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小雨夹带着凉意翩纤而来,轻轻拍打在屋檐上,汇聚起悦耳的小曲。这种天气里,再没有比睡觉更合适的事情了。
所以韩逸尘以此为借口抱着被子赖床不起。
“快起来!你还要不要去上班了?快迟到啦!”安宁狠命摇着昏睡不醒的韩逸尘。后者挥了挥手,翻了个身,用枕头盖住脑袋,继续不省人事。
安宁咬咬牙,用力抽走了韩逸尘裹在身上的被子,韩逸尘像只粽子馅一样,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啊!”青天白日一声女性尖叫,“你为什么要裸睡!”
韩逸尘醒来时,发现双颊鼓鼓的,热辣辣的疼,还留有清晰的巴掌印。安宁坐在一边,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螃蟹。
“小宁宁,你为什么要打我?”搞清楚状况后,韩逸尘捂着脸,泪眼朦胧地看着安宁,“快去上班!你要迟到了!”安宁为了掩盖窘迫,随手抓了一套衣服扔在韩逸尘头上。
“小宁宁我出门了,你好好看家!”韩逸尘穿着两只颜色不一样的袜子上班去了。安宁的心依旧狂跳不止,这个不速之客,到底要住到猴年马月啊?
不过话说回来,有韩逸尘在家里,自己确实安心不少,最起码不用担心混沌深夜入梦攻击神智了。安宁想起混沌那日所言,仍然心有余悸。
自己,怎么可以接受黑暗的力量呢?好在从那之后,混沌便从安宁的生活中消失不见,一切仿佛从没发生。
今天,作为额外休假的最后一天,自己总得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呀。安宁想来想去,觉得有必要去探望一下那可怜的孙队长,当然这不过是个借口。
顺便,看一看苏鹤清,安宁想。这是安宁不想承认的重点所在。
不过令安宁失望的是,苏鹤清仍然在休年假状态,这一趟,也只能去拜访倒霉的孙贤了。
孙贤还是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不过说话勉强能听清楚了。安宁取下他床头的陈花,换上新鲜的花束。转头看到了那个植物人孩子的床头,摆满了各式的玩具和零食。
“可怜的孩子。”安宁叹了口气,孙贤听到了安宁的话,发出了唔唔的声音。
“孙队长,你有什么事吗?”安宁坐在了孙贤的病床旁,发现他的表情竟是那样悲伤。
“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安宁关切地问。孙贤摇了摇头,然后,废了好大劲,吐出嘴上的绷带,沙哑地说:“安小姐,我觉得我快康复了,可不可以跟医生说一下,把我转出这个病房?”
安宁有点困惑,但还是帮孙贤调了病房。在新病房里,孙贤松了口气:“还好没让她看到我的脸,不然他们又要逃了。”
“逃?什么逃?”安宁更加莫名其妙了,孙贤扭头看着安宁,转移了话题:“安小姐,你见过master了吗?”
安宁回忆了一下:“我没有见过master,不过我见过第六感的拥有者。”
“哦?那你还记得心觉异能者的模样吗?”孙贤问。
安宁很费力地回忆了一遍,发现完全记不起那日在圣殿里见的人长什么模样,只隐隐约约记得名字。
“抱歉,记不得了。”安宁不好意思地说。“正常的,圣殿和外面没有贯通的形象记忆,我也记不得我的master长什么样,只记得他跟我说的话。”孙贤跟安宁解释完,又陷入思考。
“这么说,还差五个异能者完全没有资料啊。”孙贤自言自语。这的确不是个乐观的数字,证明还有近一半不知是敌是友的异能者躲在暗处,他们具有未知的攻击性。
安宁看着孙贤严肃的模样,有点局促不安,她想了想,问道:“孙队长,我能冒昧请教一下,你当时见到master,问的是什么问题吗?”
孙贤略做思忖,回答了安宁:“就是一般人都会问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无聊的鸟博弈啊。”
这正是安宁想知道的问题,安宁盯着孙贤,希望他继续往下说。
“master告诉我,天界秩序亘古如此,日月不可同时争辉,如果不决出掌控者,世界将被过于强烈的光明毁灭殆尽。而距离日月争辉的大限越来越近了。虽然我们已经习惯太阳为万物的主宰,但如果此次博弈胜利者是月脉,世界将进入月亮掌控的百万年。”
孙贤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当然了,博弈开始之前,还要灭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混沌,这家伙就等着日月的鹬蚌相争呢。”
安宁想起了混沌的话,这个世界由太阳还是月亮统治,或是由黑暗统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们只要过得开心,被谁统治真的很重要吗?
