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演本姓孙,祖籍蒲州,距离京城不足百里。
周午煜虽说被夺了官,削了爵位,但周玄毅对他还算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为他在蒲州置办了宅子,因正值姬凌宜跟周修娴丧期,中间又瞒着一个新年,故没有催促他,只是下旨让其来年六月之前搬离京城便可。
周萋画掐指一算,那个时候,陈成璧已经生产,到时是男,是女,已经尘埃落地了。
周萋画始终不相信周玄毅是个言而有信之人。
于是过完春节,春暖花开之时,周萋画便劝说父亲,及早离开京城。
其实周萋画出一出大牢,就从春果嘴里知道宋云峥为其洗冤的经过了,她也在这时才明白,母亲将那做着标记的《大溏疏律》,其重点竟然是“不是”,也就是说,她要告诉自己,出现在侯府里的林珠儿不是真身。
这可惜,她传达的信息太隐晦,周萋画猜不到半点头绪。
周萋画想不通,陶婉儿到底给陈成玉多大的威胁,才让她这般隐晦的传递信息。
可能此生,周萋画再也没机会见到陶婉儿了,这个秘密再也没有机会解答了。
她恍然记起,那次说起陈成玉时,陶婉儿神色的异常,原来不是因为想到了启儿,而只是因为她心虚。
之后的时间里,周萋画也偶尔跟父亲说起这个话题,父亲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宋云峥身上扯,无非会说些,宋云峥也是情不得已的话。
虽然宋云峥亲自解开了陈成玉去世之谜,但不代表着周萋画会原谅他的言而无信还有欺骗,“他有什么情非得已的……”对于父亲的劝说,周萋画不但不入心,还开口反驳,他情非得已就可以虚构出个秦简,让自己嫁给一个不存在的人嘛!
说着,她便招呼侍婢夏荷,“去,把我房间里那个坛子抱来,我要去给我夫婿上坟!”
夏荷一听周萋画的吩咐,抬腿就要去抱圆坛,却被周午煜呵斥道,“净胡闹!”
春果已经跟朱海完婚,小两口正帮着柳神医打点医馆,过些日子,周萋画就要去蒲州了,索性就没让她回来,要不然到时分离时,还哭哭啼啼的。
这个夏荷便是刚刚买来的侍婢,虽然不如春果机灵,但很老实,最大的优点,便是特别听话。
被周萋画这父女来回一训斥,她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小脸憋得通红。
“听我的,去拿来!”周萋画再下命令。
夏荷抬头看看周萋画,又看看周午煜,一个个都瞪着她,最后她一横心,闭上眼睛,撒开腿就出了书房,朝周萋画的房间趴。
“咚!”一声震天响。
就见一见跑出去很远的夏荷,跟滑冰似的退了回来,“啊呦”她护着自己脑袋,惨叫。
一看夏荷的状态,周萋画就知道她这是撞到硬物上了,连忙出书房查看。
就见长廊上走来两名魁梧壮汉,眯眼看去,其中一名,竟然是上次缉拿她的千牛卫四品中郎李源,周萋画顿感不妙,连连后退进书房,“父亲,是皇上身边的人!”
周午煜一惊,随手就朝起了挂在墙上的佩剑,这些人难道真的要逼他上绝路嘛!
“四娘子,是宋将军让我等来求见的!”周午煜的剑刚刚出鞘,那寒光反射而出,射进李源的眼睛,他就猜出周午煜定是做了战斗的准备,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打斗,李源提前服软。
一听李源爆出宋云峥的名字,周午煜稍微放松一下,他将周萋画拉到自己身后,迈步出门,当看到只有李源两个人,反问道,“什么事?”
“宋将军让我们来请四娘子!”李源再次重复。
周午煜却瞪圆了眼,“我问你什么事!”
李源纠结皱眉,“求周都护不要为难!”
周午煜的剑说话就提了起来,抵在了李源的脖颈上,“说!”
“都护不要为难,宋将军只让我们来接四娘子,没有说为什么!”周午煜微微一用力,抵在李源脖子上的剑刃就划破破了他的皮肤,血立刻渗出来。
“父亲!”周萋画从周午煜身后出来,将剑压下,抬头看向李源,“李中郎不必为难,儿随你们去!”
一听女儿答应,周午煜着急上前,一把将周萋画拉到自己身旁,“画儿!不可啊!”
“有何不可啊,父亲,你刚刚还不是在为他说好话嘛!既然他要他们来接我,去便是!”周萋画瞥一眼李源,觉得他不是在故弄玄虚,肯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
“为父不是但心他会做什么,而是怕,怕这些人压根不是他派来的!”周午煜说出自己阻止的原因。
周萋画浅笑,“那正好,若我出事,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她一侧身,朝躺在地上的夏荷说,“去,这次不用你拿圆坛,去把我的勘察箱拿来!”
夏荷捂着脑袋,又看一眼周午煜,得到默许后,这才踱着步子朝周萋画的寝房走去,这一次她很小心,眼睛瞪着,生怕再撞到什么人身上似的。
跟随李源出了府,就见府门口停了三匹马,马前站着一穿黑衣的人,周萋画小心踱步,绕到马前,却惊讶的发现,这个穿黑衣服的是个女人。
周萋画抬眼打量,当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却不禁大吃一惊,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马倩妮,“啊,马,马夫人!”
距离海宁府的案件已经快两年了,这还是周萋画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跟马倩妮见面。
一个杀人无数的魔头,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站在大街上,也算是一个笑话了。
“四娘子,我们又见面了!”马倩妮身着男装,潇洒抱拳,“请吧!”她抬手示意周萋画上马。
周萋画看看备着勘察箱的夏荷,又看看李源,五个人三匹马?
