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停尸房,陈远安主动承担起记录的工作。
周萋画让春果把口罩分发给冬雪、陈成璧还有那早已瘫坐在陈判司脚下的瑞娘。
在春果分发口罩时,周萋画也做好了前期准备,她瞥一眼平躺在木板上的贞菊的遗体,忽而记起什么,对春果说道,“你跟冬雪一人再拿一副手套,过会帮我搬动一下她的尸体!”
“啊!”春果看着自己的小姐妹就这样变成一具尸体,心里难免伤心。
“既然春果不愿意,就由我跟冬雪来搬吧!”见春果难受,陈成璧主动请缨,抬手接过了春果手里的另一副手套。
周萋画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面朝尸体,道:“死者贞菊,年十四,身高四尺五寸,衣着整齐!体表没明显外伤!”
周萋画不慌不忙地说着,见陈远安记录完毕后,她抬头对冬雪跟陈成璧说道:“把她帮我翻过来!”
冬雪跟陈成璧对视一眼,上前将贞菊翻了个身,让其面朝下,面朝上。
周萋画拉起贞菊的裙子,用剪刀剪开了她的裤子,当看到臀部那青紫肿胀的皮肤后,周萋画不禁感叹,果然如我所料。
随后抬头朗声对陈远安说道:“死者体表损伤集中在臀部,损伤的范围不大,但臀大肌有严重挫伤且明显出血!”
待陈判司记录好后,她示意冬雪跟陈成璧靠后,“我现在要对她进行解剖!”
陈成璧一听,自觉后退了几步。
看陈成璧后退,冬雪也退后,刚与陈成璧并列,她忽而记起了什么,立刻又往前一步,站到周萋画身边,脑袋一扬,“师父,我不害怕的!我来做你助手!”
说着就一弯腰,捧起了原本放在地上的勘察箱。
周萋画浅笑,伸手从勘察箱里拿起解剖刀,从臀部损伤体表开始,一直解剖到深层组织,视线有点昏暗,阻碍周萋画观察,“春果,去把那毡布给我拉开!”她命令道。
春果应声,快速走向停尸房的一扇窗户,撩起毡布一角,光亮从外面射进了,停尸房里亮堂起来。
周萋画聚精会神地观察着。
而后,她的解剖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贞菊的胸膛。
看着自己的小姐妹就这样被周萋画开膛破肚,春果忍不住大叫一声,她紧闭上双眼接下来,浑身颤抖着,但手却始终紧紧地拽着毡布。
比起春果的敬业,冬雪的举动就夸张多了,周萋画划开死者臀部时,她就作势要呕吐,当周萋画划开胸膛时,她难以控制地,蹲在地上“哇哇”大口吐起来。
周萋画弯腰换了一把解剖刀,直起身来时,她眼角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陈成璧,周萋画没有直视她,边解剖,边说道:“你若受不了,可以先出去!”
“不,我可以的!”
隔着口罩的声音没有刚刚的明朗,却透着一股坚决,周萋画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陈成璧,就见她目光垂落在自己紧握解剖刀的手上,没有害怕,反倒是透着期望与坚定。
周萋画没有停顿,解剖刀毫不犹豫地直接滑向死者的胸部,开胸后,她弯腰拿起了剪刀,顺着肺动脉往下走,终于发现了那颗堵住血液流向肺脏动脉的,从臀部挤压挫伤静脉血管壁上脱落下来的血栓栓子。
她用解剖刀刀尖挑起这堵住了飞动脉的栓子,踱步到瑞娘面前,“就是这个东西,让贞菊丧失了性命!”
她半蹲下来将刀尖放在瑞娘面前,“你是不是很奇怪,你不过是打了她的屁股,她怎么会死呢!”
周萋画眼睛一眯,“这玩意,叫栓子,刚刚从肺动脉里找出来的,就是它堵住了贞菊的肺动脉,造成她死亡的!”
周萋画说的这些词都是现代医学的名称,她微微起身,看向陈判司,却见那判司也没有任何表示,心想道,看来这些词,跟溏朝是通用的。
周萋画于是继续说道:“瑞娘,你曾不止一次用木棒打过贞菊的臀部,被击打部位内的血管因为受到挤挫,内皮便会脱落,久而久之,血管壁就粗糙起来,流经这里的血液的有些成分便在这里凝集起来,最后积少成多形成了血栓栓子。”
说道这,周萋画站起身来,厉声问道:“瑞娘我问你,你七天前,是不是也曾痛打过贞菊的臀部?”
“啊,没,没……”瑞娘矢口否认,脑袋垂下。
“不要狡辩了,需要我出去把三姐姐喊进来吗?”周萋画厉声说道,见瑞娘把头垂下,继续说道:“你不止一次打过贞菊,尤其是在七天前下手最重!”
