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的海船驶近青州港时,陈文昌被引到了孙不二的道斋里述话。
而季青辰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她出了产房之后了。
杨妙真总算平安顺产了。
她如愿以偿,生下了李全的嫡子。
青州城一扫哀音,马上又是红灯遍地,鞭炮震天。
坐等在杨府外酒楼里的王世亮早有准备,他连忙带着官家事先写好的旨意,荫封了李全的儿子李松寿为八品的右班殿直。
瓦娘子亲手接生了李松寿。
“多亏了妈妈你,这孩子……”
杨妙真身处大变之中,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已经是筋疲力尽。
她灰着脸倚在床头,因为这小婴儿看起来就有些瘦弱,瓦娘子安抚对她道:
“这孩子要好好抱一抱,让他定定神。有我在呢。”
季青辰也陪在了产房里,连忙也劝她休息。
杨妙真勉强支撑着,把孩子托付给了瓦娘子并两个等着的乳娘,她这才晕睡了过去。
季青辰从产房里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待得她沐浴换衣,梳头插钗出了房门,这时才是正午之后。
杨府里喜气洋洋,中门外人来人往。
她心里有事,往杨府后园里行走时,意外在中门看到了祭吊使王世亮。
“怎么进来的?”
她笑问着,别提王世亮,就连李松寿那婴儿封官的旨意都是她带进来的。
“跟着全真教的郝道长进来的。”
王世亮很是得意洋洋。
他官不高,位不重,但他的母族、妻族、还有家里的庶兄、妹夫什么的又多又厉害,“郝道长请了陈山长进府,去见他的师妹孙仙长,我就顺道跟着进来了。
季青辰料到是这样,她还在迟疑间,王世亮已经悄悄开了口,道:
“要不要去帮一帮陈山长?我看他眼前没有娶妻的意思,而且那裴娘子名声有污,怎么能配得上陈山长,做妾就罢了怎么能做正妻?”
郝大通主持陕西、河南一带的全真教,裴柳君是他的记名弟子。
现在他请了陈文昌一起探望孙不二,在道斋里长谈,这当然就是全真教要向陈家提亲的意思了。
听说从西北草原上回来的马珏马道士也在道斋里。
“……”
季青辰内心很挣扎,孙不二已经和她说过这提亲之议。
“贫道方外之人,本不欲提起世俗之事。但徐州城外的五通观既是全真教的下院,也是裴氏的家观。观里带发修行的裴柳君娘子出身徐州城的大户,因为世道不平,她有家不能归,这才带发在观里修行。如今,她有机缘救了陈少东主……”
全真教在青州,应该是想通过裴柳君与陈文昌的婚事,在港口海运上分利。
她何尝不想和全真教接近?
这一回去金国中都,她坐船沿运河而上时就发现全真教的信众在沿岸县州里极多。
她坐了漕船,一路无惊无险地进了京城,见了李海兰,接了瓦娘子。
然后,她又一路无惊无险地平安出了城,沿运河而回。
虽然说有金国国主的宠妃在京城里接应,李海兰自己的身世有假不可能把她卖了,但一路上的码头、关隘都多亏了全真教的信众照顾。
包括漕船上的漕丁都有全真信众,他们为她掩护身份,在河上几乎都无人查她的路引。
更不要提她上了通州码头,直入京城,进出金国国主的皇宫。
在金国国主的讲武殿外,她跟着一个全真教众的女官离开时,隔着五十米远的地方,她还看到了坐在步辇上的金国国主完颜景。
看起来果然有些病容。
她那时候,只觉得老天没把她生成一剑穿心李墨兰,完全就是个错误。
到了青州后,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把全真教笼络下来,
陈文昌娶了裴柳君,真的不亏。
鞭炮声震耳欲聋,杨府里也不用等满月周岁,就在府外大街上摆起了流水席,让全城百姓随意吃生子的喜酒。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迟迟疑疑地向孙不二的道斋走去。
午后春光里柳绿花红,楼云从大前门进了杨府时,陈文昌恰好走出了道斋。
“国夫人?”
“陈山长。”
四月里的柳荫下,心里愧疚的季青辰一回头,对于他这样快地出来万分惊喜。
她正在道斋外团团转,拿不准到底是进去还是躲远些。
陈文昌可是去乱军里寻找过她,受过伤的人,她却让他孤单一个人面对逼亲的道士们。
就算他是真的愿意娶裴柳君,她也应该进去帮着他说话。
她知道陈文昌不太会侃价钱。
她可以帮着他,把陈家要付的聘礼财物至少砍下一半,然后叫全真教给裴娘子陪上两三倍的嫁妆,比如让全真教出面,把金国运河漕丁收的的常例钱降一降收个平价。
光是这样就能叫陈文昌靠结婚大赚一笔。
有来有往,这才是还人情的姿态。
再说,陈家赚了不就等于季家、黄家、王家、谢家,亲戚们一起赚了?
如果能让三郎的船帮做上运河的生意,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亲事……怎么样?”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陈文昌含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柳荫下好几圈的深浅不一的脚印。
她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
“这门亲事不成。我不好回去让母亲伤心。”
小小的失望之后,她还是松了口气,点头道:
“山长说得是。裴娘子……她挺好的。但……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好让山长自己作主就定下来。毕竟不成体统。”
她当然是在胡扯。
她不好说裴娘子就和肖抚宁一样,运气太差导致名声有污。
这不是裴柳君的错,但陈文昌毕竟是能和政事堂首铺结亲的人。
京城里高门大户太多了,徐州裴氏就和江西茶商韩府一样是个土地主。
他们在徐州城再风光,在京城却根本算不上什么。
做妾还罢,做正妻裴柳君根基不稳,就算陈文昌把她娶回去了,那也难得和睦。
“那……”
她知道全真教的道士们也是很现实的,如果做不了正妻,他们就会让裴柳君做妾。
“纳妾也不行。”
陈文昌这样说着的时候,与她踏着道斋外的小径,一起缓步走出了中门。
因为春光正好,他们缓步行走在了杨府的游廊上。
四月里春莺宛转,叶色清新。
“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我在外宅交游,又去书院里忙碌,内宅里对妻室难免有所疏忽。将来总要联一户门当户对的妻室,才不叫她进门后过得委屈。家里如果先纳了妾,大族人家是不愿意把女儿嫁进来的。就算是我厚待那妾室……”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季青辰知道,他是想起了肖抚宁。
“我妻妾不分,越是厚待于她,只怕将来越是逼得她们过不上安生日子。”
……
杨妙真不能出来见客,楼云在前堂里和李全的兄长李福说话,恭喜杨妙真平安生产。
楼叶在杨府里转了一圈就打听到了,季娘子果然就在这府里。
陈山长也在。
他连忙就做了耳报神,把这事低禀了楼云。
楼云很镇定。
他只要脑子清醒不吃醋的时候,就知道陈文昌不是王世强那样的人,至少陈文昌不会看他楼云不顺眼,时时想报复想抢老婆。
陈文昌也不可能马上就打听到他们夫妻和离的事。
“让人去中门那边等着夫人,等她与陈山长述完话了。去向她知会一声我来了,有话想和她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