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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芳园。
王詹褪下平日所着官服,却换做青衫士子的常服,眉目倜傥磊落,神情恭敬却又疏离,恰若高山之巅的流云:“太太,青陵县穷山恶水,没有几样上台面的吃食,唯有这桂花莲子糕配枫露茶还算拿得出手,太太若不嫌弃,还请尝尝。”
薛氏刚拈起软糯的桂花莲子糕,复又摇摇头,眼底满是慈爱,叹道:“詹儿,在青陵县可住得习惯?母亲看这里似乎不大好呢,餐前小点都凑不出几个花样来,听说青陵山上还有强梁贼子,你在这里竟是要事事亲力亲为的,身边连个侍寝的姬妾通房都没有……”
“这些就不劳太太操心了。儿是来做知县的,又不是做少爷来了。”虽然言语上挑不出错处,可王詹语气里的倨傲却是显而易见的,神色间更是带着一份不容妥协的威严。
“我儿长进,母亲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詹儿,你早已过了婚龄,你的婚事也该上上心了。”薛氏笑得很温和。
她轮廓圆润,又肤白如玉,配上这婉柔动人的笑意和弯弯的眉眼便愈发显得慈眉善目。
薛氏越是慈眉善目,就愈发衬得王詹的冷漠倨傲。
王詹挑挑眉,话里很不客气:“怎么,又想把青英表妹许给我吗?太太以为,区区一个薛青英,就能将我的好二弟强娶未来嫂嫂的事情给抹过吗!”
薛氏闻言脸色有些发白,攥着素绢子的骨节也越来越紧:“你弟弟到底是年幼任性……”
“太太还是请回吧,青陵县庙小,可供不起安乐侯夫人这样的大神。”王詹冷笑着瞟了瞟躲藏在薛氏身后树影中的小身板儿。
薛氏咬紧了发白的嘴唇,眼睛里也随之闪烁起晶莹的泪光:“你……你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老太太着想啊!詹儿,若是你实在不喜欢青英,那,那母亲便给你寻个更好的来!”
“太太的好意,我可无福消受——还是请回吧。”
看来这一趟又是无功而返了?薛氏跺了跺脚,正欲离开,却突然瞧见身后的树影里晃动着一张肥硕的猪脸!
“吓!这是什么东西?!”
见已暴露,林福儿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嘿嘿地陪笑道:“猪。”
猪?!
薛氏又是惊又是气地揉着胸口,方才在王詹那儿受的气正愁没地儿撒呢,正巧就撞来个出气筒,遂瞪圆了眼睛骂道:“哪儿来的乡下丫头,竟敢辱骂本夫人!”
林福儿连连摆手,头摇得波浪鼓似的:“我没骂你啊,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这还不是骂?!臭丫头,你可知道本夫人是谁吗?!”咬碎银牙,攥紧拳头,跺小脚。
“我说的是这头猪,并不是说的夫人你!怎么夫人偏偏要上赶着当畜生呢?至于夫人你是谁,我又何必知道!”林福儿也火了,这里的人脑袋都钻牛角尖里去了吧?!怎么思维方式跟她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
薛氏到底官宦人家出身,从小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种市井泼妇般简单粗暴的对骂,瞬间觉得浑身都颤抖了:“你……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还不给我跪下!”
“夫人,我方才敬你是知县大人的母亲,也给你几分脸面。至于跪下,你一不是我先人二不是我爹娘公婆,凭什么要让我给你跪下?难道你想造反当女皇帝,让天下人都给你跪下不成?!”林福儿果断将猪肉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一片沙土来,心道:打就打吧,老娘积了一肚子的火气正愁没地儿发呢!