“血栓栓子形成以后,大约七天左右,就会脱落下来,成为游动的栓子,这颗栓子游进了肺动脉,堵在细小的肺动脉管腔中不能再动弹了,继而引起了肺动脉的痉挛,而后心麻痹,引起了周围循环衰竭,从而导致了贞菊猝死!”
周萋画声音猝然提高,将挑着血栓的刀子指向瑞娘,“瑞娘,就是你的多次殴打,杀死了贞菊!你还有何话说!”
“我知罪,我知罪可我不是有意要害她的,我知罪啊!”瑞娘扑倒在地,嚎啕大哭。
周萋画不予理睬,抬眸看向陈远安,“陈判司,刚刚儿所言的,你可都有记录下来!”
陈远安放下笔,合上簿子,“有,有,有!周四娘尽管放心!某会禀报黄刺史,秉公办理!”他说着,就站起来,冲地上的瑞娘喊道,“杀人偿命,来人啊,带出去!”
两名看守停尸房的仆役听到陈远安的声音,疾步走进了,拉着瑞娘出了停尸房。
周萋画则回到木板前,开始缝合贞菊的尸体,约莫过了三刻钟,周萋画剪断了最后一根羊肠衣,将器具放在了勘察箱里。
而后,她叫春果拿来了给贞菊准备的新衣,此时尸僵已经形成,主仆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贞菊换上了新衣。
这边,春果边忙碌,边哭泣,口罩早已湿哒哒的。
而那边,冬雪趴在地上,早已经呕吐的几乎要虚脱。
周萋画见两人这般模样,挥挥手,“春果你先扶着冬雪出去吧!”
“是!”春果哽咽着,吸着鼻涕,搀起趴在地上的冬雪,出了停尸房。
周萋画则弯腰开始收拾勘察箱。
忽而,她感觉身后出现一个身影。
忙碌的手骤然停下,而她这时才突然记起,停尸房里还有一个人——陈成璧!
陈成璧站到周萋画身后,开始重复周萋画刚刚说的话:“血栓、肺动脉、血管壁……这些,都是现代医学名词,你也是穿越而来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已经没有以前的坚定,颤抖,哽咽,饱含着复杂的情况。
“也”?陈成璧也是穿越而来的!
周萋画微微一怔,继续收拾勘察箱,平静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终于收拾完勘察箱,周萋画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停尸房门口走。
陈成璧突然像发了疯一样,一下子冲到了周萋画面前,她张开双臂,挡住了周萋画的去路,原本平静地脸上早已挂满了眼里,“你穿越前就是法医对不对?所以你才能知道那么多!”
周萋画知道有句话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陈成璧的泪汪汪里,却不是见到同乡的激动,而是……急切!
周萋画压制住自己的真实想法,故作疑惑地回答,“我真的听不懂你说的什么?请你让开!”
陈成璧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我知道你是‘圣手娘子’,而且是跟我一样都是穿越而来的人,你一定会帮我的!”
“帮你?”周萋画再次一怔,反问道,“就是为了让我帮你,你才跟冬雪设计了一出还没来得及表演就谢幕的戏吗?”
陈成璧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跟冬雪自她进门开始设计的小把戏被周萋画识破了,她更加钦佩起周萋画,“你果然厉害!”
“那副玉镯呢?”周萋画朝陈成璧一伸手。
这次换成陈成璧发愣了,“玉镯?我,我不知道,昨晚我跟冬雪约好她会翻墙送出了,可我在墙下等了整整一晚,也没等到冬雪!”
没等到冬雪?看来是冬雪被人袭击后,爽约了。
那么说,昨晚盯着静雅院的还有第三个人。
“唰”得一声,停尸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明亮的阳光射进来,就听陈远安急促地声音响起,“周四娘,周四娘,你能不能把你刚刚验尸的过程在说一下,我好填‘尸格’啊!”
周萋画抬手护住眼睛,迎着陈远安看去,“你刚刚不是都有记录了吗?依着那个填写‘尸格’不就行了吗?”
陈远安已经站在周萋画面前,手里拿着那本做记录的簿子,吞吞吐吐,“这个,额,那个……”
周萋画见他这般犹豫,伸手拿过簿子,翻动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陈远安哪是在做记录啊,他竟然默写了一遍《出师表》,周萋画气得鼻子都差点歪掉,真恨不能把簿子扔到他脸上。
却忽而意识到,陈远安之所以不认真记录,定然是觉得贞菊一案没有认真审理的必要,那他为什么又回来找自己呢?
“陈判司?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周萋画礼貌地啊簿子还给陈远安,轻声问道。
陈远安脸色涨红,结结巴巴说道:“那个,是,是上次在停尸房给您做记录的郎君,他,他要看这次的验尸记录的!”
上次做记录的郎君!
秦简!
周萋画抬腿就朝门外奔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