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画儿了……”周午煜原本是躺在榻上的,见陈氏进来,一下子弹起身来,劈头质问,却看陈氏的情绪不高,脸上似乎还挂着浅浅的泪痕,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下一半,“发生什么事了?”
周午煜说着连忙上前迎住妻子,察觉陈氏不光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就连手也想被什么勒过一样,连忙拿起陈氏的手,仔细检查后,没有什么大碍,便要吩咐舒兰去拿包扎的东西,却被陈氏给制止了。
“舒兰,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跟侯爷说!”陈氏将手从周午煜手里抽回,她抿一下干涩的嘴唇,在看舒兰出去后,转身便坐到了凳子上,她抬起头,看着周午煜,“夫君也坐吧!”
妻子这般严肃让周午煜顿觉不妙,他绕到方凳前,缓缓地坐下,“是不是画儿惹你生气了?她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周萋画以前住在田庄时,每次陈氏去看她,总免不了被她顶撞几句,虽然说陈氏是故作软弱,但被自己亲身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数落,心里难免会难受。
陈氏目光定定,木讷地看着窗棂位置,不说话。
看妻子这般反应,周午煜就知道自己这是猜得方向是对的,于是继续说道,“秦简的事并非我故意隐瞒,而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这做父亲的总不能直接询问吧!”
周午煜开始选用对陈氏最恰当的方式游说。
但陈氏却依然没有说话,眼眶反而含了眼泪。
这般可怜模样让周午煜心疼不已,他起身上前从身后抱住了陈氏,“你不用担心,秦简他心里有数,他是不会伤害画儿的!”
他紧紧地抱住妻子,却惊讶地发现妻子的身体在瑟瑟发抖,“成玉,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他绕到妻子面前,半蹲在地上,却见两行热泪顺着妻子的脸颊滚落下来,随着热泪滴落到自己手掌上,陈氏重重地叹了口气,“哎,伤害不伤害,又岂是他能控制的!”
妻子终于开口说话,让周午煜长松一口气,还没等他调整情绪,就听妻子又细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成璧进门已有些日子了,也该圆房了,今晚,夫君就去她那里睡吧!”
此言一出,周午煜吃惊地几乎要跌倒,却看陈氏,虽然整张脸已经哭花,却仍鼓足精神看着周午煜,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今晚,去成璧那吧!”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是不是陈成璧又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周午煜紧张多过愤怒,早在皇上下旨赐婚时,陈成璧就翻出国公府警告过自己,说她心根本不在侯府,就算嫁入侯府,定然也会让侯府鸡犬不宁,“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不要去,求你,不要去!”陈氏一把拉住丈夫的胳膊,她深吸一口气,拿出帕子擦拭眼泪,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逐渐将语气恢复了平静,“成璧进门也有些日子了,嫂嫂过几天就要来送福了,院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若是连房都不圆,怕是传到京城……”
“夫君,我知道你自始至终都怕委屈着我,但成璧毕竟是我妹妹,你若就这样将她置于一旁,被人说出闲话,才是真的委屈了我!况且……”陈氏微微一顿,脑中再次闪过陈成璧许愿时说的话。
陈成璧是不知道自己在周午煜离家那年就被灌了红花,吃了毒丹,早已不能生育的事,所以她才祈祷自己能赶快再孕。
一想起,陈成璧许的这个愿望,陈氏嘴角擎起一抹苦笑,若是自己真的再次怀孕,估计整个侯府都要跟着倒霉了吧。
她不但不会生了,更不能生!
但她愿意把继续延续侯府香火的责任,让给陈成璧。
“成玉,你为了侯府,失去的够多了,我不能也离开你!”想想当年陈成玉为了换得自己安全离京,不惜饮下红花,吃下毒胆,周午煜就心痛不已。
不光陈成玉,就是连周萋画都被下了蛊。
母女俩的苦难,换得了自己的现在。
他曾发誓此生生命里就只有妻子跟女儿两个人。
现如今妻子竟然逼着自己到另一个女人身边,不,他不能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周午煜眼眸里闪过的恍然让陈氏看穿了他的内心,她拉住丈夫的手,“夫君,你并没有离开我,也没有抛弃我,你这是在保护我,保护我跟画儿啊,画儿明年就及笄,断不会一辈子留在你我身边,你就真的打算……”
陈氏抿着嘴,最终没有说出“断子绝孙”四个字。
“今上既然能赐婚,就说明了他的态度,他是默许!”陈氏语气缓慢,却看周午煜有些许动摇,立刻又说道:“追随今上三十余年,他这次赐婚的目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夫君……”
陈氏拉住周午煜的手,顺势就滑到了地上,“夫君,成玉求你,不要让我背负一个恶名!”
