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说,晓园里那梅花台就是二房名下的院子,大娘子要是喜欢……”
驭龙把陈文昌回来后的打算细细说着。
这并不是陈文昌自己的安排,而是按族里的意思,他要帮着叔老爷在明州城蕃坊里把陈家货栈扩大。
另外,叔老爷提过,打算在京城效外刘家村捐一块地开书院,公子也要帮着打理。
然后才能开自己的蒙学。
这小厮最后还补充了,这些话都是在家里,老爷亲口吩咐公子的。
唐坊跟来的几位妈妈没有出声,河房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和窗外的水波声。
季青辰看不到驭龙的神色,但她能听出,这名义上是家里父亲的吩咐,其实是陈文昌自己有了主意后去说服父母的。
要知道,陈文昌他是受宠的小儿子,可不是王世强那样不受待见的庶子。家里又不是穷得没有产业给他生活,怎么可能舍得他到外地去谋生吃苦?
她分明听到,她屋子里每个妇人都在脑子里为她飞拨着算盘珠子,噼叭疯响。
留在明州城,是吃亏了还是赚了?
“大娘子——”
劳四娘左思右想,觉得陈文昌的打算很是明白:
成婚后,大娘子和他当然也住在晓园,两三年回一次泉州城拜见父母。
过得一段时间,陈洪自然就回泉州城去了。
接着,陈家在明州城扩大的生意谁来做主?
不就是季青辰?
“大娘子——”
乌氏果然也算清了这笔生意,顿时也觉得占了便宜。
八珍斋的股份虽然少了,但说到底,八珍斋回东海的生意,在明州城才方便控制,
“大娘子和陈纲首,是商量过把唐坊工坊迁到明州城来?”
乌氏低声问着。
季青辰和福建海商的妥协,不是完全停止山寨货,而是在山寨货上挂起八珍斋的正品名头。
她买了大宋朝廷认可的驰名品牌,贴牌生产八珍斋唐货,而陈家得了唐坊分利的实惠。
但制造工厂仍然是唐坊的工坊。
本来,这个合资工厂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不会是她季青辰的。
应该是陈家的子弟,比如陈文联或是陈文济。
驭龙听到她们在里面商量,连忙又补充道:
“公子说,他已经和族里商量了,让文济公子回泉州城去。让文联公子到京城去分管一
些生意。”
季青辰一听这话,就知道陈文济和陈文联在纪府春宴上的事情已经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骏墨又道:
“还有这将来生意上的事情,大娘子也许就要劳累了。”
“这件事,我听明白了。”
季青辰琢磨着想下来,知道陈文昌没指望她能帮着他去开蒙学了。
他要老婆家少拿聘礼,就只能在婚后让老婆控制合资产业,安插亲信,把吃过的亏想办
法补回来。
至于他自己——陈文昌在生意上明显就是个甩手掌柜,他根本就不会管这些。
“多谢你们家公子在这件事上用的心思。等我和二郎、三郎商量过后。就给他个回复。”
她想得更明白的是,陈洪只要她不去泉州城,就不用防着她抢他庶子的家主之位。
远在明州城的她,对大房而言反倒是个助力。
否则陈文昌迁居的事件,不会这样容易在族里通过。
她笑着赏了驭龙,又说了明天坐船去半路迎着陈文昌的事情。
等得驭龙准备告退,她微一迟疑,想起楼云说起陈文昌当初在京城里也参加叩阙上书,还是唤住他,委婉暗示道:
“你们家公子,这次回明州,也和不少师友亲朋友通了消息?他有意去京城里谋个坐席教职?”
大宋两位官家在几年里连续驾崩,还有四年前官家逼宫登基的事,在唐坊时她并不太在意。
这次回了明州城,她的感觉毕竟不一样了。
第一件,纪府二公子曾经离开四明书院到京城就学国子监,与同窗们一起在京城闹事。
这是去年的事情,为的是赵愚汝被贬出京,死在路上。
士子们叩阙当然是骂韩宅胃陷害忠良,故意毒死赵愚汝,要官家把这奸相革职。
韩宅胄当时虽然服了软,把赵愚汝的罪名开释,恩荫了子弟,还给他死后表奏了忠字谥号。
但这人秋后算帐也绝不含糊,被他找茬革了功名的士子不知凡几。
逼得这位纪二公子不得不逃到寿威军里去保住功名。
没有这件事,赵老夫人岂能如此匆忙让他娶顺昌县主,说到底是为了替他谋个勋贵子弟的武职,在宫里当差也就避开了和书院士子们天天混在一起。
而他要是不娶赵德媛,楼云也不至于到她面前来。
更不会重新提起往事。
第二件,就是陈文昌。
“以往并没有听说你们公子要来明州城的事。他在泉州蕃坊不是已经打算买下隔壁两座小院子了?”
她不由就觉得,陈文昌突然要在明州定居一定有原因。
会不会是前阵子在三元阁和旧友们诗会后,他才想起的念头?
