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周安宁出嫁的第三天。
以往入夜就明若白昼的凤阳阁跟飞霞阁一反常态的没有半点光亮。
姬凌宜散开头发,穿着中衣,站在窗前,静静地凝视着竹廊方向。
今天是十五,按照规矩,每月十五周玄毅是要来清宁宫过夜的,以往这个时候,姬凌宜会兴奋的将自己精心梳妆打扮,但今天她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早上周长治来给她请安时,说这几日前方作战的将士们就要回来了,“母后,此次匈奴虽然来势汹汹,但有周都护还有云峥的英勇骁战,他们还是乖乖就范,儿想借着云峥此次凯旋,让其加入我东宫,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宋云铮在进入军营之前,是周长治身旁的伴读,他提出这个要求乍听之下并没有任何不妥,却让姬凌宜如临大敌,“不,不可以!”
是啊,宋云铮怎么能呆在儿子身边呢。
“宋云铮的妹妹刚遭遇不测,他又刚从战场回来,你切不可再提此事!”姬凌宜叮嘱。
周长治对于母亲的意见向来不会立刻反对,虽然心中有不解,却还是默默点头。
在周长治离开后,姬凌宜便陷入了无尽地思忖中,她记起年前周玄毅曾表示会选至少一位皇子随部队出征,但到头来却只派出了宋云铮还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简。
她忍不住惴惴不安起来,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让宋云铮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秦简又是什么鬼?怎么哪里都有他的影子呢。
姬凌宜记得,那是盛元五年的事,有一天皇上突然把周驰叫到了御书房,说要给他安排一个习武的老师,自那时起,这个秦简就出现了。
当时的秦简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明眸贝齿,却偏偏带着一扇明晃晃的面具,姬凌宜曾调查过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皇上在西山狩猎时偶遇的少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
这些年来,皇上对秦简的信赖与日俱增,其关心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对诸位皇子,甚至宋云铮的关心。
以至于姬凌宜总在怀疑,皇上除了秦怡这个红颜知己外,还在宫外养着其他的娇娘。
于是当她知道秦简战死沙场后,她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是欢呼雀跃的,但她很快就意识到秦简去世对整个皇宫的影响。
先是周驰开始没日没夜的习武,皇上身边也加派了人手,以往能随便知道皇上状况的她,再也不能轻易从崔净消息。
不安,充斥着整个皇宫。
大家都太过习惯于一个名叫秦简义士的保护。
入更的梆子敲起,叶芝在香炉里添了一块蔷薇香,“皇后娘娘,要不您先休息吧!”她派清宁宫里的小太监去找崔净询问皇上今晚的就寝情况,被崔净含含糊糊地就给打发了回来。
姬凌宜幽幽地叹了口气,伸手扶住叶芝的胳膊,便要回房睡。
门外却在此时,传来崔净又尖又锐地通报,“皇上到!”
原本要回房的姬凌宜在叶芝的搀扶下,转身去了门口,“臣妾恭迎皇上!”她福礼请安。
“都免了吧!”周玄毅微微一抬手,便径直走向正厅的榻上,抬头见姬凌宜穿着白色的素衣,“没打算等朕吗?”
“皇上为朝中事操劳,臣妾以往皇上今晚还要睡在御书房呢!”姬凌宜如实回答,并没有半点讨好的语气。
周玄毅抬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待房间里就只剩他跟姬凌宜后,他指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姬凌宜坐下,“过些天,将士们就要凯旋了,朕想直接在宫内为他们安排庆功宴,倒是让诸位皇子也一起参加,皇后,你意下如何?”
“皇上圣明,臣妾无异!”姬凌宜面无表情。
周玄毅一看她这般无兴趣,深吸一口气,“听说,这些天,周萋画都住在郡公府,你可知道这事?”
“臣妾知道!”姬凌宜低着的头骤然抬起,“宋冬雪一出事,宋云铮在外,宋珪的异兄一直在郡公府做管家,宋冬雪还活着时,犯事被秦如婳抓了个正着,被撵出了府,自然是不能回来住持了,秦侍郎向来不过问郡公府的事!”
“四娘是宋冬雪的师父,且她在去世时,也有遗言,大家便顺理成章接受了她住持郡公府的事务!”一说到周萋画,姬凌宜的语气都变得温柔了,“只是这样一来,闲言碎语便多了起来!”
周玄毅要找姬凌宜聊的,就是这闲言碎语。
现在坊间都在流传,去年取消周萋画跟董庸的婚约,还有宋云铮与七公主的婚约,就是为了将周萋画许配给宋云铮,还有流言说,在秦怡还活着时,就有这个打算。
“那皇后依你之见,这些传言可有可取之处!”周玄毅手轻轻拍打一下桌子,眼神开始变得鬼魅难测起来。
姬凌宜静思。
和周玄毅生活了近三十年,她已经能准确无误地把握住这个男人说话的每个细节,表面上看,他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实则,自己不过是走一个过场。
将周萋画跟宋云铮促成一对,这是万万不行的,有了周午煜这个外戚,就全当有了整个国公府,当年皇上能获得皇位,还不就是靠了这两座大树。
那周长治的皇位可就岌岌可危了,但皇上既然会问自己,那就说明,他其实并没有这个打算。
姬凌宜微微舒口气,顺着周玄毅的意思说道,“四娘是个命苦人,若是宋云铮能一心待她,倒也是装好姻缘,就怕两人会因为宋冬雪的死,徒增隔阂!”
周玄毅没有立刻说话,他的手指再次轻轻敲打一下矮桌,“那你觉得秦简呢,他跟周萋画怎么样?”
“秦,秦简,可他,他不是……”姬凌宜立刻明白周玄毅的意思,震惊让她长大嘴巴,她的心瞬间停止了那么一下。
“朕宴请凯旋将士之日,让她也进宫吧!免得她对冬雪食言,又伤了端睿的心,辜负了朕的好意!”周玄毅很随意地说道,他眼睛微微一眯,“朕累了,就寝!”
姬凌宜的心却如涨潮的海水一般翻滚起来,她伸手搀着周玄毅往内室里走。
二十多年,她以为自己读懂了这个男人,没想到还是跟他隔了一层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