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在继续。
柳原的项目马不停蹄,他像个陀螺一样的转个不停,应酬,写报告,考察供应商,看土地,生活忙乱又充实。
刘姝的生活相对要清闲很多,原来的办公室主任生完孩子以后又回来工作了,现在变成了两个人做一个人的事情,的确轻松了许多,可是竞争却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在这样的私营企业里,老板是绝对不会养闲人的,走一个闲人是迟早的事。刘姝刚刚上岗几个月,却又即将遭遇下岗之痛,不觉内心忐忑不安,焦虑异常。而对母亲的思念,还有心里潜藏的对母亲的负疚感也会时不时跳出来作祟,她觉得自己陷入了深度的抑郁。唯有娘家人每日的陪伴,方能稍微缓解。他们抱团取暖,相互照顾。
就这样,柳原回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刘姝的家人则固定地每日到她家里吃饭。
大家都觉得这样很好,有两个人却不喜欢。
首先一个人就是小波,小波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小波是个极度敏感而内向的孩子,他在这个年纪已经懵懂地知道了,自己的家庭和别人的家庭是不一样的,亲身母亲从五岁起就离他而去,那种无力感和被抛弃感和他的成长如影随形,而和他相依为命的,是爸爸,爷爷和奶奶。他非常重视和依赖他们的爱,那也是他唯一仅有的爱的源泉,因此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断然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他们的爱,尤其是父爱。
原本他很害怕后妈和妹妹的到来。在童话故事里,一旦爸爸娶了后妈都会变得很无情,而且后妈一般都很厉害,不是有巫术,就是心肠歹毒。可是爸爸对后妈好像并不是太重视,这一点从他们结婚后爸爸经常在后妈面前摔东西就看出来了。他也亲眼看过几次爸爸为了自己和后妈吵架,他知道她比不过他,连他的一个玩具都不如,所以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是自从阿姨离家出走过一次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爸爸开始管教和约束他,要求他按时完成作业,要求他自己一个人独立睡觉,要求他早睡早起,就连每天的床头故事也比以前缩短了,一到九点半所有活动就必须结束,任他怎么痛哭流涕地挽留,甚至在地上打滚也没有用。他知道,爸爸提早把他哄睡觉,是为了去隔壁陪阿姨。他很不能接受这一点,本来她没有来的时候,他的爸爸是完全属于他的,可是现在,生生被她分去了一半,他真的无法忍受,也越来越恨这个阿姨。
于是,他开始不配合爸爸的作息时间,让他检查作业他就说作业丢奶奶家了,或者是什么还没做好,然后自己一个人把门关起来做作业,其实是在用电脑看动画片;讲故事的时候问好多问题,打各种岔拖延爸爸的时间,每次当他看到时间指到九点半而爸爸还不能离去的时候心里特别有成就感,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想像着阿姨气急跳脚的样子,他心里说不出的开心。这开心是不能和任何人分享的,除了妈妈。
每个周末他都会回到妈妈那里,把这一个星期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妈妈听。比如这个礼拜爸爸什么时候又和阿姨吵架啦,阿姨什么时候离家出走啦,等等。妈妈会给予积极的回应,对他晚睡觉这件事她也很支持,她曾经说:“男孩子干嘛那么早睡觉啊?十点睡觉也是很正常的。”这句话成为了他的金科玉律。
可是现在,爸爸加班和应酬越来越多,他不要说粘着他睡觉了,就连他的面都很少能见到。而家里更是被安琪和她的亲戚们占据了,成了“她们家”的大本营。他看着安琪和那些长辈笑笑闹闹,亲亲热热的吃饭,虽然他们对他的态度也很和蔼热情,也会夹菜给他,和他说话,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他们是入侵者,不是亲人,他和他们什么血缘关系也没有,安琪才是他们的孩子,是餐桌上的核心。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多余,他不想继续呆在“那个家里”,而更愿意呆在奶奶家,在那里他才能享受到足够的爱和自由。
刘姝敏感地觉察到了小波的情绪变化,五月份他在家里吃了几天饭,就不再回家吃了,她也打过电话叫他回家,可是他每次都有种种借口,比如作业还没做完啦,奶奶家里有自己喜欢吃的菜啦,自家的菜不合胃口啦,等等。久而久之,刘姝就不再打电话。反正她现在自顾不暇,没有他在,她反而落得个清净。
可是姚美丽却不这样想。在她看来,孙子基本上就是被刘姝和她娘家人赶出来的!儿子辛辛苦苦赚钱买来的大房子已经沦为了她们的根据地!她一分钱不花,凭什么霸占她儿子的房子?还有她的那些娘家人,是穷的没地方吃饭了吗?为什么没羞没脸地每天上门要饭吃?简直是岂有此理!这样想着,她心中对刘姝的怨愤与日俱增。
又一个周六到了,柳原还是加班,小波被他妈妈接走了,刘姝一个人和安琪在家百无聊赖地看电视。
下午,保姆朱阿姨来了。她见到刘姝,热情地打招呼道:“老板娘,今天你在家呀?”