孙贤看安宁不语,以为她没听懂,于是换了种简单粗暴的解释:“反正就是不博,我们铁定得死,还拉着全世界垫背。博,还有一半的可能性跟着世界一起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额……恩,我明白了,谢谢孙队长的解释。”安宁被孙贤即使缠着绷带也很拼的气魄吓到了,赶紧点头。
安宁出了医院的门,天开始放晴了,太阳从密布的云层中慢慢显现出来。安宁盯着那云下的微红,丝毫不觉得刺眼。她很想问问那远在天边的master,为什么要挑选他们,作为博弈的棋子。
被选出的博弈者,即便不是懦夫,也都不是英雄般的人物,只不过是生活在这个城市中再平凡不过的小市民,有自己的私欲,有自己的恐惧,没有信仰,没有崇高的目标,只有在自己的生命和利益受到威胁时才会挺身而出。如此自私而普通的我们,可以成为神吗?安宁望着太阳,久久未动。
也许混沌说的对,我们根本就没有成为守护神的觉悟。安宁轻轻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追求的无非是安安稳稳的生活,简简单单的一个家。金钱名利她不在乎,道德大义她不敢想,人中龙凤她不奢望,这个自幼被家庭保护的很好的女子,渴求的,仅仅是温饱无忧、风平浪静的一生。
可即便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个愿望,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是一辈子难以企及的一个梦。
比如苏鹤清。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透着极度的不友善:“16号,上次几个被你打伤的兄弟,我当是他们太没用,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欠**的债,可就不能不还了,你说是不是?”
苏鹤清几乎要捏碎了手机,他极力平复自己燃起的杀意,没有感情地吐出几个字:“我的电话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还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大帽子,我说你这次究竟惹了什么样的人物啊,把你的行踪底细全倒了个痛快。我劝你要是识相,就老老实实听话,回来卖命赚钱。反正我们知道你藏在哪个鼠洞里,也知道怎么对付你那超能力。真把你爷爷们惹急了,小心端了你的窝!”电话那边的人撂了一句狠话后,就掐断了电话。
混沌!我一定要杀了你!苏鹤清愤怒至极,拳头咔咔作响,手机生生被捏碎成一堆废铁。
苏鹤清站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耳边不停重复着痛苦的回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打扰我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我从一只四肢着地的狗,好不容易一点一点变成了双足站立的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从笼子里出来后我没有再害过别人,可为什么现在要把我拉回深渊?
自己,只不过想过安稳的生活,有一个简单的家。
一分钟,三分钟,十分钟……苏鹤清将头放在水龙头下,用刺骨的冰水麻木着自己的神经。冰凉的触感刺激着身体的毛孔,让怒不可遏的他渐渐恢复理智。
他静静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冷水从脸上滑下,流过他修长白皙的颈和分明的锁骨,他没有在意。如果不是伤口自愈的异能,这具身体,估计早已破败不堪,疤痕累累,肮脏可鄙了吧。或者,连留疤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苏鹤清,不知自己是该痛恨命运,还是该感谢命运。
回过神来后,他开始考虑应该做些什么,决定还是先去买部手机,以免错过重要事情。
苏鹤清是在医院门口碰到发呆的安宁的,后者正仰望天空,一脸哀怨。苏鹤清考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啊!苏……鹤清,早安!”安宁有点惊慌地跟苏鹤清打招呼。
看来我打扰到她了。苏鹤清想。自从得知安宁与韩逸尘走的很近,他就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了。对安宁,他开始带有提防。
“你怎么到医院这边来了?”苏鹤清问。
“我是来看孙队长的,你嘞?今天不是休假吗,这是要去哪?”安宁说话有点拘谨,毕竟,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苏鹤清。即使他是那样的温柔,也让安宁感到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我的手机坏了,打算去超市重买一部。”苏鹤清答道。
“超市?你说的是商场吧?”安宁以为苏鹤清口误,不过苏鹤清接下来的话,颠覆了安宁对苏鹤清的印象。
“便利超市没有卖手机的吗?”苏鹤清严肃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恩……目前没有看到哪家便利超市有卖手机,我可以请教一下你上一部手机是在哪里买的吗?”安宁不敢相信苏鹤清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那是我查了型号在网上买的,工作太忙,也没时间去买东西。这次若不是需要得急,我就在网上买了。”苏鹤清振振有词。
如果说韩逸尘在人际交往方面的无知刷新了安宁的认知的话,那么苏鹤清在生活上的不拘小节再次重塑了安宁的三观,安宁的理解是,学神的头脑是用来装知识的,学神的时间是用来学知识的,所以一切无关紧要的内容可以自动无视忽略掉,以免大脑因为超负荷而爆炸。
“我知道附近哪里有电器市场,你要是不嫌弃,我陪你一块去吧?”安宁征询苏鹤清的意见。
“如果不耽误你时间的话,那就太感谢了。”苏鹤清温柔地笑着说。
不过事实证明被耽误时间的是苏鹤清而不是安宁。当踏进琳琅满目的商厦时,苏鹤清很想直奔主题,迅速解决问题。无奈被选择困难的安宁拖住了。
“买肾机的话,操作系统没有安卓那么方便,不过机型很漂亮啊!三星的话,大大的看的清楚,不过电池不耐用……诶对了你是喜欢大手机还是小手机?”安宁无比兴奋地问苏鹤清,看来女人对于逛街的热爱是天性,与所处的卖场关系不大。
苏鹤清哭笑不得地看着热情的安宁,实在不忍心用已经列好的数据单浇她冷水,只好轻轻说了句:“都可以,我都喜欢。”
半小时后,苏鹤清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安宁挑来挑去,无非是在手机形象方面纠结着。而在他看来,那些带亮屏的砖头看起来都差不多。
苏鹤清耐心地跟在安宁后面,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在那货比三家。在安宁终于筛选到两款手机时,给了苏鹤清选择的机会:“喜欢哪个?”
