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宇文诀不耐地问。
“妾身只是在想,尽管种种迹象都表明妾身所说并非虚言,但皇上心里想的却不是如何惩处皇后而是在揣测妾身的用心吧?”
宇文诀闻言一怔,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的确,在听到归宁所说的那些事情的真相时他很震惊,但同时他也对归宁有了怀疑跟戒备。
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怎么可能不让人有所怀疑?
“皇上那是信也好不信也罢,妾身一开始的确是隐瞒了皇上一些事情也的确存有一些私心,但目的却绝不是皇上您心中所猜想的那样。妾身还不至于愚笨到以为只要自己拆穿了皇后的一切,皇上便会从此心中只有妾身一人。相反,早在决定揭穿这一切的时候,妾身就已经做好了送命的准备,因为皇上必定容不得我。”
宇文诀倒是没有想到归宁竟然会如此直言不讳,不禁问道:“你既然知道结局又为何还要这么做?”
“不管妾身从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接近皇上,现在妾身唯一的心愿便是让一切真相大白。至于妾身是死是活,妾身早已不在乎。若皇上还念几分旧情,妾身唯一只希望皇上能够将妾身的性命留到一切都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说完,归宁俯身朝宇文诀磕了个头,而后又道:“若无他事,妾身先行告退。”
看了被宇文诀放在桌边的茶杯一眼,归宁又补充了一句:“今后妾身只怕不能再为皇上冲泡安神茶了,若皇上想喝便来梅苑吧,妾身从此不会踏出梅苑半步。”
言罢,归宁俯身又一叩首,之后便自顾地起身缓缓离去。
宇文诀怔愣地看着归宁离去的背影,一时竟觉得无比恍惚。
他猛然发现自己从未看清楚过“梅娘”这个人,他从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从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跟举动。
之后宇文诀的调查归宁真的就没有再插手过,但事情的发展却并没有在归宁的预料之外。宇文诀认真开始着手调查之后,种种真相便就都一一浮现出了水面,剩下的也就看宇文诀打算什么时候来真正对付窦真儿了。
不过,宇文诀似乎并不着急对付窦真儿,反而是在手握足够可以置窦真儿于死地的证据之后突然就停下了一切动作。
“难不成皇上对皇后依旧旧情难忘,不忍心?”娜扎在久不见宇文诀行动之时曾这样问归宁。
归宁却只是一笑,道:“最为无情帝王家,你知道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归宁的话算不上是一句回答,但却也回答了娜扎的问题,旋即娜扎又不解道:“既然如此,那皇上为何迟迟不见行动?”
“因为等。”
“等?”
“对,等着鱼儿们全部付出水面,而后一网打尽。”
半月后,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窦真儿终于狗急跳墙做了最坏的打算,伙同当朝宰相以及前朝旧部发动了所谓的政变。
只不过,这场政变就如同一场闹剧一般,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草草收场了。
因为王贵妃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宰相临时选择了变节,投靠了宇文诀,并将窦真儿的全部计划都告知给了宇文诀。事实上,这一场政变他从一开始就并不支持。他之所以送自己的女儿入宫为王贵妃,让她协助窦真儿,无非是因为他乃前朝旧臣,想要帮助窦真儿。
可他哪里想得到窦真儿真正想要的竟然是叛变?
所以在最后关头,宰相大人终于做出了符合他身份的抉择,那就是向宇文诀坦诚这一切。
尽管他是前朝旧臣,但他更是当朝宰相,所以这才是他真正应该做出的选择。
没有了宰相的支持,所谓的政变自然就没有了依托。
如今窦真儿已经被关押进了大牢,一切就只等宇文诀来发落。
但宇文诀并没有立刻对窦真儿进行裁决,因为有一件事情他始终都还没有弄清楚,那就是窦真儿究竟是不是窦真儿。
尽管窦真儿承认了自己全部的所作所为,也承认了她对他的恨以及对整个宇文皇室的恨,但她却始终没有说明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窦真儿。
在查清楚这件事之前宇文诀还不会让她死。
可窦真儿却在牢里自尽了,这是她对宇文诀最后的报复,她就算死也不会让宇文诀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得知窦真儿死讯时,宇文诀怔愣了许久,久到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听清楚了这个讯息,但他最后说的几个字却证明他的确听清楚了,因为他缓缓说道:“准备厚葬。”
宇文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人死已矣,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再过多地去追求谁的责任了。
窦真儿葬礼过后,宇文诀终于踏进了梅苑。
这是自归宁拆穿窦真儿的一切所作所为后他第一次踏入梅苑,也是他第一次再见归宁。
归宁依旧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泡着她的茶,下着她的棋。
只是,再见到这一切的宇文诀心里的感触却有了明显的变化。
归宁抬首望向宇文诀,淡淡一笑,问道:“皇上是来送妾身上路的?”
