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微亮，一阵响亮的敲门声便打破了宁静。
“郡主，是宫里来的。”冬灵边说边服侍苏槿起床。
宫中传旨通常都不会再清晨，难道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来的人是古和收的小徒弟。
“参见怡欢郡主。”小太监微笑道“咱家这么早来影响郡主休息了吧。”
苏槿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笑着摇头“公公哪里话，这时辰也该起了。”
小太监点点头，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赞道“早就听闻怡欢郡主赏茶了得，这郡主府的茶喝起来果然不同。”
站在一旁的冬灵低下头，不让小太监看到自己忍不住的笑意。
那茶只是市面上普通的清茶，因着时间早，煮茶的器皿和新鲜泉水下人都还没来得及准备，所以冲泡茶叶的手法也是最普通的。
苏槿没有揭穿，只是笑道“公公过奖了。”
小太监低头喝茶，并不说事。
苏槿转头对冬灵道“你且去看看今日的泉水挑回来没有。”
郡主府煮茶用的都是每日从山上挑下来的山泉，这些事情本是露珠在管理。冬灵知道这小太监一定有话要单独和郡主谈，福了福身应声退下了。
小太监这才抬起头“郡主，皇上听闻八公主最近身体抱恙，特命奴才前来探问。”
八公主身体抱恙！
苏槿立刻明白了，八公主久居深宫，因着对宫外好奇而特别批准到郡主府居住玩耍几日，哪想八公主年纪尚幼，在外受了病也是正常，这病了的话能不能养好就很难说了，死在疾病上的人多了去了。
“皇上他……”苏槿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小太监微笑的看着苏槿，等待着她的下文，只是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苏槿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者想问什么。质问皇上为何都不确认一下八公主是否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再做决断？
就算是亲生女儿又能如何，她不是早就明白，自从确认了王贵妃是青鼎的奸细以后，这八公主是不是皇帝亲生骨肉已经不重要了。
明白和感受还是不一样。
当这一刻真的那么快的来临时，她还是感到了心寒。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但皇家显然不在意这个。
见苏槿话说到一半又不语了，小太监道“郡主是明白人。”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郡主对八公主自然是尽心尽力的照料，奈何有奴才欺主，郡主不必自责。”
这是在宽她的心，八公主死了以后她可以全身而退，皇家不会追究她的责任。
奴才欺主，苏槿嘲讽的勾了下唇角，为了掩盖很多事情，死个把不重要的人算得了什么。
见苏槿此时露出笑，小太监皱眉，这怡欢郡主不会看不清吧。
苏槿放在衣裙旁的双手攥紧了，指甲已经浅浅的扣紧了肉里，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不少。
“八公主的事情让皇上操心了。臣一定会竭力照顾八公主的。”竭力两个字咬音格外重。
小太监松了一口气，“那咱家也就放心了。想必郡主还有其他要事要办，咱家也就不打扰了。”
苏槿点点头，使人将小太监送了出去。
一个简简单单的指令，却似乎消耗掉了她所有力气。
“郡主，这病，不能拖太久的。”
这是小太监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病，不能拖太久。
苏槿闭上眼，他就那么想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尽快去死么。
冬灵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苏槿瘫坐在椅子上，一头汗水的模样。
“郡主。”她一个箭步冲到苏槿身边“你怎么了。”莫不是那生生不息发作了？
想到这一点，冬灵更为紧张了。
苏槿拉住她的手，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自己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也许，八公主真的和她有血缘关系。
“苏槿，苏槿。”伴随着八公主脆亮的声音，粉妆玉砌的小孩推门进来了。
面前的小人已经恢复了初见时的光彩，甚至更为夺目。
在皇宫的时候，下人都敬她是公主，又没有同龄的姊妹，八公主根本没有感受过什么真正的欢乐。
她对欧阳洵的执着也不过是因为看着欧阳洵和晋慕染关系极好，一起玩耍甚至闯祸，她极羡慕那种她从未感受和得到过的感情。
而在这郡主府，因为苏槿的关系，下人对她虽然一如既往的恭敬，却会和她玩闹在一起，包括苏槿，也经常陪她一起踢毽子之类的。
她直接称呼苏槿的名字，而不是怡欢郡主，那冷冰冰的称号，她不喜欢。
“苏槿，今天我可以去你的茶道看了么。”自从来到郡主府，她就想上街看看，奈何苏槿始终不同意，总是用各种理由来搪塞她。
