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自有李氏以及杨千寻善后,李正伦这么一番催眠下来,也是心力疲惫,便悄然从房内退了出来。
这时候,虎子却仍是守在门外的。
他朝李正伦翘了个大拇指,开心的道:“老板,你真厉害!我看以后啊,你也能当神医了!”显然,虎子也听到了婴啼。
李正伦笑骂了一句,摸了摸肚皮,道:“我先去藏经阁了,你给我找吃的来。”
此时天色已晚,藏经阁内光线幽暗,又不允许燃灯,这时候过去,自然无法再看得清书本。去藏经阁,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以便尝试、探寻,《玄祖经》中四副图画的奥秘。
走在半路上,树影婆娑,枯枝摇曳,月华下、北风中,万木瑟瑟抖动。
不知为何,李正伦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是自己捕风捉影吗?
自从与杨渥生隙,李正伦就格外留神。最近杨渥虽然偃旗息鼓、不明动向,但李正伦却知道,杨渥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不杀死自己,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当然,杨渥这几天,可能是受了杨行密的密令,真的有任务在身!也有可能是杨渥为了麻痹李正伦,将会选择一个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时机,突下杀手。
不会就是今晚吧!
想到这里,李正伦陡然转过身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正伦只觉眼前一黑,猝不及防下,颈间已中了一记手刀。更为可怕处,是看不清对手是谁,亦或根本没有对手!这只黑手,仿佛就是从虚空中撕裂出来的,直击李正伦,击碎了他的一切防备。
“我命休矣!”意识瞬间消亡,只留下了无边的恐惧和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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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
洪亮的钟声,延绵不绝的窜入耳内,磬入心间。
这是大悲寺正殿,召集僧众操持早课的钟声!李正伦再熟悉不过了!
“我还活着!”李正伦欣喜的睁开眼,正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却突觉手脚一空,连忙收回重心。
眼前是触手可及的屋,顺檩、房瓦,仿佛一张巨网催压而来,四周围则是高大、粗壮的立柱以及横梁,纵横吻合,屹立不倒……李正伦自身,就躺在其中一条最为宽广的横梁之上!
李正伦慢慢的坐起来,从横梁往下看,是浩瀚的书海,整齐有致;是广阔的殿堂,静谧深幽!
“这是藏经阁啊?”李正伦不由喟然出声,从高处看,将所有藏书尽收眼底,蔚为壮观,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一时半会儿,他倒有些舍不得从梁上下来了。
“嗯,是藏经阁!”
背后忽然传来淡淡的声音,李正伦凝神回望,警惕的道:“昨晚,是你……”
“是我。”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身形修长,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他穿着一身淡雅的青色儒服,头上却没有扎髻,披头散发的显得有些凌乱。
此刻,青服男人双手交叉叠于脑后,悠然自得的躺在与李正伦同一条横梁上面,听到李正伦的话,他并没有任何动作,眼睛也一直闭着,刚才的对话,倒像是他对着屋,在自言自语。
李正伦心翼翼的站了起来,看着青服男人,凛然质问道:“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那男人长相较为普通,以李正伦目前的敌意,甚至觉得他长得丑陋、叫人厌恶。但男人却表情怡然,古井不波,自有一种难言的气质,洒脱、自信,仿佛神仙中人。
面对李正伦的质问,青服男人倒首次露出尴尬之色,道:“对不起,那是因为我失手了!”他话时,也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的站法十分奇特,就像是一根竹竿,徐徐的从地上竖起,竟然还是保持之前的那个动作,眼睛依旧没睁开。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只是以两脚为轴,转了九十度而已。
“失手了!!”饶是李正伦心中不忿,看到这么神奇的一幕,亦不由为之惊叹。
青服男人接着道:“其实我关注你有几天了,包括昨天下午,你在这里翻阅《玄祖经》……”
李正伦心中一跳,伸手往怀里探了探,还好《玄祖经》犹在。
“……再后来,你去帮人接生,我也跟着去啦。那产妇看起来气虚体弱,我原以为,就算是‘独手神医’吴廷绍亲来,也回天乏术,却料不到你这娃子,还不到十岁,竟如此了得,能叫他们母子平安!你的手法很有技巧,也很奇特,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你到底怎么办到的。能否告诉我,这可是从《玄祖经》中学得?”
