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片冰冷,安宁什么都感受不到。耳畔隐约有嘈杂凌乱的声音,想睁眼看一看,眼皮却似被缝上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浅睡眠之中,身体变得很轻,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之后她就飘到了一个虚无的地方,她听见稚嫩的声音在连声唤着自己的名字,便强迫自己睁开紧闭的双眼。
随着眼皮撕扯的痛苦,安宁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小飞侠依旧孤身一人站在一片空旷中,不同的是,这一次入目不再是片洁白,小飞侠的身边,满是颓唐的废墟。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安宁好奇地走上前。
“应该问,你心里发生什么事了。”小飞侠直勾勾地看着安宁的眼睛。
“什么意思?”
“圣殿呈现在每个人眼里的模样都是不同的,它的外观可以反映外来者的内心世界。”小飞侠叹了口气,“曾经你眼里的圣殿纯洁无暇,如今,怎会变得如此荒芜落魄?”
安宁的心咯噔一下,担忧着混沌的事会被小飞侠发觉。
小飞侠像是猜中了安宁的心事,脸上浮现一丝浅笑:“你放心,我不是那个嗅觉异能者,我不会读心。”
安宁没有作声。小飞侠背过身,自顾自地玩起跳房子。
“你是带我去见master的吗?”安宁问道。
小飞侠的动作停住了,他就这么背对着安宁回答着:“很奇怪,你都入阶这么久,濒死也有两次了,再加上我的指引,按理说不会见不到master才对呀。”
他又嘿呦一声,跳转了小小的身子,面对安宁:“还是说,master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安宁心里有鬼,不敢再往下说。难不成,高高在上的master,早已知晓自己心里打的算盘?
既然是神,那肯定是再清楚不过了。安宁感到一阵恐惧,那么今次召唤自己来圣殿,难道说,是要除掉自己这个间谍?
“安宁,你在想什么?”小飞侠蹦蹦跳跳地来到安宁身边。
“我?我没想什么……”安宁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小飞侠水汪汪的大眼睛,“既然master没事,就送我回去吧?”
小飞侠坐在安宁身边,拉起安宁的手,笑嘻嘻地指着脚下满是尘埃的土地:“别急着回去呀,先看一场电影嘛。”
随着小飞侠的念念有词,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化,渐渐变成了透明的玻璃状,人间的情形一览无余。
“啊!你,你不是说圣殿是看不到外界的吗?”安宁疑惑地问小飞侠。
“你们看不到,可是我可以带领你们看到。”小飞侠自豪地扬起了鼻子,“平时我就是用这招偶尔看爸爸两眼的,虽然说,只能持续一会会。”
突然小飞侠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得,严肃地提醒着:“以后如果我死了,而你们成为了神,千万千万别试图去看人间的景象,也别试图离开圣殿。如果触犯了天条,不光神当不成,还会在一天内灰飞烟灭,切记切记。如果你想了解人间的事情,通过神明的图书馆就行了。”
原来当了神,竟是如此痛苦。安宁在心里默默地思索。还是混沌承诺的世界,比这好的多。
正思索着,人间的景象开始变化了,随后安宁看到了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看不清面容,身上插着简易的输液设备,看起来是苏鹤清临时做的。
苏鹤清坐在病床前,双眼无神,眼窝凹陷,看起来憔悴不堪。他一手手动控制着输液装置的速度,一手握着安宁的手。
“安宁,快醒来,求求你,快醒来……”苏鹤清一遍一遍重复着,像个傻子似的。
小飞侠望了眼错愕的安宁,解释着:“他照顾你两天了,为你输血为你心脏起搏。看他的样子,比你还虚弱,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会死在你前头吧。”
安宁的心像被灌了铅水一般,大脑快要热炸了,鼻子酸到不行,五脏六腑都被拧到了一块。她想哭,眼睛却干涩至极,她干脆趴到地上,想去触碰苏鹤清,却被玻璃挡住了,叫,苏鹤清也听不见。
“安宁,你为什么喜欢苏鹤清呀?”小飞侠陪着安宁蹲在人间的镜像旁。安宁抬起脸,目光涣散,傻傻地跟着重复:“我为什么喜欢苏鹤清?”
