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在屏外的身影,还是一身官袍幞帽。
一看就知道他没换衣,回来后直接坐到了书房里生闷气,现在又来找她争论。
因为屏风上的折技花恰好簪在了他的帽头边,仿似是那一天在青龙寺里,他替她簪花后顺手把残枝插在了帽上一般。
她还记得他那时的风流闲逸,她那时满心得意找了个又深情又俊帅的夫君。
“青娘,我有话和你说,你开开门。”
她咬了唇,收起了手上的帐目,到床边打开了两扇围屏。
围屏床就是一个床柱间都镶嵌了屏风的大方围子。
六根铁木力床柱之间,活动的花鸟屏风可以从里面像推门一样推开。
绣着折枝花的屏风一开,仿佛是春日红梅里乍然一亮,露出她披着长发,单薄柔美的面容。
楼云顿时忘了自己的委屈,连忙去扶她推开的屏,道:
“春夜里寒,你坐进去些。别吹到了风。”、
楼云与她新婚不久,他心里思念她,前几天又担心她出事,心里除了她简直就没有别的东西可想。
“青娘,我来和你说说话。”
他坐在了床边上。
她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白罗寝衣,秀发柔长,眼波在灯下媚丽,但他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她可没有让他趁机上床的意思。
“有什么好说的?”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一言不和就准备开骂的样子。
“……”
楼云似乎终于意识到,他娶了个母老虎。
“……我来,是想问一问。”
他委屈地小声小气开了口,“青娘,你写信去京城里找了秀王孙?你让他和皇后商量,
把王世强调到济州去?”
没料到他消息如此快,她看了他一眼,点头道:
“济州那边有你和李全,三郎的船帮也在,不论是战是和他不可能施展开来。他靠现在杀吴曦的军功能拿到从三品的官位,但最多也就是如此了。”
楼云听到这里,也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
为了小心打探她是不是被王世强哄骗住了,是不是中了他的圈套,楼云连忙先替自己洗白,道:
“青娘,我原来在寨子里时,十二岁时就去参加了祭礼,平常和各寨的夷女们都有来往,但那就和唐坊里男女相处是一样。”
她并不是不知道,楼云十二岁参加祭礼,就遇上了一个叫什么娜扎的小夷女。
然后两个人就对了眼。
虽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这两人手牵手地参加了几次祭礼后,纯情的男生突然不肯和兄弟们一起去唱情歌追女人了,纯情的女生也表示她不和姐妹们一起去参加联谊了。
按娜扎寨子里的姐妹们和她说起过的,那就是这两个人都撞邪了,居然想一男一女过一辈子,这一定要让巫师给他们驱驱邪。
要知道,他们不参加神祭,不敬神灵,不仅会自己招祸,楼云和娜扎还会连累兄弟姐妹,连累神灵庇护下的所有寨子。
结果,在亲友团们的压力下,楼云和兄弟们翻脸了,娜扎被姐妹们排斥了。
被灌了各种除邪的巫药后,接着还要举行除邪的仪式,他们俩最后一起逃进了云现山的深山。
深山里有山鬼的传说。
所以,就算云现山的寨子里,那些和娜扎同辈的姐妹们几乎都老去了,但寨子里的巫师还会对楼云和娜扎的不敬神灵耿耿于怀。
而娜扎的一个姐妹也在她养箭伤时,比划着告诉她:
云现山有传说,相爱的男女只要在山鬼的谷地里一起殉情自杀,下一辈子就可以不再参加神灵面前的祭礼。
可以永远只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再也不分开。
季青辰当时是听得很感动来着,她唯一的问题是:
在这部反社会言情小说里,男主角是她的老公。
女主却不是她。
所以,她用冰冷的眼光瞪着楼云,用扭曲的脸色告诉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否则就滚出去。
“……”
楼云坚强地抗住了她的脸色。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和她兜圈子,把这些日子心里的怀疑不安都说了出来。
他凝视着她轻声道:
“青娘,你这样连着两次为难王世强,抢了他的头功,又赶他去济州,你是想看看他对你还有多少情意?还是真防着他?”
面对他的疑问,季青辰居然也没有勃然大怒。
她也凝视着他,打量了许久。
她看清他的神色,觉得他应该不是为了楼鸾佩的诰命连自己老婆都完全不放在眼里了,她便开了口,道:
“我以前在唐坊,是试过他。但现在我是防着他。”
说罢,她拿了身边的帐目推给他看,
“这几年,我已经把黄氏货栈的股份都买过来了。以后这货栈就没他说话的份了。”
……
这一晚,楼云到底还是歇在了她的房里。
她的箭伤虽然好了,身体却还弱。
他也没做什么,就是解衣上榻,推开床几,拥着她地好好睡了一觉。
她枕着他的手臂,听他在耳边小声地说着。
如果她不愿意听,他就不说。
如果她想知道,他就把初恋的过往慢慢告诉她……
告诉她,他和最初喜欢的人,他们还是没有做山鬼的勇气。
她最后选择了回到了姐妹中去,而他选择了走出云现山……
没有几天,京城里就传出了要把王世强调到济州为官的消息。
左平都不需要去向楼鸾佩打听,就知道这是季青辰在给王世强使绊子。
楼鸾佩却召了他去问话。
“我听说,老爷那两年去唐坊提亲娶平妻的时候,季娘子也给他使过绊子?”
左平心里正在猜疑季青辰的用心,但他哪里会在主母面前说这些。
反倒是文氏受了楼鸾佩的指使,到左氏几个在王家做事的族兄弟之间去打听。
果然,她打听出了当初王世强成婚后,到唐坊求亲时被季青辰为难的过往。
“夫人,那季氏看来对老爷很是……很是情深。”
文氏回来禀告时,未免不觉得楼鸾佩当初拆散了人家,那季娘子好可怜了些。
“老爷第一回去唐坊提亲时,那季氏什么也没说,就是让老爷回去把夫人休了,妾
室也打发了。再来提亲事。”
楼鸾佩听得失笑。
“原来这位郡夫人当初也是天真的很。她不是非要老爷不可,而是不甘心被我抢了订亲的夫君?我还以为她天生就是这样不动声色,老谋深算的。老爷每次去见她都是如今这样先谈生意再说恩怨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