“这……”
“宋将军只请您自己!”李源说着,就伸手从夏荷手里拿过了勘察箱,然后转身看周萋画,“他还说您不会骑马!”
他伸手指指马倩妮,而后又说道,“四娘子,请上马吧!”
马倩妮出现的功能是载周萋画上马,他想得还真算周到!周萋画鼻下发出冷笑,把手伸向马倩妮,“我该怎么做!”
马倩妮一招手,示意跟在李源身后的人过来,踢了他一脚,“蹲下!”然后人就变成了人肉上马石。
马倩妮将周萋画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示意她踩着人肉上马石,周萋画按照她说的做,顺利上马,勒紧缰绳后,就见马倩妮踢开了人肉上马石,一跃上马,威风凛凛。
这个时候长安街上人流比较多,虽然比起做马车快一点,但为了安全起见,速度还算慢,周萋画眺望,发现是朝金光门而去,也就是要去城西,“我们这是去哪?”
她问李源。
“西山!”没等李源回答,马倩妮则在周萋画身后冷不丁冒出两个字。
西山?她想问为什么,没等着开口,却突然记起,今天刚好是姬凌宜的百日祭,那去西山,应该与皇上有关吧,周萋画默默心想。
出了金光门,速度变快了起来,马倩妮用胳膊紧紧夹着周萋画,拉紧缰绳,也就一刻钟多一点点,一行人就来到了海子崖,马速骤停,一队官兵拦住了他们前进的路。
那被当成人肉上马石的男子一跃下马,上前地上名帖,“我们是奉九皇子之命,将周四娘接来的!”
九皇子?
一听人肉上马石不是再报的宋云峥名号,更不是报的周玄毅的,周萋画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队正仔仔细细检查了名帖,然后又打量过周萋画,这才放向。
沿着海子崖,直奔西山寺所在的白马尖,周萋画紧张地扶住马鞍,速度太快,她把眼睛眯起,越靠近西山寺,士兵越来越多起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朝山路两旁看,竟然能隐隐看着拿着兵器的士兵在山间走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马车飞快奔跑了差不多一刻钟,终于进入了西山寺,周萋画不禁被眼前的壮观惊呆,整个西山寺下的空地上,坐满了和尚,一个个屏气凝神正在念经,远眺寺院正厅,摆放着挽联。
这些合适是在为姬凌宜念经超度!
“四娘子,这边请!”李源弯腰做指引,示意周萋画走一旁的石阶。
李源在前,马倩妮在后,两人将周萋画夹在中间。
“九皇子,四娘子来了!”穿过寺庙正堂,周萋画被领到了后面一间厢房里,厢房里有东西两个套间,李源站在西面的套间门口,冲里面说话。
“好,让她进来吧!”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李源应声,并将勘察箱递到周萋画手里。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厢房的门从里面被人拉开,崔净站在了门口,他朝周萋画点点头,然后让开身子,让周萋画进去。
一进厢房,整个视线就暗了下来,随着崔净把厢房门关上,周萋画的眼前一黑,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墙壁,却摸到了一双人手,“啊……”她吓得大叫。
嘴巴却被人捂住了。
紧接着,一个强健的身体就从后面贴了上来,周萋画吓得就要挣扎,身后那个捂住她嘴巴的人,用脸颊蹭了一下她的耳朵,柔声说道,“别喊!”
是宋云峥!
捂住她嘴的手,轻轻放下,然后接过了她肩膀上的勘察箱,并趁机用嘴含了一下她的耳坠。
周萋画的脸刹那间涨红,臭流氓!
“宋将军,这位就是圣手娘子吗?”那个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九皇子,这位便是圣手娘子周四娘!”宋云峥一手拿着勘察箱,一手拉起了周萋画的手,牵引着他,朝那发出年轻声音的方向走去。
宋云峥停下脚步时,周萋画也恰好适应了房间里是视线,她看清楚了发出年轻声音的人,他只比周萋画高那么一点点,有着周长治一样高高的鼻子,冲周萋画微笑时,眼睛弯成一轮明月,眉毛淡淡的,是个秀气的男孩子。
这就是那个九皇子?
感觉跟周长治、周驰完全不一样啊,分明是个没有张开的小男孩。
“民女见过九皇子!”周萋画福礼。
“免礼,免礼!”周祐琨连忙摆手,他说话的语气很快,并作势要上前搀扶周萋画。
却被宋云峥警惕地拦住了,他知道周祐琨这是出于礼貌,但他可不想再发生于周驰那种事件,这是他的东西,谁也别想碰。
宋云峥轻轻一用力,就把周萋画拉到他的身后,“九皇子,事情紧急,您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啊!好!”因为宋云峥突然把周萋画拉开,周祐琨的手便悬在了半空中,他微微愣了一下,将手迅速抽回,“圣手娘子,求你帮我!”
周萋画从宋云峥身后探出头,“九皇子,怎么这么说,折煞民女了!”
“宋将军,你,你快给圣手娘子说说!”周祐琨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口,紧张的搓着双手。
“怎么?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周萋画伸出食指,在宋云峥的胳膊上轻轻戳了一下。
宋云峥却猝不及防地猛然转身,一把捉住了她调皮的手,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就打在周萋画的肩膀上,将脸凑到周萋画面前,鼻尖几乎要贴到鼻尖了,很认真的说道:“皇上不见了!”
“啊!”周萋画惊讶张口,难怪漫山遍野的士兵啊,“出什么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