他和纪二这些人重聚,热血上头,他就觉得还是离京城近一些,离小伙伴们近一些,然后在天子脚下好闹事了?
那她宁可住到陈家大宅里去。
“回大娘子的话,并不是这些日子才想起要迁居的事。公子在从唐坊回来的船上,就有了在明州城定居的打算。”
驭龙当然就要为陈文昌解释。
他虽然没跟着陈文昌出去游学,但这几年跟在他身边,尤其这回去了孙府,也听说了不少七八年前他游学到京城里的事情。
“公子虽然没有说过,但小人看,公子也是知道唐坊的事务烦杂,在明州城大娘子才好安排的原因。”
“……”
季青辰让了他退下,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皱眉自语着,
“他在船上就有这个打算了?”
陈文昌对她是不错,可她并不认为陈文昌仅为了她的一些方便,就会连父母也不顾,迁到明州城来。
说到底,他能去唐坊求亲,不也是为了家里?
难道他是有了什么别的想法,觉得她婚后不适合住在泉州?
她不由得就想想起了楼云。
却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陈文昌真要有这个猜疑,就让她住在内宅,和官府打交道的事情交给他就好了。
“大娘子,寄舶港那边,眼前也不方便马上过去。”
乌氏迫不及待,马上说起了泉州城的事务,
“福建八大纲首都有人在争着那寄舶港,如果能在东海先把八珍斋的生意做好了,叫他们都分了些利润。只要楼大人一句话,这港口就落到咱们手上了。”
八珍斋是福建八大纲首合股所建,季青辰经营好了,他们当然在寄舶港上要退让。
季青辰随意地点着头,乌氏却又陪笑道
“这些事,本应该是到泉州后,大娘子去和楼大人商量的。陈家因为这回抢了去东海的风头,不好为大娘子再去要寄舶港。否则在那些纲首亲戚们里不好说话。眼下要留在明州的话,大娘子何不趁着楼大人还在的机会……”
季青辰听到这里,正应了她刚才对陈文昌的猜测,不由得就心中一动。
她回头看了季妈妈一眼。
那老妇看向她的眼光也有些晦暗不明。
季青辰苦笑道:
“我猜,文昌公子应该是知道楼大人的事情了?”
季妈妈微一沉默,在劳四娘和乌氏还没有听明白的时候,这老妇就点了头,道:
“陈家这位,应该是不打算叫大娘子去泉州城,和那位国使大人有相见的机会。”
季青辰还未如何,劳四娘是一脸吃惊和担忧,乌氏更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了起来,结巴道:
“大娘子,这……这……”
季青辰却笑了起来,嗔道
“有什么好怕的呢?自我和他议亲后,我和楼大人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哪一样我说不清?他要是真的觉得我背着他有别的心思了,哪里还会叫驭龙来和我说这些?”
陈文昌对楼云的心思有所猜测,她也知道是迟早的事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
第二日,季青辰戴了帷帽,带了乌氏和劳氏,坐船到了东渡口市舶司港口。
她正等着了季辰虎从普陀港回来,她便把家里的事托给了他,自己坐了一条唐坊海船。
递了出港牌子,海船沿着海岸线向泉州方向驶去。
这船出海的名义,当然是劳氏把乌氏送出去一段,让她从台州港转船回泉州城。
她总不可能明着去接陈文昌。
而她这边刚出了港,楼云就在东渡门边的驿馆里得到了消息。
他为了准备赵德媛的订亲礼,让赵小弟在纪府陪着赵德媛,他搬出了纪府,刚帮着赵家过了草贴、细贴的两道礼。
他也是因为驿馆就在渡口附近,好知道季青辰离开的消息。
“大人,小人告退。”
陈洪那边,派老管事递了信过来,所以他已经知道陈文昌这两日就要回来的事。
陈洪还把陈家打算扩大明州城的货栈,和唐坊合股做山寨生意的打算给说了一番。
“陈文昌留在明州城?”
陈家的管事已经退下,楼云却是皱眉地自言自语。
他先看了陈家的计划。
八珍斋的货分成了三等,上品,中品和普品,其实也就是把八珍斋原来的正品生意加上了唐坊山寨货的生意,根据不同的主顾卖不同的货。
楼云对这样利益均沾的生意,当然不会有意见,反正他的市舶司能收足税就行。
然而他却对陈文昌打算在明州城成亲定居有些意外。
张书吏送着陈家的管事回去了,回过头来也在想着和他同样的事情。
这老书吏不由得捋须沉思。
“大人,这事有些古怪。难不成因为大人离开唐坊时,把老朽和骏墨留下来的事情,让文昌公子有所猜测……”
“……”
楼云皱眉踱步,来回走了十几趟后,他到书房门前唤了楼叶、
他要准备快马离开,赶去台州港。
陈文昌在福州耽误了几天,所以现在应该离台州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