小飞侠见安宁无言以答,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有时你俩挺像的,都没什么宏大的追求,都固执地遵从自己的感觉,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小飞侠抬起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都可以为了对方做不要命的傻子。”
安宁呆呆地望着小飞侠,他都能列举出这么多,自己却总结不出一个理由,去回答为什么喜欢苏鹤清。
就这么没缘由地开始了,就这么无道理地一往情深了。
就算他对自己再怎么恶语相加,再怎么不屑一顾,都是自己一开始坚定喜欢的那个人,自己总会为他的冷漠找各种辩解,对他的滴点温柔都甘之若饴。
现在看来,自己的感觉没错不是吗?虽然,受了那么多伤,也快死了,但好歹,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还是占据了一席之地。安宁望着紧紧握着自己手的苏鹤清,心情竟从悲伤转变到欣喜若狂,知道他也在乎自己,就够了。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
“快点让我回去吧,我不想继续看了!”安宁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感受苏鹤清手掌的温度,和有他在身边的踏实。
“这就走了啊?也不看看其他人的反应?”小飞侠手一挥,镜像迅速变化,转到外面饭厅里的众人。
每个人都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安宁好奇地凑近看每个人的表情。大家都是一脸的焦虑,无一例外。就连安宁本以为一向讨厌自己的秦可,也面色沉重地用草编着什么。
“她在做什么?”安宁问,小飞侠也无解地耸了耸肩。
“狐狸这么消沉的表情,第一次看到……”安宁喃喃,看着坐在椅子上瘫软成泥的韩逸尘。
“他也是两天没有休息了,一直担心着你,几次想钻进去,都被苏鹤清凶出来了。”小飞侠用的是无所谓的语气,每个字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安宁喘不过气。
憋着的泪水,终于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小飞侠,我想回去,让我回去,求你了。”安宁抱着小飞侠的肩膀,不顾形象地嚎啕。
一直以为自己是团队的累赘,以为没人瞧得起自己,从没想过大家会为自己这么痛苦。这些人,都是打心底善良的朋友。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对朋友举起屠刀的。安宁在心底默默发誓。
也不希望看到朋友们之间互相残杀,安宁握住了胸前的玉佩,再一次暗下决心。
一定要取消感官博弈。
“行了,既然master不想见你,我也不拖着你了。”小飞侠将安宁往人间的镜像上一推,安宁直直穿过了玻璃,向下坠落。
送走安宁,小飞侠直起身,没有焦点地望着远处的空茫,自言自语:“大限快要到了,再不开始就麻烦了。”
安宁觉得自己越坠越快,心想这个速度坠地岂不要被砸成肉饼?不过出乎安宁意料,最后自己轻飘飘地着陆了。
回到人间,最先感受到的,便是右手传来的一阵暖意。
安宁缓缓地睁开眼,一片朦胧过去,苏鹤清欣喜的面庞浮现眼前。
“你醒了?”苏鹤清的声音沙哑,却难掩其中的喜悦,见安宁想要坐起来,忙伸手垫在她的身后。就势,抱住了安宁。
“鹤清……”安宁因久未开口,说话声发不出来,只有气息吐出的声音。
“我……以为你……本来心脏都停了……真好,活过来真好……”苏鹤清的话语无伦次,但安宁觉得,这是从苏鹤清那听过的最真情流露的话语,没有之一。
安宁将脸贴在苏鹤清的肩上,抚摸着他瘦削的肩胛,闻到他身上雨后青草般的味道,这一刻,安宁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所承受的痛,都值得了。
苏鹤清久久地抱着安宁,直到门外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幕的宁静。孙贤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苏鹤清,我说你这么呆着不行啊,好歹喝口水,你要是撑不住了,局面岂不是更糟糕?”
“又来了……”苏鹤清在安宁耳边轻声说,慢慢放开了安宁,眼里柔情似水。
安宁一时错愕,这份温柔,又是真还是假?
就算是假的,自己也宁愿去相信是真的。安宁笑了,心里满是甜蜜。
苏鹤清走到门旁开了门,孙贤看到苏醒的安宁,先是一愣,然后咧嘴大笑,大着嗓门将楼下苦等的人都吼了上来。见安宁无事,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着喜悦之色。
“哎呦,没想到你这弱鸡挺命大呀。”秦可一脸无所谓地喷了一句,安宁看着她装作冷漠无情的模样,直想笑,轻轻问道:“秦小姐,你身后藏着什么呢?”
“秦可在给你编草结,她们那的习俗,编草结能保病人平安哎呦喂!”大嘴巴的邵渊脱口帮秦可回答了,被秦可狠狠踩了一脚。
“我编着玩的,少听他胡说。”秦可脸红了,扭头出了门,邵渊跟屁虫似的跟了出去。
“秦小姐的心肠还是很好的。”君寻笑了一下,走上将一瓶药膏塞在安宁手里:“记住啊,每天擦三次,一周后就祛疤了。”
“什么?”安宁这才想起自己的模样,脸上的伤痕像受了提醒般开始作痛。君寻懂了她的动作,递过去一面镜子,一边安慰着:“没事,用了这药膏,一周就好了。”
安宁接过镜子一看,被自己的模样吓呆了。天啦!这是自己吗?面色黄的跟土一样不说,一道狰狞的伤疤,像条大蜈蚣一样盘踞在脸上,嘴巴也因缺水而龟裂出血,简直丑到不能再丑。刚才苏鹤清眼里的自己,竟是如此令人作呕?
安宁恨不得直接从窗户跳下去。她用被子蒙住了头,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
“小宁宁,别捂着被子了,会窒息的。”韩逸尘说话有气无力的,不过倒是恢复了平日里的乐天派。他嬉笑着拽开安宁的被子。
“别看,我的脸太可怕了!”安宁急忙捂住自己的脸。“很可怕么?来我看看。”韩逸尘不由分说地拉开安宁的手,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哈,这么酷的伤疤,若是在我脸上一定帅呆了。今晚我就在脸上文一个。”
“好啦,你别添乱了。”君寻笑着拍打着韩逸尘赶他走,“安宁别怕,大家在你昏迷时都看过你的脸了,没觉得有多难看,别往心里去呀。”安宁无可奈何地放下被子,不好意思地扫了眼周围关心的眼神。却唯独没有看到殷齐。
“殷大少刚才知道你没事就去工作了,毕竟他现在还有班要上。”眼睛肿的跟桃似的味王解释道。
安宁点点头,事到如今,殷齐没被拖累,真是太好了。
“好了,病人也累了,你们也快出去休息吧,特别是你,苏医生。”君寻望着墙角看起来就剩一口气的苏鹤清,眉头皱了起来。
孙贤没管苏鹤清同不同意,直接把他扛出去了,其他人也被君寻连推带轰地弄出了房间。
“行了,现在没人打搅,你睡吧。”君寻坐回安宁的床边,微微一笑。
待安宁感激地合上眼睛,待她陷入沉睡后,君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
对不起呀安宁,我实在是太好奇了,让我看看你的梦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