薛氏见口头上对付不得林福儿,她这次来县衙,因怕王詹瞧了碍眼,便没有带上身强力壮的嬷嬷,这回势单力孤,她也只得将话头转向身边那个摸着下巴看好戏的:“詹儿,这就是你身边的丫鬟学的规矩吗?!你整日忙着外头的事情,也不管管身边的人——我的儿,可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
一直作壁上观乐见其成的王詹扯了扯嘴角,难得地笑了起来:“太太,她不是我身边的丫鬟,况且这样呆傻蠢笨的丫鬟,我也不稀得要呢。”
林福儿气闷,这是在说谁呢!她哪里呆傻蠢笨了?
“那她……”薛氏明显地愣住了。
“大家都说太太最是个菩萨心肠的,想必是不会与这样一个鲁莽的小丫头计较的吧?”说罢,王詹冷冷地瞟了林福儿一眼,这个死笨丫头,劳累得他与薛氏周旋便罢了,居然还摆出一副压根儿不领情的模样?安乐侯夫人岂是她一个平民丫头得罪得起的!
薛氏这次来青陵县是带着任务来的,也不敢开罪了王詹,如今见王詹都这样说了,她也只能作罢了,再者说——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她堂堂安乐侯夫人,若是想惩治一个平民丫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薛氏脚不沾地地走了。
王詹这才回过神来细细打量这个脑子缺根筋的死笨丫头。
好吧,绣着紫杜鹃的枣红色小衣裳,配着抹布一般脏不拉唧的土黄色大裙子——看见这高大上的格调,他突然有种自戳双眼的冲动。
不过嘛……
脸蛋儿红扑扑的看着倒也可爱,眼睛虽然瞧着不怎么有灵气,好在傻乎乎的也挺顺眼的,虽然身上有点儿肉嘟嘟的,摸着应该也不那么膈手,总之——挺好!嗯?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
“你是?”王詹板起脸语气生硬地问道。
“送猪肉的。”林福儿利落地拍了拍衣袖裤腿儿上的沙子,这都是刚才摔猪肉的时候不小心溅上去的,把她身上的衣裳都给弄脏了。
“……我是问你叫什么?”
“福儿,林福儿。”林福儿背着手,老老实实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王詹便想起来了。
“能从郝大粗手底下全身而退,你和你妹妹还是独一份吧。”王詹想到了这丫头被采/花贼抓了还依旧一副呆滞茫然不知所措的囧态,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郝大粗便是那位采/花贼的雅号。这三个字,估摸着是在变相宣传自己在某方面的雄厚实力吧。
林福儿听着有些糊涂:“我和禄儿加一起是俩人,咋是独一份……”
“这不是重点。”王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呃,都是知县大人破案神速。”林福儿谄媚地笑了笑,十分狗腿地唱起了赞歌。
“这个我知道,可也不是重点,”王詹严肃地点点头,“重点是——郝大粗潜逃了!”
“哦。”林福儿跟着点点头。看上去云淡风轻,好像跟她无甚关系一般。
王詹咬牙:“你们姐妹是与郝大粗接触后唯一两个精神正常的活人了。所以我们需要你们来配合衙门抓住采/花贼,还青陵县一个朗朗乾坤!”
林福儿拍拍胸脯,严肃地点头道:“得令!”
王詹一怔,得令?
只听林福儿冲他悄声补充道:“你长得真好看,我刚差点儿流鼻血来着。”
“……”王詹顿时面黑如锅底。
好吧,他只能说她眼光还不错。
不过,林福儿说这话倒不是因为她有眼光,而是因为知县大人底子足。
他的五官,并非是张狂霸气邪魅妖孽,而是硬朗中带着一丝柔和,虽然的确是隽秀斯文,却没有一点柔弱的女子气。就宛如悬崖乱石旁的一竿野竹,生性孤高桀骜,却又闲云野鹤般恬淡悠闲。
他站着,就是一竿挺拔不屈的竹子,他卧着,便犹如积雪下覆盖的铮铮松柏。明明带着稚嫩迂阔的书生气,却依旧沾染不到一点俗世中的烟火气。
林福儿羡慕地看着知县大人远去的背影:这线条,这轮廓,这硬件条件,样样儿都是杠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