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一处院落中,到处是金碧辉煌,这是苏府里除了老太爷之外,地势最好,最奢华舒服的院落。
苏封坐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面前站着今日出现在叶府的老大夫。
“……她什么也没说?”
“苏大人,叶三小姐什么都没说,只让小的进府给老夫人诊了脉,之后便送小的出来了。”
苏封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抬起两只手指在鼻梁上捏了捏,随后睁开眼睛,去看那大夫。
老大夫赶紧低下头,握紧了有些发颤的手。
苏大人虽然年岁不大,可每次站在他的面前,自己总是忍不住因为他眼睛里的冷意而颤抖,然而这样的人,在外人的眼中却是温和的,真令人讽刺。
“我是让你去瞧病的,我有没有让你去问人家能不能治病?”
苏封懒洋洋的声音让老大夫立刻跪下了,他额头上的冷汗如织,紧张的感觉让他的心脏处不断传来不适的感觉。
为什么苏封会知道?那不过是他自己一时好奇随口问的……
“小人该死……,小人一时迷了心窍,想到那些效果惊人的药丸居然出自那样一位姑娘的手中,才会……,请大人责罚。”
地上冰冷的凉意顺着老大夫的膝盖,慢慢地侵入到他的身子里,看来这次熬不过去了,这可是苏封啊。
等了好一会儿,大夫也没听到苏封的声音,他刚想抬起头,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抬了一下。
“先生起来说话,您没想到是那样一个姑娘家?究竟是哪样?”
老大夫站起来愣了半晌,才忽然反映过来,苏大人……,这是在问自己话呢?
“啊、啊,那个,叶三小姐真是个美人,难得身上还有一种让人心生畏惧的气度,呃,叶三小姐说话虽然温和有礼,只是话语中的态度却是坚决不容置疑……”
苏封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动,让老大夫越说越带劲儿,哎哟,今儿自己的运势不错哟,苏大人这是对叶家三小姐挺在意的?
太令人感动了!也太可怕了!
平日里看到的都是各家小姐们对苏大人芳心暗许,明送秋波,找寻各种理由来苏府中参加花宴、诗宴,为了不过是能跟苏大人有一面之缘,好让他能记住自己罢了。
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然而苏大人似乎对这种事情全不在意,居然还博得了个什么不染纤尘的名声……
这会儿呢,大人却是主动打听起叶家三小姐的事情,这叶家三小姐……,也真是够倒霉的……
老大夫暗暗在心中为曼玉哀悼一下,然后更加起劲儿的、巨细无遗地不管自己观察到还是没观察到,统统说出来。
“……只是可惜了,叶三小姐的项上有一道疤痕,老夫这里有一味祖传的雪玉膏,专门治疗利器所伤的疤痕……”
老大夫忽然停了口,他瞧见苏封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对劲。
哎哟我的祖宗,刚刚是哪一点儿说错了?他吃回去还不行嘛!
老大夫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不这么多嘴了,莫非,苏大人是因为自己瞧了叶三小姐的脖子所以心里不痛快了?
不能啊,他们这个朝代可没封闭到那个地步,不过是脖子而已……,苏大人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看清楚了,那道疤痕可是在这里?”
老大夫抬头,看到苏封身边的侍从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正是这里。”
“小七,我让你送去的药膏你送到了?”
苏封身边的侍从立刻苦了脸,“大人,确确实实送到了,小七做事您还不放心?叶三小姐的疤痕为什么没有消掉,这肯定不是药膏的问题。”
“送去的药膏都是最上乘的,你说说看,还会是什么原因?”
小七委屈地鼓着腮帮子,“大人,叶三小姐的能耐您还不知道?就算没我们送的药膏,她就不会自己做一个出来?总之……,小七是送到了,若是小七没完成大人交代的事项,小七愿将头扭下来给您。”
“我要你头做甚?”
“可以踢啊。”
老大夫心里对小七是种种崇拜,他是不知道自己伺候的是什么样的人?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跟苏封以这样的口气说话?
