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刚刚我看董少卿又来灵前了!”拜谢完最后一拨宾客,春果为周萋画递上一块白帕擦拭额上的汗珠,试探地说道。
吊唁都安排在上午,根据宾客到来的时间,选择辰时或巳时开始,京城路程遥远,来得人并不多,因此还未到巳时末,所有流程已经结束,宾客们都被侯府的仆役带到了自己休息的房间,就等着明天最后的亲属来吊唁后,然后将棺入土。
董庸定是在离开后又折返回来,因此春果这才特意把这事说出来。
周萋画拿着白帕,颤颤巍巍地擦额上的虚汗,垂首,发现自己手颤抖地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胃里像是着起了火,一股一股地网上窜。
她的头,她的喉咙,她的身体,疼痛地似乎随时都炸开。
“春果,让人去把你父亲喊来!我若是昏倒,旁人不准靠近,只准你父亲来诊治!”她不对董庸回来的事发表意见,而是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喊柳泳奕来?”春果毫不客气喊出自己父亲的名字,“不要他来……”
春果对柳神医恨之入骨,咬着牙拒绝,她抬眸看着周萋画,却见周萋画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皱了皱眉,轻轻点点头,“娘子,我扶你回去吧!”
这次周萋画没有拒绝,没有跟还在守灵的年氏、琴棋书四人说话,便由春果扶着出了灵堂。
周萋画前脚出了灵堂,年氏后脚就从地上站起来,“都起来,都回去歇着!”她双手叉腰,冲着还跪在地上的琴棋书三人喊,她心里那个气啊,死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让自己远的三个丫头在灵前服丧,她周萋画倒先走了。
周萋棋早就想回自己院子了,听到年氏发话,立刻从地上弹起来,明天来吊唁的都是自家亲戚,年氏娘家也会来人,自然少不了那几个生得貌美的表哥们,她还想着回去打扮一番呢。
见周萋棋起来,周萋琴将也撑地起身,低着头也不说话。
倒是那个周萋书还跪在地上,不断祈祷着,全然没有听到年氏的命令,她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好不认真。
周萋琴担心周萋书此举惹恼年氏,身子一斜,伸手拉起了周萋书。
周萋书正虔诚地祈祷,被人这么猛然一拉,有点急,却很快意识到原本跟自己并排跪地的琴棋两人已经起身,便立刻也站起来。
对于周萋书的木讷,年氏向来厌恶地很,但碍于这是灵堂,没有多语,摔袖离去。
一出灵堂,周萋棋就黏上年氏,“母亲,明日三位表哥都会来吗?”
年氏娘家有两位嫡出的亲哥哥,周萋棋嘴里的这三位表哥便是这两位哥哥的嫡子,而实际上,年家与周萋棋同辈的郎君有十位之多,年纪在周萋棋之上的也有六位,可她自恃自己出身侯门,那些庶出的她向来不屑。
“这是自然!”年氏拉着女儿的手,亲昵说道,“你的几位表哥明儿肯定要来的!到时你还得陪着他们去给老夫人请安呢!”
前面这对母女笑脸,后面的周萋书却紧张不已,她紧紧拉着大姐周萋琴的衣角,“大姐,我们就这样走了,大夫人不会生气吗?”
周萋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放慢速度,待跟前面的年氏保持一定距离后,她这才开了口,她摸着周萋书汗津津的手,吃惊道,“三妹妹,你的手?”
周萋书朝大姐身前靠了靠,“大姐,我看到大夫人了!”
“别胡说!”周萋琴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却又泛着眼睛,眼神里满满地都是试探。
“真的,你还记得几天前,咱们在二姐姐房里,我不是很晚才从那离开吗?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撞鬼似得,在那回廊上绕啊绕,不知怎么就到了院门口!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便想回去,你猜怎么着,我竟看到一个白影从通往咱们院子的甬道下爬了出来!”
周萋书吞咽一下口水,确定自己说的这些周萋琴感兴趣,“那白影朝我这边一看,的的确确是大夫人啊!”
周萋书朝正在前行的年氏抬一下下巴,“大姐,你说不会是大夫人来寻仇吧!平日里母亲可没少得罪……”
“别乱说,大夫人活着的时候都没来找过咱们婉粟轩的麻烦,死了怎么会!”在这一点上,周萋琴都是一点也不糊涂,别看平日里年氏在府里张牙舞爪,真正的主人还是陈成玉,就凭着陈成玉的地位,她要是惩罚谁,这后院里还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你是不是看错了,会不会是四妹妹?”周萋琴猜测道。
“怎么可能,你看她病得那样!大半夜出来,找死啊!”周萋书摇摇头,“大姐,要不,咱们先不回婉粟轩了!”