“这个。”苏鹤清随手选了一款。
安宁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啊我也喜欢这款,你喜欢真是太好了。”那副欢喜的模样仿佛如获至宝一般。
苏鹤清觉得很有趣,这点很值得开心吗?不过看着安宁喜悦的神情,他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地浮出了笑意。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陪自己买过东西呢。这是第一次有人因为自己的一句喜欢,而如此开心。
“苏鹤清,你平时的衣服,都是在网上买吗?”安宁突然冒出一句。
“衣服一般都是在网上买,这种大型商厦,说实话,我是第一次来。”苏鹤清随意地说着,一转眼,被安宁的眼神吓了一跳。
安宁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可怜的小狗,里头充满了同情,怜惜,和……母性的光辉?
“苏鹤清,既然我们都是朋友了,那就让我再替你挑几件衣服吧。刚才上来时,我刚好看到楼下男装在打折呢!我送你几件,就当上回香水的报答了!”安宁抓起了苏鹤清的手臂,激动的红霞漫上脸瓣。
还要逛?苏鹤清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最后一天的休假,可以与苏鹤清像朋友一样地疑似约会,是安宁之前都不敢奢求的。她感觉经历了这一天,自己与苏鹤清之间的距离有所拉近,至少,自己可以轻松叫出苏鹤清的全名了。
苏鹤清全程微笑,不曾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也许他所受的教育让他拥有极好的涵养,在为人处世方面,苏鹤清的确甩韩逸尘几条街。安宁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那只没心没肺的狐狸。
“对了,既然来到了这座商厦,那么不能不去顶层欣赏一番城市的夜景了!”安宁兴奋地提议,苏鹤清觉得此刻的安宁体力深不可测,难不成这是视觉异能的附加作用?
黑夜如墨,在大厦89层的巨型落地窗前,城市的一切尽收眼底。一条条璀璨的光龙,盘踞在林立的高楼上。斑离繁华,万家灯火,在这如繁星般密布的光芒中,不知哪一盏灯,是为自己而留;又不知哪一扇门,会为自己而开。
安宁静静地看着这座城市,身在云端的高度,听不见车水马龙的喧哗声,流动的世界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似的,没有喧嚣,没有污秽,一切都是那般肃穆。
一个身影慢慢靠近,站在了安宁并肩的位置。苏鹤清,似乎也被整座城市的全景吸引了。他陪着安宁,就那么静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静谧的世界,唯有细碎的风声,偶尔钻过窗沿,在耳畔低语。
“苏鹤清,你说,如果我们真能成为神,在天上看人间,是不是就像这样子呢?”安宁痴痴地说着。
苏鹤清沉默了一会,良久,开口道:“安宁,你想成为神吗?”
安宁没有移开视线,仍然专注地注视着城市的夜景:“我不想成为神,我只想有个家。”
听到安宁的答案,苏鹤清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安宁,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她的脸。安宁的侧颜,也许是由于光线的映衬,显得神圣而美丽。
听多了人们高不可攀的理想,满口道义的目标,自私为己的告白。本以为没人会和自己一样,追求那渺小的愿望。
安宁,莫非,和自己是同类人?苏鹤清的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安宁,你……”苏鹤清正想开口,安宁突然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里露出惊讶之色。
“怎么了?”苏鹤清为安宁的反常感到困惑。
“苏鹤清,你……你的胸口在发光……”安宁脸色惨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