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姝到达医院的时候,发现孙志斌也在。孙志斌一脸疲惫的样子,对刘姝说:“你来啦,昨天他们没打通你的电话就打给我了,我的号码排在通讯录第二位。”
刘姝说:“现在情况怎样?”
孙志斌说:“阿姨早上醒了,然后就一直不停地哭;叔叔和柳原还在观察室,目前看来叔叔的状况比较危险,早上已经抢救过一次了,柳原还是重度昏迷,医生说他脑部受到了重创,就算救回来了,也可能失忆,或者脑死亡。”
刘姝说:“怎么会这么严重?都怪我,昨天看到他状态不对,怎么没有拉住他?”
“不,怎么能怪你呢,他一贯开车就猛,好狠斗勇,经常在路上和人家发生摩擦,有一次还故意拿车去撞人家,就因为人家超了他的车。”
刘姝说:“那,这次事故原因调查过了吗?”
孙志斌说:“调查过了,的确是他全责。而且,他昨天喝了很多酒,酒精含量严重超标。”
刘姝说:“干嘛喝那么多酒?他爸妈都在,为什么没人劝?”
孙志斌说:“劝不住,跟疯了一样的。”
刘姝说:“既然喝了酒,回来就别让他开车啊!”
孙志斌说:“他们是不让他开车,可是他非要开,说自己没事,也不是第一次酒驾了。哎,如果他醒来了,知道他把儿子撞死了,会比自己死了还要难过的。”
刘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大惊失色:“死了?小波死了?”
孙志斌说:“是的,当场死亡,尸首不全,惨不忍睹。”
刘姝跌坐在地,嘤嘤地哭了起来。
孙志斌将她扶起:“不要难过了,进去看看他吧。”
刘姝进了重症监护室的观察室。隔着玻璃窗户,她看到柳原躺在床上,浑身裹满了白布,手上插着输液的管子,鼻子上插着呼吸器。一个护士在旁边不知道记录着什么数据。
刘姝流着泪望着病床上的柳原,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柳原,你快醒来,快快醒来!”
这时,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刘姝,你来干什么?“刘姝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姚美丽。
她艰难地转过身去:“妈。”
“不要叫我妈!”姚美丽厉声说:“是你害了我儿子,你害了我全家!要不是因为你要离婚,我儿子就不会出车祸,我孙子就不会死!你还我孙子,还我孙子!”她拼命向刘姝扑了过来,一边喊叫,一边拍打着刘姝的身体,刘姝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
孙志斌走了过来,见状赶紧冲了上去:“阿姨你这是干嘛?”
他拼命地将姚美丽拉开:“阿姨,你身体才好不能激动!再说,这事和刘姝没有关系,车子是柳原自己开的,酒也是他自己喝的。”
姚美丽声嘶力竭地说:“可是她如果不提离婚,原原就不会喝那么多酒!”
孙志斌说:“离婚更不是刘姝的错!是柳原对不起人家在先,换了别人根本等不了这么久,早就跟他离了!”
姚美丽尖叫道:“志斌,你怎么也被这个女人迷惑了!你到底是谁的朋友!”
