爷也叫来了。”
“这可怪了,王妃亲自带人去捉自己儿子和自己侄女儿?”桃叶慢慢咂摸了一会儿,在暗中笑了:“这可有热闹看了。”
桃核不知道有什么热闹看,桃叶看天不早了,也不打发她去睡了,免得走来走去再吵醒其他人,就让她在自己屋里挤了一宿。
阿青果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傻了一刻,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这太荒唐了我不能相信”。
可阿青也知道,桃叶很持重周到的一个人,绝不会这样信口开河的。
“这是真的?”
“是。”桃叶说:“奴婢还打听着,陆姑娘今天早上好象上吊了,幸好解下来的早,没出人命。还有,府里请了太医来,二公子象是也病了。”
阿青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出去了一晚,府里头竟然一夜之间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
那俩表姑娘从来到就让阿青觉得很膈应。他俩才新婚呢,安郡王妃就迫不及待的弄了两个小妾后备来,天天在她面前晃荡着刺她的眼。
而且府里这阵子紧锣密鼓筹备的就是李思炘的亲事,眼看菊苑后面的院子已经收拾修缮一日比一日更象新房了,可这时候突然间李思炘和表妹竟然酒后乱性了?更离奇的是还是郡王妃亲自带人去捉了正着?
这肯定不对啊。
郡王妃又没得失心疯。
阿青和桃叶主仆俩互相对望了一眼,桃叶十分谨慎的说:“奴婢也是道听途说,想来世子爷知道的更清楚。”
这是一定的。
阿青把这件事又在心里过了一遍,她想这件事情要说有谁知道的最清楚,这人肯定是李思谌。
说曹操曹操到,李思谌正好进了里间。他也已经换过了衣裳。大热天的,在外头要穿的体面严实那是没办法,可是回到屋里头没有外人了,他也不会硬要跟自己过不去。
他穿着一件阿青给他裁的细棉绫袍子,连腰带都没束,头冠也去了,只绾了根飞云纹羊脂白玉簪,整个人看起来更象个闲散不问世事的儒生。
“累了吗?”李思谌走过来,挨着阿青也在竹榻边坐下,顺手端起她还没喝的茶尝了一口:“这是凉茶?”
“哦……”阿青还没回过神来,本能的回答:“也不算凉茶,就是甘草和金银花什么的,喝了止渴生津的。”
李思谌把她的茶都喝了。
阿青扯了扯他的袖子:“听说府里昨晚出了事?”
李思谌笑了:“是啊,你也知道了?”
“你刚才怎么没和我说呢?”
两人回来的一路上,虽然从公主府过来路不算太长,可是李思谌竟然一句都没有提起。
“我倒是想和你说的。”李思谌露出无奈的神情,一摊手:“可你哪里听得进去?”
呃……她刚才好象是……
光顾着在意书了。
李思谌路上和她说没说过什么话?她居然都不太记得了。
“那你现在同我说清楚。”阿青凑近了一些,低声问他:“昨晚的事情是真的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思谌微笑着看着她。
两个人离得近,他能清楚的看到阿青鼻尖上细细的茸毛。
这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稚气可爱。
还有那脸庞,多半是热的,看着红扑扑的,也格外动人。
明明才分开了一天一夜,怎么现在看她总觉得好象已经分开好久了似的,怎么看都看不够。
也许这就是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猜呢?”
阿青被这个答案堵的差点呛着。
这人真是!
在外面就显得那么老成,一回来就各种不正经。
可是看着李思谌就那么看着她,一点要主动为她解惑的意思也没有。
阿青试探着说:“陆姑娘一心奔着你,她怎么会和二公子单独去饮酒呢?还有王妃,这事儿她要知道了,一定得尽力捂着盖着,怎么偏偏亲自跑去捉奸在床呢?”
李思谌微笑着问:“所以呢?你再接着猜。”
这里头肯定少不了你啊!
阿青瞪他一眼。
那两人肯定不是自己凑到一起的,肯定有外力在其中作用。还有安郡王妃,她那么大张旗鼓,把人都吵起来去捉奸,一定也不知道被捉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中间的阴差阳错,难道会是天意?
看阿青的神情焦急,李思谌连忙安慰她:“好了,这不关咱们的事,让他们去烦心吧。”
“怎么不关了?”阿青不敢大声:“换了谁都会想到这其中不对劲的,你……你这样做实在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李思谌不紧不慢的问,还有闲情捻着她的耳坠轻轻揉弄:“酒里的药是安郡王妃向武英伯夫人讨来的,屋里熏的香也是她的人做的手脚。而且也是郡王妃自己带着人去闯的门,我可什么都没有做过。”
“谁能相信郡王妃真带人去出自己亲儿子的丑?这黑锅到最后肯定还会想法子扣在你的头上的。”
“他们不敢的。”李思谌心情却是格外的好。妻子这样担心他,他怎么会不高兴呢:“安郡王妃自己理亏,绝不敢张扬,这件事情上头她长一百嘴都撇不清自己的干系。否则她就得先说清她把侄女儿接进府来摆着是做什么的。武英伯夫人更怕把她牵带出来,要知道她手上可不止有一条人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