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李全那边也私设了工坊,楼云不也知道?他都没说什么你怕什么连累?这都是为了战时万上接济不上的原因。”
王世强就像是当年哄着她不要乱发脾气一样,柔声笑着,“你要害怕的话,等这回战事一完,我就停了就是了。”
“又胡说!”
她早就不相信王世强一次又一次哄着她,说着一直留在唐坊陪她。
更何况是多年之后,这样形同谋逆的事。
“李全那人心太大,一直都有自立的意思!”
她瞪着王世强,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
“他造工坊没有工匠也根本造不起来。楼云就随便他了。你难道也要自立?你不知道王家几百口都指着你?你要闹出这样的事,我们这几家的人都要被你连累?”
“你不是不打算告御状?”
王世强笑着看她,仔细观察着她变幻的神色,
“这事你也没和楼云说吧?青娘,这件事你要是的楼云提了,他会把你一起卖了。他和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你胡扯什么!”
她一把推开了他,有些焦虑地在桌上端了茶、。
她为了这件事其实在心里忍了好几天,查清时楼云又离开了京城,她才会急忙召了季辰虎回来商量。
她想压一压心里的焦渴,端了茶在唇边,却又清楚知道绝不能碰王世强给她的饮食。
谁知道有没有下药?
安丙在合州已经被王世强参了一本,说他督战不利,贪墨军资。
王世强是要杀人灭口的。
碰的一声,她就把茶盏丢到了桌面上,茶水洒了大半盏出来,盖子滴溜溜地转着直接砸到了地上。
一声刺耳的脆响,砸了个粉碎。
屋子里一时都寂静了下来。
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和王世强在一起的时候,也曾经这样吵着,闹着,一边哭一边摔着东西。
就因为王世强要回明州,不能留在唐坊陪她。
“青娘…”
王世强其实是个能忍的性子,他也会在争吵之后,从身后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反复地哄着她,
“我和楼云不一样。我不是科举士人出身。我要是立了大功,只怕兵马还没到西京城,朝廷马上就要召我回去,夺我的兵权了。”
他在她耳边低语着,
“楼云不就是防着李全?李全迟早要死在他手上,你信不信?”
“……”
她的手压在了桌上,手掌下都是四溢的茶水。
她微闭了眼,想着的是陈文昌和甘家的婚事,还有全皇后也不知哪一门子的远亲寒家,送出个妾室给楼云。
“王大人对楼大小姐倒是用情颇深?”
她冷笑着转了头,不耐烦地推开了王世强,
“陈山长要娶甘娘子了,我这边也没彻底拒绝那妾室,反倒是你王大人——”
她冷冷打量着他,
“怎么,王大人舍不得楼大小姐,宁可在西南私设军械坊准备自立了?我听说江国公一直在提婚事。楼大小姐没有子嗣,江国公说要是止云娘子不行,江家还有嫡女可以嫁过去做正妻?”
“我难道是为了这个?”
王世强被她推开了也不介意,反倒好整以闲地重新坐了下来。
“妾不能为妻。没有扶正的道理。秀王府还有未成年的女儿,我要是用亲事来取信官家。何不现在就去秀王府求亲,多等几年娶进门就行了。”
“……”
又是一阵沉默后,季青辰终是觉是心疲,含泪叹了口气,
“早知道这样,何必扶赵端宁登基?再等十年,等太子登基……”
“妇人之见。”
王世强竟然沉了脸,拂袖站了起来,
“外臣统军在北,任是谁官家都会忌讳提防。外臣如我、如楼云要想得个善始善络的下场,要么就败死在外,要么官家自己能御驾亲征。”
她听到这里,腾然抬头看他。
对视半晌后,王世强失笑道:
“你和赵端宁一起逃过命,你觉得他会有胆子御驾亲征?”
……
季青辰召了三郎回京城,不过是密议王世强私设工坊的事万一被发现,他们三姐弟
要怎么办。
“去金国?”
许淑卿抱着孩子想了想,觉得有亲戚在金国,不去白不去。
“……”
季青辰摇头否决了。
蒙古都在打西夏了,去金国谁知道是不是死得更快。
“唐坊可以回去,出了海二十里,明州水师不是我们唐坊的对手。”
季辰虎仰着头,看了半天的屋顶,
“但楼家的那些兄弟不习惯走海。是累赘。”
季辰虎理所当然把楼家和唐坊分开了算,季青辰听在耳朵里未尝不觉得古怪。
这时候她心底更清楚了些。
那怕她嫁给了楼云,她还是季家家主,
而楼云还是那些楼氏兄弟们的主心骨。
两家结了亲,将来要怎么寻一条把日子过好的活路,其实也要商量着来。
“在大宋或者是往金国,咱们都离不开楼相公,但要是从泉州去南洋……”
她心里早已经盘算过,知道只有一条退路:
“去南洋?和陈家一起?”
当初她和陈文昌订了亲事,除了她和陈文昌的情份,不就是为了将来有条退路?
“要是二郎在这里,他会说把四明王家撇开了才行。”
许淑卿压根不想去泉州,不愿意去南洋,觉得这完全是王世强的事。
季辰虎却显然对出海更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许淑卿怀里的狗儿,做爹的只会和女儿大眼瞪小眼。他摇头道:
“这肯定不行。”
季青辰也点了头,苦笑道:
“工坊是唐坊的,工匠是唐坊教出来的,军械图是唐坊的,黄氏货栈、关记货栈、姚记货栈、陈家的八珍斋都给西南供了货。各家都是亲戚姻亲。现在说只有四明王家才知道这私设军械坊的事。这怎么说得清?”
更何况,官家本来就防着楼云。
“难道就让云相公纳妾?”
许淑卿觉得,季青辰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事?
“阿姐,这要是真纳了妾,这才是个开头。”
季青辰坐了车出了府,向宫里去的时候,心里明白许淑卿话里的意思。
官家要是猜忌,送个妾这样的小事根本都不算是试探。
以后只会越来越难忍。
她一连拜访了几户亲戚旧故,去了谢府拜见谢老大人和谢尚宫,去了大长公主府见端和,甚至去了宫里拜见了谢皇后。
王世强离了京城,临别差人给她送了一封信。
信里面写的不过是这些年他从大宋运到唐坊的东西,还有他从唐坊运到大宋的东西。
这里面违律犯忌的东西,都够她和他一起砍几回头了。
他当然是胸有成竹。
她不会出卖他。
他和她不是夫妻,但她和他确实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她沉住了气,把这信放在烛上烧了,写给楼云的家信都是说家里一切都安好,让他在济州放心。
官家猜忌的事,他心里当然有数。
前线的战事越来越急,每每听了一回大胜的战报,她在家里就是一夜无法入睡。
她想不出怎么劝赵端宁御驾亲征。
又怕死又想一直做老大,这就是皇帝的软肋。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一直没有明确拒绝那名妾室、
她在楼府里甚至开始准备妾室的院子。
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一直淡定的楼鸾佩沉不住气了。
她派了乳娘送了口信过来。
“我家夫人说,国夫人何不去问问陈山长?”
陈文昌还没有答应娶甘家娘子呢,楼府里何必等着纳妾?
季青辰明白,楼鸾佩深知一损俱损的道理。
陈文昌退让了,接着就是她季青辰退让。
楼云纳妾了,接下来说不定就是王世强要休妻另娶了。
王世强敢在西南私设军械工坊,他要休妻娶秀王府的郡主,他可不是干不出来。
“我去找陈山长说什么?请他不要娶妻?”
季青辰苦笑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