“不是。”李正伦摇头,语气缓和下来,不再是之前硬邦邦的样子。在确定这青服男人并非是杨渥一伙儿后,他倒是放心了许多。而且这男人似乎也并不觊觎《玄祖经》,皆因以此人的神通,要取走《玄祖经》,简直易如反掌。
青服男人愣了愣,眉头微微凝起。李正伦心中好笑,看此人不经意流露出的表情,可知这家伙正判断李正伦是否在谎。
片刻后,男人啧啧称奇道:“你这家伙,真的是很奇怪。当你从产房出来,竟然还能感应到我的存在,那时候我甚至以为你是用气的大宗师呢。要知道,我在大悲寺的藏经阁来去自如,还从没给人发现过……你也知道,高手相争,是很难留手的,所以我不心,下手就重了……抱歉,实在抱歉。”
李正伦摸了摸颈间,早就没有了任何疼痛之感。只能这幅身体的体质,实在是太好了!
“把你带到这来呢,主要是我睡得太闷了,想找个人聊聊天。顺便可以确定一下,你是否是魔僧的传人。慧空大师把《玄祖经》传给你,总不会是事出无因的!”
李正伦见男人眼睛一直闭着,不由奇道:“你一直在睡觉?到现在仍在睡梦中?”
男人理所当然的了头。
李正伦心中一动,道:“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
李正伦低吟道:“吾爱睡,吾爱睡,不铺毯,不盖被……”《爱睡歌》念到一半,李正伦就将之前在藏经阁捡到的书拿了出来,道,“你老是跟着我,就是为了这本书吧,现在还给你!”不久前,李正伦就是在这处地方捡到《爱睡歌》,加之眼前男人如此嗜睡,自然就不难联想到,此人即是《爱睡歌》的主人。
男人大笑道:“我现在又不想要了。我们不如做个交换吧,你拿我的书,我拿你的书,以十年为期限,你觉得怎样?”
“你想用这本书换《玄祖经》?”
“确切的,我是想救你一命。你知不知道,眼下在大悲寺中,正有一人对此经虎视眈眈,如果被那人知道你身怀《玄祖经》,你必死无疑!”
“你先把眼睛睁开,我就考虑和你换。”
“可是我在睡觉啊!”青服男人似乎极不情愿睁眼,略想了一阵,又建议道:“要么这样好了,你就做我徒弟吧,入我道门,那么我自然会保护你,你也就不用怕别人来抢经书了。”
“以兄弟相称,倒还差不多!”李正伦自然不肯,眼前此人虽然看起来功夫了得,但李正伦的心理年纪与他相若,怎肯平白无故让人占了便宜。
“你倒是人鬼大得很呐!”青服男人无奈叹气,道,“那我再退一步,咱们赌一把。我就在这条横梁之上,你若抓得到我,我们就兄弟相称,你若抓不到我,就得当我徒弟,你看怎么样?”
李正伦不禁顿生豪气,道:“赌了!”他看似鲁莽的答应下来,心中却是有极大的把握。
这条横梁宽度不足一米,只要李正伦张开臂膀,步步为营的紧逼过去,青服男人必然无处可逃。而且李正伦此刻的身体状态极佳,只要眼疾手快,任凭眼前此人身法再好,也还是他的赢面较大。
不过,一俟打赌真的开始,李正伦便就后悔了。
青服男人的速度,快得出奇,每次李正伦扑杀过去,原地就只剩下了残影,而那人则直接从李正伦头翻了一个跟头过去,又站在横梁的另一端。
李正伦一连尝试了数十次,全都徒劳无功,不要将他抓住,就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
也有几次,李正伦趁着他戒心放低,在即将碰到他之前,突然调头加速,如此出其不意掩其不备。那时候,青服男人正翻转半空,还未着地。李正伦原以为能够逮个正着,谁知道那人却又凌空调转了方向,回到原来的位置去了!