宇文诀一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与归宁之间的确曾有过这样的默契,等到一切水落石出的一天,他便送归宁“离去”。
只是,窦真儿死了,宇文诀却突然感觉累了,累到已经不想再去责怪任何人了。所以他今日到梅苑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着来见见归宁。
却不曾想,归宁见到他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问他是不是来送她上路的。
瞧出宇文诀神色间的动摇,归宁又是一笑,问:“怎么,难道皇上改变主意了?”
“若我说的确如此呢?”
归宁闻言一怔,诧异地望向宇文诀。
归宁之所以诧异倒不是因为宇文诀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他竟然在她的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朕”。
久久地,归宁才缓缓回神,道:“皇上变了。”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
“您是皇上,您不可以有说太累的时候。”
“是啊,我是皇上,我不可以说累。”宇文诀叹了一口气,而后突然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渴望自由?”
“是。”
“那么,你现在也还是这么想的吗?”
归宁一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由,她的确是渴望着的,只是,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继续追求自由的资格。
宇文诀也没给机会她答话,紧接着又说道:“留下来。”
“皇上,你?”归宁被宇文诀的态度给惊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知道宇文诀是认真的也是真心的,他是真的想要不追究过往地留她在身边。
许久之后,归宁突然笑了起来,眼睛却开始不自觉地流泪。
“你怎么了?”宇文诀不解地问。
归宁摇了摇,道:“若……皇上能够一早对我说这句话,那该多好?”
是啊,如果宇文诀能够在几年前对她说这句话,那该多好?
那样她心中不会有恨,也不会喜欢上宇文恭,更不会有之后的复仇以及同宇文恭之间的纠葛。
“现在也还不晚,不是吗?”
“不,太晚了,晚太多了。如果你知道了我全部的所作所为、知道了我最初的目的,你就绝对不会再想对我说出这句话来了。”
“不管你从前做过什么,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宇文诀缓缓握住归宁的手,柔声道,“让我们重新开始。”
“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可以假装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但……”归宁缓缓从宇文诀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喃喃道,“已经失去的心没办法假装它还存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
“皇上,恭亲王回来了。”正当归宁想要在宇文诀面前摊开一切的时候,来人突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宇文诀心中一喜,立刻起身道:“让他去御书房等朕。”
临走前,宇文诀又转头对归宁说了一句:“朕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之后再给朕答复。”
而归宁却是因一句“恭亲王回来了”而愣神久久没有动弹,甚至忘记了要起身恭送宇文诀。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颤抖着声音问身后的娜扎:“娜扎,他……他刚刚说谁回来了?”
“恭亲王,宇文恭。”娜扎老实地回答道。
“是吗?他回来了……”恭回来了。原来……他并不是逃避了,而是……被宇文诀派出去了……归宁喃喃地想着,忽而就笑着哭了起来。
“太好了,不是么?”归宁缓缓道。
“是的,郡主。”其实,娜扎并不明白归宁此刻所说的“太好了”究竟是指什么。是宇文恭回来了,所以太好了?还是宇文恭并没有消失不见,所以太好了?又或者是宇文诀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因而太好了?
但,不管归宁此刻说的“太好了”究竟是指什么“太好了”,娜扎都点头认同了归宁的话。
因为娜扎也觉得“太好了”。
如今归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曲厉轩的命令她也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便就只有保护归宁这一条了,而宇文诀刚刚已经明确表明他不会杀归宁了,这一切不都可以说是“太好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