周午煜扶住妻子的双臂,想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但陈氏却跟被定在了地上一般,任由他拉扯。
“好!我答应!”
周午煜哑声回答。
……
青云院这边正在发生着一件足以在未来改变侯府命运,让周午煜夫妇纠结、煎熬的事,但静雅院这边却安静的让人不习惯。
冬雪将散落在地册子,手脚麻利地归置归置,而后就放在了寝房中间的月牙桌上。
刚刚陈氏在房内时,她透过门缝,隐隐约约听到了母女俩的争吵声,又看此时的周萋画涨红着脸,瞪着愤怒地眼睛,就确定母女之间发生了不愉快。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师父,你跟夫人吵架了?”
周萋画处于涣散状态,双手交叉,被红绳勒过的位置有点疼,她抿抿嘴,不悦地心想,早知道就不给她准备什么胸花了,不可理喻!
她愤愤不平地抿着嘴,全然没有听到冬雪的问题。
肚子再次咕噜噜发出响声,周萋画一甩袖,冲站在门口的春果喊道,“吃饭!”
春果也清清楚楚听到了周萋画肚子发出的声音,虽然知道冬雪有事情要说,但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便按照周萋画的吩咐,招呼侍婢们把饭菜端了进来。
冬雪摸摸自己的肚子,无奈地把册子放在榻上,上前帮忙。
周萋画把平常吃饭时都立在两侧伺候的侍婢们都支了出去,就只留下了春果给冬雪两个人。
鉴于冬雪的身份正在慢慢被公布,周萋画自然招呼她一起坐下来吃饭。
冬雪也不客气,非但自己坐下,还拉住了春果,春果扭捏几下,终于摆脱了她的手,站到了周萋画身后,“奴婢伺候两位娘子吃饭便好!”
冬雪不以为然,便要起身继续拉扯春果,春果惊呼后退,眼看着春果多说不过,周萋画开口说道,“春果,你若不坐下,估计冬雪就能喂你吃!”
“那,那我出去,冬雪娘子你陪娘子吃饭!”春果说着就贴着墙边急溜溜地窜出了门外。
见春果这么着急出去,冬雪有点失落,她嘟囔一句,只得坐回老位置,与周萋画一起吃起饭来。
吃着,吃着,冬雪就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放在前方榻上自己刚刚抱进来的册子,那里记录着这些年,她对永宁公府案的走访。
“你们家的案子?大理寺没有追查吗?”周萋画看出冬雪的心不在焉,放下筷子,追问道。
冬雪咬了一下嘴唇,认真回答,“有在追查,只是大理寺的事务太多,这么久也没什么进展!况且……”
冬雪微微一顿,显得特别无奈,“况且,他们有了进展也不会给我说!进展会直接反馈到我兄长那,而他又向来不跟我提这些事,所以……”
冬雪说到这,也把自己的筷子放在桌子上,“师父,你今天是不应该给夫人吵架的,夫人都是为了你好!”
“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每次犯了错误,母亲批评我,我都会顶嘴,更是三番五次离家出走,躲到了姨妈家,可是躲来躲去,躲到最后,家都没了,我再也见不到我母亲了!”冬雪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竟泛起了一丝哭腔。
这段记忆是冬雪最不愿意回忆,她的话音里透着悲凉,“所以,师父,你不能跟夫人吵架,这样太让夫人寒心了……母女之间,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你有你处事的方法,夫人也自然也会有自己的意见!”
周萋画的心就被冬雪的话用力的戳了那么几下,陈氏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母亲,她对自己的疼爱,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她既然那么反对自己跟秦简,肯定是有原因的。
周萋画抬头瞥一下冬雪,她天真的脸上,泛着难得的严肃,闪烁地大眼,无邪地看着自己,周萋画用力握了握拳头,而后抬手,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而后轻轻地塞进了冬雪的手心里。
没等冬雪反应过来,她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说得极是,我现在就去青云院跟母亲道歉!”
玉佩还带着周萋画的体温,冬雪攥在手里不知所措,“师父,你为什么把这个还我,是不打算教我了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周萋画扭头朝冬雪微微一笑,“母亲告诉过我,不是自己的东西是不能轻易拿的!”
是啊,秦简若是自己的,自己不必强取。
倘若不是,就算自己拿着再多信物,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梦。
而如何解梦,她要去找母亲,好好聊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