莫看周萋琴一个劲儿劝周萋书别害怕,她心里还是害怕的,“也好,不过咱们最好先随母亲回去,确定没什么事,咱们再出来,你看怎样?”
周萋书知道违背年氏命令的后果,“嗯,行,实在不行,咱们就说去老夫人那找表姐,母亲一定会答应的!”
周萋琴长吁一口气,这倒不失是个好主意,“好……”她答应道,便挽着周萋书的手朝年氏奔去,她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
周萋琴慌忙转身,身后却荒芜一人,距离她最近的仆役也在几百米之外的灵前,且都垂首肃穆,哪里有人看她。
周萋琴后背莫名涌起一股冷意,不会真的有鬼吧!
她用力拉着周萋书,很快追上了年氏。
这厢琴、书两姐妹在讨论着鬼魂,那厢别院里的董庸跟卢天霖也站在廊下聊着天。
两人虽然同为大理寺少卿,且年纪相仿,但共同语言却少的可怜,两人沉默良久后,就听董庸先开了口,“我听侯府的下人说,秦司观那小子几日前就住进了侯府,你可知道这事?”
卢天霖双手背于身后,比起董庸刻意营造地亲切,他显得清冷孤傲许多,“对不起,我跟秦公子平日没有来往!”
这个回答引来了董庸的一阵讥笑,“好一个平日里没有来往,原想为卢少卿引荐,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董庸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腿刚迈过一级台阶,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对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永宁郡公府的冬雪娘子,这些天一直住在项顶侯府里,而且还拜了周四娘为师父!”
“!”卢天霖震惊地张大嘴,“你说的是真的?”
“有什么真的假的,你之所以能侦破海宁郡的案子,不就多亏了周四娘嘛!”董庸酸不溜几地说道。
同为大理寺少卿,两人难免会在功绩上较量一番,先不说自己与周萋画解除婚姻的事已经让董庸难堪,就是前脚周萋画协助自己刚=侦破了刘二坠楼,回到京城还没等盛誉称赞声散去,后脚周萋画就帮卢天霖破了伊刺史府灭门。
为此太子殿下还特意为卢天霖朝堂奏本请功,这样一来卢天霖又压制了他,这让董庸心里如何好受。
“怎么?你是觉得她没资格做宋家嫡女的师父呢?还是觉得周四娘没有那种能力!”董庸背对着卢天霖,忽而他肩膀开始猛烈颤抖,阴冷地诡笑传来。
“卢天霖,不瞒你说,我已经向张寺卿请奏,着手调查五年前永宁郡公府的灭门案……这次,也该轮到我借着周四娘来立功了!”
说罢,董庸继续迈步下台阶。
董庸要周萋画去调查那庄旧案!
“不可,陈夫人刚逝,你不能这么惊扰周四娘!”卢天霖着急了,他飞身跃下扶栏,拦住了董庸。
一见卢天霖着急无态,董庸心中发笑,“卢少卿这般着急作何,我又没说现在就去!”
“那你要去哪?”卢天霖挑眉。
“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去找秦司观啊!”董庸那勾人心魄的明眸微微闪动,冲卢天霖抛了个媚眼。
“我,我也去!”卢天霖心中痛骂一声妖孽,结巴出声。
卢天霖的妥协自然在董庸的预料中,他得意地往上一噙嘴角,“也好,既然天霖兄跟秦公子不熟,那就让某来为你们引荐一下!天霖兄这边请……我对侯府也算熟悉,就让某来为天霖兄一一介绍吧!”
“不必了,董少卿也是客,如此客代主让项顶侯侯府的人知道不好!我们还是尽快赶往司观兄住的别院为好!”卢天霖冷冷说道。
董庸尴尬地一皱眉,“一直以为天霖兄是个外冷内热之人,没想到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卢天霖手背身后,正阔步前行,听董庸说话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回击道:“共事这么久,董少卿不知道卢某人向来区别待人吗?”
董庸被卢天霖的“坦白”,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索性不说话,沿着夹道,阔步在前,朝秦司观暂时住的别院而去。
而此时,迎面走来了刚刚从三江院出来的卫琳缃与周萋琴、周萋书三人。
周氏姐妹之所以会这么快就与卫琳缃赶往灵堂,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们对陈成玉鬼魂的害怕。
回到婉粟轩的周萋琴,一想起落在她身后那道让人害怕的冷光,就觉得自己必须要回灵堂,担心年氏发怒,便先绕道去了三江院。
一听周萋琴要去灵堂,卫琳缃当即表示也跟着一起出来,明天就是黑衣人给她杀死周萋画的最后期限了,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把握任何的机会接近周萋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