小七这会儿也正崇拜着自己呢,若换做是平日,他是断断不敢的,大人脾气就是他伺候了这么些年,也没完全弄明白过。
不过,大人情绪的变化自己还是了解得小有所成,自从叶三小姐从绵延回来的消息送到大人那里了以后,大人的心情似乎变得好了许多,这真不是自己的错觉。
“行了,你下去吧,叶老夫人的病症……”
“大人请放心,小人定然尽心尽力。”
老大夫退出了屋子,发丝里一层汗水,被风一吹,凉意瞬间从头灌进去。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慎言啊,老大夫暗暗摇了摇头,慢慢地离开了院子。
“小七,你说她为何要留着那道伤疤?”
屋子里,苏封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离他不远的一扇苏绣四季图的屏风,语气淡淡地问道。
小七的头皮都发麻,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大人明显只是随便问一问的,他却如何能随意揣摩叶三小姐的心思?
不过吧,大人问话,他又不得不答。
“小的惶恐,叶三小姐机敏聪慧、心思如发,小的可不敢妄加猜测。”
苏封也并不是当真想要小七说出个答案,而是盯着那扇屏风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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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玉脖子上的伤痕,也在叶家造成了一番不小的风波。
等她成功在慈安堂安顿下来之后,赵莲云咬着牙还要给曼玉置办洗尘宴,并且,还不能怠慢了。
洗尘宴这对赵连云来说稀松平常,只是她心里塞得慌。
不过区区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如此大张旗鼓地置办?
可叶向慕才表示过若是她不愿胜任掌家大任,叶家也不会强人所难。
叶向慕虽然外人瞧着脾气甚好,可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知道他性子的倔强。
曼玉能给赵莲云找一次台阶,不代表叶向慕心里就真的将那个想法放下了。
所以她现在格外不能出任何差错和疏忽,这洗尘宴不仅要办,还要体体面面地办,办得老爷心里满意了,才算过关。
曼玉今日也是正常装束,脖子上的伤疤没有任何遮掩。
刚回来的那日由于天色和祖母的关系,并没有人发现,然而洗尘宴上,叶向慕一眼就瞧见了破坏叶曼玉那份精致绝丽的疤痕,脸色当即就有些紧张。
“玉儿,你……在绵延受伤了?”
叶向慕的眉头紧蹙,那伤疤瞧着就可怕,虽然已经呈淡粉色,可犹能想象得出之前的狰狞和恐怖。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曼玉的手轻轻地抚上脖子,淡淡地笑了笑,“让爹爹担心了,玉儿数次在佛前感恩,感谢佛祖能够让玉儿再见着您,这已经是对玉儿最大的保佑,这伤疤……,是被叶家人胁迫的时候用刀割伤的。”
席间传来数声抽气声,绵延叶家的事情,这里所有人都有所耳闻,然而他们知道得也并不详细。
只是听说绵延的叶氏,因跟前朝逆王勾结,妄图危害当朝社稷,图谋逆反,经皇上亲派御史查证属实,证据确凿,于是被抄家封查,叶家的人全数消失在绵延。
当初这个消息出来的时候,京城的叶家真是人心惶惶岌岌可危,他们虽然早已分家,可毕竟也是姓叶的,也是从绵延出来的。
这么大的事情,绵延的那些宗亲们,当初是怎么想的?谁给了他们如此大的胆子居然去染指朝政?
叶向慕的不好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曼玉那阵子在绵延,让叶向慕担心坏了,可曼玉寄回来的信上,总是舒缓平和的口气,写些小女儿家琐碎的心情和事物,一言一词中都没有半点儿让人担心的地方。
叶向慕这才放了心,以为曼玉在谢家的保护下过得很好,可谁知道,她居然曾经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玉儿,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爹爹,都过去了,女儿总是叶家的人,绵延一行,也总得有人去才行,能为叶家做些事情,女儿甘之如饴。”
曼玉柔和地对着叶向慕微笑,笑容让她的脸庞变得更加动人和圣洁,将这份灵透纯美,深深地刻印在叶向慕的心里。
曼玉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当时的危险和紧迫,然而也不用她说什么,这道伤疤足以说明情况有多紧急,若是有一丝差错,兴许,今日她就回不来了。
叶曼璟的手在身侧攥紧,她心里无限可惜,怎么就没有差那么一点儿?那刀怎么就没有再往下割一点儿?
“真是难为玉丫头了。”赵莲云满脸疼惜的神色,这是她的本职工作,哪怕她心里想得跟叶曼璟一样,甚至更加恶毒,在全家人的面前,她还是要扮演一个慈孝得宜的叶太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