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了这些,楼云那不服输的劲头马上就平复下来了。
除了宴请述律元时宾主尽欢,他送着王世强离开楚州启程去中都时,他都能沉稳大度,举杯相送。
王世强临走前又提起了陈文昌。
他也会附和着感叹几句。
比如陈文昌在京城里做了太仓书院的山长,他的名望是一日高过一日。听说官家都有意召他进宫讲学,却被他托病谢绝了。
这才是真名士。
自风流。
王世强明知他在讥讽他抢山长输给陈文昌,伪大贤一心要求官,但他难看的脸色还不能太着痕迹。
楼云回城时,想着王世强那勉强维持的笑脸,回味良久。
他一高兴,难免就招了家将等人,挑出了关河并十个刚到楚州不久的夷寨关姓的峒丁。
让他们跟着季青辰去山西。
金宋两国以淮河为界,王世强走的是水路,进淮水沿通济渠北上。
述律元从大宋江北榷场离开,坐船过了淮河,却没有走水路。
季青辰混杂在他的驴马商队中,进入了金人在淮河以北开办的金国淮北榷场。
然而楼云却没有来送她,他比她更早地离开了山阳城。
而且,他也不是坐海船去了山东青州。
“大娘子,楼大人回京城前,说好了等他回来咱们再出发。你现在这样进金国……”
劳四娘这回同行,忍不住就要有些不安。
季青辰戴着乌纱帷帽,穿着两侧开衩方便骑驴的紫黑裙。
她在驴背上微一沉默,却摇了头道:
“他怕是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我等不了。而且,他要是回来,只怕咱们就去不了山西了。”
劳四娘隐约猜到了原因,又不确实。
她还想问,季青辰却又不提了。
“季娘子,还请上车。”
骡车在车夫地驱动下,向她靠近,她看到了车辕上的高大男子。
是楼云放在他身边的家将关索,他虽然一身宋服武巾,说的也是宋话,但他的脸色偏
红,眉目锋利,一看就是西南和吐蕃接襄地带的夷人。
她习惯骑驴,虽然姬墨也劝她坐骡车,她却没答应。
“季娘自子出发时,答应过什么?”
关索不过是二十岁,见她摇头,顿时是黑了脸。
“……”
无语中,季青辰还是下了驴,坐上了四面闭住的骡马车厢。
她出发去金国,没有等楼云,却半点不客气地带上了他留给她的十个人。
关索这十人在山阳都曾经去过金国榷场,楼云不在,关索是极力反对她离开的。
她自然就承诺了小心安全。
虽然如此,关索赶着骡车,还是不停在腹诽着。
虽然自有人写信去京城通知楼云,但不管楼云怎么反应都来不及了。
季青辰坐在了骡车里,劳四娘也跟了上来。
因为车里消息不会外传,她便也小声说了楼云回京城的事。
黄七郎和她在山阳城虽然没有见面,但黄氏货栈要给她递个消息当然很容易。
黄七郎说经了白玉蟾上书的事,大韩这次召回去的不仅是楼云。
他一共召了金宋边境上的四位边军都统制。
听说这一回,朝中老臣们纷纷保举,大韩就要当上平章军国事了。
四路北伐的国战就在眼前。
……
“谢老大人,还是太仓促了。官家怎么会答应?”
谢府里,楼云皱眉在书房中来回急走,他并不认为大韩能一心孤行,决定北伐。
谢深甫皱着老眉,叹了口气,道:
“西夏国里,现在是太后垂帘,差了使节过来和我朝修好。如此一来,官家觉得西北
暂时安全,现在能专心一致对付金国。”
“官家这是欠了思虑。我听说这位太后在国内大倡佛教,说弥勒佛是女子转生。”
楼云连连跺足,仅凭大韩,岂能把他召了回来?
他连季青辰都不方便说内情。
他接了官家密旨,才匆匆而回。
官家还召回了金宋边境上的四位军州统制。
这分明是四路伐金,迫在眼前。
“这位西夏太后分明不甘于垂帘,我只怕她是有效仿前朝旧例,女主称帝的念头。她的儿子西夏国主岂会束手待毙?我只怕我们与西夏太后修好,西夏国主马上就要和金国修好了。”
谢老大人远在京城,当然不及楼云在边州的消息灵通。
他听到这里,神色震动,也有些迟疑不决,看着楼云道:
“女主称帝?”
在黄七郎看来,无论是在兵、粮、将、马甚至火器上,北伐都没有准备好。。
季青辰也觉得,四路宋军里,真正有准备的就只有楼云的淮东这一路。
而一旦开战,榷场关闭,她是很难去金国了。
她和黄七郎商量好,要和山西边境黄河伐帮搭上线的事,岂不又要耽误?
因为塔塔尔部被蒙古吞并,黄氏货栈在西北的驼队管事写了急信过来,说是蒙古和
西夏在西北商路上争夺不断。
驼队去花刺子模的西北商路受阻。
黄七郎觉得是西夏内政不稳,太后和国主争权,否则蒙古那样的小部落怎么能和西夏相争?
她却惊寒了心。
她直接想到了,蒙古就是要从西夏手上夺取西北商路。
接下来,是灭了西夏?
山西五台山离金夏边境黄河河曲不远。
她可以去拜见一下黄七郎的老熟人,西夏国黄河伐帮里的程家。
但是,她到了金国榷场,就遇上他们程家的公子。
他居然和李海兰有关系。
这实在让她诧异。
她还记得,楼云被官家急召回京城时,她去码头送了他。
长空万里,楼云所在的河船上,桅杆尖顶的三角红风旗还在迎风展招着。
“这次没能陪着你。等我回来。”
楼云凝视着她,是如此和她在码头上轻声惜别的,
“王世强这次来,从军械司带了批火器到山阳。我回京城会禀告官家,把一部分军械生产交给你在太仓的工坊。加快装备其余几处边州。”
大韩是要借北伐巩固权位。
但只要在北伐里为朝廷立了功,她想迁坊民回来的事情,也更好办。
“给乌妈妈的信寄出去了?”
她在车上问着劳四娘。
“大娘子放心。已经让乌妈妈在泉州一带收购旧海船了。”
她微闭着眼,靠在车壁上。
这样才能有备无患。
尽管她现在一路前行,就是要去往危险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