刘姝艰难地开口说:“志斌,我理解她的心情。妈,您别难过,先回去休息吧,我会陪着柳原的,直到他醒来。”
“你给我滚!”姚美丽又扑了上来,张牙舞爪地说:“我不要看到你,不要看到你。”她拼命撕咬刘姝,护士和孙志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拉走了。
病房里终于安静了,刘姝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监护室内。此刻,柳原依旧安详地躺在病床上。这一场车祸让他将所有的烦恼抛在了身后,此刻竟然得到了片刻的安宁,而刘姝的内心,是永远也不能平静了。
接下来的日子,刘姝一直在医院陪护。这中间发生了好多事情:
家明接走了安琪,过完暑假才送回来;
姚美丽在柳国伟的劝慰下不再干涉刘姝探视,他们两周后就出了院。然后姚美丽跟着她的姐妹信了佛,她看柳原看的少了,一心一意地在家吃斋念佛。
郭佳明被公派出国留学了,要半年以后才能回来。他临走之前来看了刘姝一次,丢下了一封信,刘姝面无表情接过了,随手放在一边,连声再见也没有对他说。
小波的后事由章子霞负责料理,出殡当日,刘姝去了现场,但只是远远地望着,不敢靠近。那个孩子和她虽然有过恩怨,可当他的生命逝去的时候,刘姝还是会感到说不出的心痛和惋惜。她想,逝者已矣,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柳原,让他早日康复。
在刘姝的精心照料下,柳原的情况逐渐好转。一个月后,他终于脱离了ICU病房,转到了一般的隔离病房。危险解除了,可他还是没有清醒,继续昏迷。医生说,这时候绝对不能对他丧失信心,来自亲人的陪伴是最重要的,唤起他以往的记忆,也许对他复苏有帮助。
于是,刘姝把她们从前的信件打印出来带了去,每天在他床头念一封给他听,每每念到自己泪流满面,而柳原竟然毫无反应。她又带了一个CD机,专门放他喜欢的音乐。还带了几本他喜欢的书,每天念给他听。
九月份到了,秋天已然悄悄来临。
秋天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季节。这天,刘姝坐在病房内,看着窗外落英缤纷,不禁叹了口气。她握住躺在病床上的柳原的手,说:“柳原,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要带我去新疆,那是你童年生活的地方,你想和我一起重温童年的记忆,重走童年的路,你说,在新疆的那段时间是你一生中最美的时光。你还说,秋天的新疆是最美的,瓜果飘香,草肥水美,其实,我现在就好想去新疆看看。你快醒醒,醒了带我去,好吗?”
她动情地抒发胸臆,忽然感觉柳原的眼皮动了动,她怀疑是错觉,可是很快,他的手也动了一下,刘姝狂喜,奔到医生办公室道:“医生,快来,他醒了,他醒了!”医生迅速地和护士赶到了病房,一阵忙碌之后,柳原果然睁开了眼睛。
“老婆,”他说:“我在哪里?”
刘姝站在边上,又哭又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柳原说:“怎么,出什么事了,我昏迷了好久吗?”
刘姝愣愣地看着医生,医生说:“他刚醒,尽量不要让他太累。目前这个阶段记忆可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也是正常的。”说完,他走了。
刘姝握着柳原的手,心情复杂,她犹豫了半天,说:“没事,你就是喝酒后开车,出了个车祸。”
柳原着急地说:“怎么,撞着人了吗?”
刘姝说:“没有。”
柳原说:“那就好。老婆,你一直在这里陪我啊?我记得我们刚从云南回来,路上还有点误会,你不要生我的气啊。”
刘姝又是一愣,他的记忆竟然还停留在蜜月阶段,也就是说,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完全都不记得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无论如何,现在不应该刺激他,还是先隐瞒真相吧。
刘姝说:“我不生气,只要你好好地就行。你先休息吧,我去找下医生。”
刘姝进了医生办公室,问了下情况。医生说:“他这个情况叫选择性记忆,患者故意屏蔽了一些记忆以逃避痛苦。”
刘姝问:“那,他还会再想起来吗?”
医生说:“这很难说,要看后续恢复的情况。总之,现阶段尽量不要刺激他,让他好好休息,至少先把身体养好。”
刘姝说:“好的,我知道了。”
柳原在医院继续呆着,刘姝不再早晚陪护,她每天早晚各去一次,帮他洗漱,喂他吃饭。她和他父母也讲好了,不再提他记不得的那些往事,尤其是小波的死亡,大家都对此守口如瓶。柳原经常会问:“小波怎么不来看我?”
这时刘姝就会说:“你生病这段时间没人照顾,被他妈妈带到香港去了。”柳原将信将疑,但见大家口径一致,也就不再多问,刘姝这才稍微安心一些。就算有一天柳原终究会知道真相,她也不愿意现在亲口揭穿它。
又过了一个月,柳原出院了,刘姝决定搬回家住。众人都不理解,可刘姝说:“这是我的责任。”
她和安琪提前搬了回去,在玄关处弄了一面照片墙,贴满了家人的单人照和合照,一切都布置得仿佛她们从未离去一样。
回家那天,柳原非常开心,像个孩子一样。晚上,他抱着刘姝说:“亲爱的,我真是太幸福了,终于娶到了你,而且,这次大难不死。我以后一定好好珍惜生命,更要珍惜和你的每一天。”
刘姝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像压满了铅块一样沉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