面对如此神奇的身法,李正伦也只能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不过李正伦也不是那么容易气馁的人,身法没得比,却可以比拼耐力!因为这场打赌,从始至终,都没有规定时限。只要他能够坚持下来,只要青服男人稍有疏忽,那么他的机会便就来了!
从理论上讲,任何有概率出现的事件,只要重复的次数足够多,就一定会发生!
李正伦就是凭着这一个信念,不间断的坚持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最后两眼昏花,手脚乏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青服男人的耐力,显然更胜李正伦。在这期间,他也是严阵以待,眼前的孩子虽然身法不及他,但毅力惊人,而且时不时能出奇招,他可不想因为一时托大,而失去了一棵这么好的苗子!到了后面,青服男人的功力也有损耗,而男孩却是越战越勇的趋势,为保万无一失,他竟不得不睁开眼来,认真对待。
同时心中苦笑,想他被誉为道门年轻一辈、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却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逼得被迫中断睡功,不得不“醒”过来,这要是传了出去,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看着不停喘息的李正伦,青服男人却越看越是喜欢,道:“怎么样,认输了?快来当我徒弟吧,我定将一身本事,全教给你!”
李正伦愤然道:“从一开始,你就在耍我!”
男人好笑道:“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却只知己而不知彼,输了赌约,怪得谁来?”
“这句话,我也同样奉还给你!”李正伦咬咬牙,露出绝然之色,道,“我年纪虽,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儿,岂能任你羞辱!”
青服男人为之一愕,还未回过神来,就见男孩竟然直接从横梁上跳了下去!
横梁虽高,等闲人跳下去,却也不至于丧了性命,最多也就是个骨折。可这男孩却是存心求死,他并不是跳下去的,而是自己把自己“摔”下去,头下脚上,一旦落地,断无生还之理!
青服男人哪料到男孩竟如此刚烈,大吃一惊,与此同时,展开身法,在男孩落地之前,将他险险抱住!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你我既无师徒之缘,赌约就此作罢!”
“的确是没有师徒之缘。”李正伦此时正紧紧抱住青服男人的腰间,狡黠笑道,“不过愿赌服输,你是否该叫我一声兄长呢?”
青服男人登时目定口呆,好半晌才放李正伦下来。他用手指着李正伦,又气又恼,却半晌不话来!
李正伦则双手摊开,耸了耸肩,以示其胜利者的姿态。
“好家伙,我上了你的大当!不过我没你那么无赖,愿赌服输,你得对!”青服男人黑着脸,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陈抟,字图南。你可以叫我陈大哥,或者图南兄!”
李正伦觉得有趣,却也学足陈抟的脸色以及语调,笑道:“重新认识一下,在下李正伦。你可以叫我李大哥,或者正伦兄!”
陈抟就不情愿的拱了拱手,道:“正伦兄!”
李正伦亦道:“图南兄,幸会幸会!”他心中不无得意,来到这个世上,终于有了第一个拜把子的兄弟,而且实力极强,名字也好听。陈抟,陈图南,嗯,不错,嗯……呃,叫什么来着?陈……陈抟吗?
李正伦忽然跳了起来,道:“你叫陈抟,抟扶摇而直上的抟?”
陈抟轻哼一声,算是默认。
李正伦却已放声大笑起来,看得陈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当他是孩子心性,人来疯。
李正伦心中却是痛快至极,他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位竟然就是陈抟老祖啊……他李正伦再孤陋寡闻、再不通历史,又怎么可能会没听过这么一号名声赫赫的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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