话音刚落，八公主这才感觉到了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正常。
“你们怎么了？”她眨眨眼“苏槿，你生病了么。”
苏槿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泛白，好像出了冷汗。
八公主并不知道宫里来过人的事情。
“你若想去，便让冬灵带你去吧。不过要带上幂篱遮脸。”苏槿没有解释自己的状态。
八公主脸上立刻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两个小小的酒窝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原来怎么没注意到，她还有两个酒窝呢。
苏槿看着兴奋的八公主，也许，原来自己未曾真的观察过她吧。
冬灵尽管心里有些诧异，可也只是看了苏槿一眼，便点头应是，和八公主一同离开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苏槿一人。
……
“你不该如此做。”说着责备的话，欧阳洵的语气却满满的只有心疼。
“有什么应不应该，人生一世，能做几件自己向往的事情。”苏槿无所谓道，只是她心里难受了一下，八公主还那么小，她的一世就要结束了么。
欧阳洵摇摇头，他对八公主虽然同情，可那到底是皇家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苏槿沉默了。
对于欧阳洵得知这事她并不意外，知道王贵妃身份，宫里的太监又出现在了郡主府，二者一联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她真的不知道。
什么时候动手，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刻意的忽略和逃避。
“你若下不去手，我帮你就是了。”欧阳洵闲散的坐着，说出的话也风轻云淡，尽管，这句话是结束一个人的性命。
苏槿咬了咬唇，依然不语。
欧阳洵叹了口气，他知道她的挣扎。
两个人就这样不语的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槿听到自己有些发涩的声音。
“非要如此么。”
欧阳洵扇着自己的折扇“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苏槿猛然盯着他的眼睛“我什么身份？”
被她突然的凌冽眼神惊了一下，欧阳洵缓慢的收起了折扇“你是怡欢郡主，是臣。”
臣，君王命，不可违。
苏槿抬手遮住脸，从来到这里她就一直想改变，希望能做一个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她从一个粗使丫鬟变成王府里的大丫鬟，再变成良人，御侍，到现在的郡主。
她以为自己在不断的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地位在不断攀升。
可是如今看，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不得不屈从于皇权，去杀掉自己的妹妹。
而且她的一点点进步，似乎全都是因为自己的真实身份极有可能是公主，那她自己的努力呢？如果出生的身份是天注定，那后天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看到这样脆弱的苏槿，欧阳洵皱眉。
“苏槿，你就如此经不起调戏？”
调戏？
苏槿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着欧阳洵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的确是臣，可那又如何。”欧阳洵盯着她“如果不争取你又怎么知道就一定做不到。”说完他撇了撇嘴“以为你足够坚强冷静了呢，看来还是经不起调戏呢。”
这种皇命，也可以争取么？
刚产生这个疑问，苏槿就把自己狠狠鄙视了一番，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唯皇命是从了。
自己连天生的命运都不屈服，怎么现在就变了呢。
怪不得欧阳洵说自己经不起调戏，不是他调戏自己，而是命运和态度。
“是，我的确经不起调戏。”苏槿说着笑了，只是笑中似乎带着些泪光。
欧阳洵有些惊讶，接着哑然失笑，没有想到，这丫头这么快就悟了么。
不过也不应该没想到，这丫头不是一向都是与众不同的么。
“只是，你想好了么。”欧阳洵忍不住问道。
想好了么。
想好与皇权斗争了么。
想好要违背皇上了么。
想好要与你父亲抗争了么。
只是一件小事，可又是一件大事。
欺君之罪，如果被发现了，那后果想好了么。
想好了么。
苏槿噗嗤一声笑了“欧阳洵，你真像我人生导师。”
人生导师？
那是什么？欧阳洵疑惑的问道“何为人生导师？”
苏槿僵硬的笑了笑，一不小心又把现代用语带出来了。
她只好措辞道“就是老师，指点我人生的。”
欧阳洵哑然失笑，这个丫头啊，自己还成了指点她人生的老师了。
“是，我想好了。”苏槿收了笑，一本正经的回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