刘姝笑道:“是呀。”
朱阿姨来了几个月了,她做事干净利落,认真负责,家里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她还经常主动加班,人又幽默风趣,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刘姝和柳原对她也非常满意。只不过她个性有些太过热情奔放,跟谁都是自来熟,每次见到刘姝都要掏心掏肺地和她聊个半天,就连祖上又痔疮这种事都能聊出来,而且还老喜欢刨根问底,刘姝现在都有些怕她了,因此表现的不是很热情。
朱阿姨毫不介意,她把手上的事情做完了,干脆坐到沙发上对刘姝说:“老板娘,我听说你妈妈去世了呀?”
刘姝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自从从老家回来以后,丧母之痛一直压抑在心里,鲜少倾诉。父亲是不能多讲,婆婆是不关心,公公是不方便问,孩子是忘记了,柳原是没有精力过问,她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在思念中煎熬。现在突然有个人愿意主动关心慰问自己,她情不自禁地和她亲近了起来,讲了很多关于母亲的往事。
讲完了,朱阿姨由衷地说:“你妈真是不容易,你爸更不容易。现在社会像你父母这样相濡以沫的夫妻真的很少,多的是离心离德,面和心散的表面夫妻。”
刘姝点点头。
朱阿姨说:“我不怕你笑话,讲个我自己的故事给你听。”
刘姝点点头。
朱阿姨娓娓道来。
她从小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无奈容貌不佳,情路坎坷,一直到三十岁的时候才出嫁,丈夫比她小三岁,是一个相貌英俊的退伍军人,只可惜家境贫困,且没有正当职业。两人结婚后丈夫就在朱家的工厂里上班,凭着一张英俊的脸和三寸不烂之舌成为了一个销售经理,几年后业务也做得风生水起,她自己就在家做个全职太太,每日打打麻将逛逛街,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可惜好景不常在,她四十岁的时候父亲的工厂因经营不善而倒闭,偏巧这个时候又查出来得了癌症,家人砸锅卖铁地为他医治,还是没能保住性命,一年后病逝。此时所有的积蓄都已经花光,房子也被卖了,母亲急火攻心之下,不久也与世长辞。而丈夫失去工作后,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家庭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陷入了危机。
一直以来懒散闲适惯了的朱阿姨为了维系一家人的生活,尤其是供两个孩子上学,一咬牙到城里租了一个地下车库,做起了清洁工。最多的时候一天跑四家,起早贪黑,终于把家庭支撑了起来,三年后还还清了外债。大概是由于拼的太辛苦了,她身体终于累垮了,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丈夫内疚之下决定痛改前非,找了一个房产经济的工作,总算勉强可以养家糊口。此时朱阿姨的身体也开始好转,可是却突然发现她对房事彻底失去了兴趣。她自己没有兴趣不要紧,丈夫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里守的了这个活寡,在外面很快就有了小蜜。
经历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后,朱阿姨有一日终于幡然醒悟,于是给丈夫下了最后通牒:离婚,净身出户,或是与小三断绝联系。为表现自己态度决绝,她与丈夫分居。丈夫搬去了小三那里,但没过多久就回了头,他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一直到现在他们还生活在一起,她的性冷淡一直也没有好转,他们就这样相亲相爱的维持着一段无性婚姻,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