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苏慕闲并没有告辞,而是转头朝夏衿眉毛一挑,用眼神询问她想怎么做。
夏衿会意,对岑毅抱拳道:“卑职有件事想跟大将军说,不知否则单独谈谈?”
这位“王凡”刚才的表现不凡,且又是苏慕闲的手下。如今当着苏慕闲的面说这话,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歹心。岑毅将手一挥;“走,到我那边去吧。”说着,对张大力交待一句,“把这人看好了。”率先出了帐篷。
苏慕闲和夏衿跟在他后面也出了门。
罗骞盯着两人出去后来回晃动的门帘,心底里涌出一种难言的痛楚。
岑毅领着夏衿和苏慕闲回了他的帐篷,挥手让侍卫兵退下,请两人坐下,这才问道:“不知二位找老夫所谈何事?”
夏衿站起来朝岑毅作了个揖,用自己本来的声音道:“岑爷爷,是我。”
岑毅一惊,一瞬不瞬地盯着夏衿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是夏衿?”
仗着刚才在帐篷里岑毅的注意力全在黑衣人身上,而且烛光昏暗,夏衿又尽量站在暗处,岑毅不大看得清楚她的容貌,在跟来的途中,她就把脸上的改变容貌的一些东西给抹的抹、摘的摘。此时呈现在岑毅面前的,是她本来的面容,只是在脸上抹了一层能让皮肤变得暗黄的东西,再在嘴上粘上了两撇胡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让人一看还是能认出是她来。
夏衿脸上露出赧然的神色,解释道:“苏大哥说要出来查探一下情况,我就跟了他出来。又担心别人说闲话,我就装扮了一下。刚才张将军他们似乎没认出我来。”
岑毅震惊过后,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责怪道;“衿姐儿,这可不是个能胡闹的地方。你是皇上派来治疗疫病的郎中,为了保护你,皇上都派了二十个大内侍卫来,可见对你的重视。你要是受了伤,或是有性命之忧,得病的那些将士靠谁去?咱们十几万大军被瘟疫所灭,大周国又靠谁去?查探敌情,有许多人可以做;但能治霍乱之症者,唯有你一人。这二者孰轻孰重,你应该能知晓吧?”
夏衿点点头:“晚辈知道了。”
岑毅虽把夏衿将孙女看待,但两人终不是亲祖孙,这些话点到为止,说重了反而不好。见得夏衿态度还好,岑毅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今晚捉到敌方探子的是护送你来的王凡,跟你没关系。这件事我会让张将军他们保密,不会对外宣扬。”
说着,他转头对苏慕闲道:“闲哥儿,你送夏姑娘回她的帐篷去吧。”
“是。”苏慕闲拱了拱手,领着夏衿退了出去。
“你的伤如何?”一边走,夏衿一边问道。
“没什么事,只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敷两三次药就没事了。”
夏衿从怀里把那瓶药拿出来,递给他:“拿着。”
苏慕闲也不客气,接过来揣进了怀里。
“你腿上有伤,不用送我了。直接回去吧。”出了岑毅所在的那个营房,夏衿挥了挥手,就要朝她帐篷的方向走去。
他们既偷偷出来,自然还得偷偷回去,一路要避开岗哨和巡逻队。她的帐篷离苏慕闲所住的帐篷还有段距离,苏慕闲受了伤,她自然不会让他多绕一段路。
“这不行。大将军之令,谁敢违抗?”苏慕闲却不同意。
虽然夏衿的武功不错,不在他之下,论起保命的手段来更是比他强上许多,但男人总有保护女人的天性,不看着夏衿进到帐篷里去,他不放心。
两人从京城一路到这边关来,日夜相处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对方是怎样一个脾性,两人都再清楚不过了。虽说苏慕闲有许多本事是夏衿教的,也深知夏衿的功夫厉害,但这一路走来,苏慕闲永远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所以苏慕闲此时心里想什么,夏衿再清楚不过了。
她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说话了。
两人默然前行,驾轻就熟的避开一个又一个岗哨,回到了夏衿所住的地方。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伤口别碰水。”夏衿叮嘱一声,飞快地朝她的帐篷掠去。
苏慕闲看她进了帐篷,帐篷的门帘处隐隐漏出些灯光,显是两个丫鬟还在等她,他这才放心离去。
虽只掀了一下帘子,但菖蒲眼尖,还是看到苏慕闲了。
她将门帘紧紧系好,转头诧异在问夏衿:“苏大人也去了?”
患难见真情,这两个丫鬟既肯跟她一起到边关来,夏衿就没打算什么事都瞒着她们。她点点头,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两个丫鬟说了。
听到罗骞和苏慕闲跟夏衿并肩作战,而且苏慕闲还为护夏衿受了伤,菖蒲久久平静不下来。好半天,她轻声问夏衿:“姑娘,一路上,苏公子没问起您跟罗公子的事?”
夏衿一怔,看向菖蒲,摇了摇头。
菖蒲舒心地一笑,没有再说话。
夏衿挑挑眉。
她知道菖蒲的意思。
罗夫人在京城闹了一出又一出,她跟罗骞那点事,苏慕闲再清楚不过了。今天她又跟罗骞在帐篷里单独说了好一会儿话,继而罗骞愤而离去。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想来苏慕闲很想知道吧?可他什么也没问。
也幸好没问,否则她真不知会说什么。
在与罗骞的情事上她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对于罗骞,她总是心怀愧疚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她辜负了罗骞的一腔深情。此时罗骞就在不远处舔拭着伤口,她还把她跟他的事说给别人听,这算什么事?就算她的心倾向了苏慕闲,做人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她得维护罗骞的尊严。
苏慕闲这一路来,总是默默守护,从不提感情上的事。这让菖蒲十分欣赏,立场十分坚定地站在了苏慕闲这一边。现在面对这种局势,苏慕闲仍然什么都不问,菖蒲想来对他更加赞赏了。
想到这个,夏衿嗔了自己的婢女一眼,暗自好笑:这姑娘越来越有老妈子的味道了,永远操不完的心。
第二天夏衿起来,就感觉军营里气氛不对。昨天还一队队操练的士兵不见了,远处是将士们一声声的号令声。她叫菖蒲:“赶紧去苏大人和阮大人那里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龙琴闻声从帐篷里出来:“怎么了?”
“不知道,正想打听呢。”夏衿道。
菖蒲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道:“前线传来消息,敌方大军压境。大将军集合大军正要往前方去呢。”
“这是看到疫病被遏制住,急着进攻了么?”龙琴喃喃道。
夏衿望着远方,眉头微蹙。
她回转身,吩咐菖蒲:“我在药房里,有事叫我。”
菖蒲知道夏衿要是摆弄她那些古怪的器皿和药剂去了。她答应一声,叫薄荷去弄早餐,自己则跟着夏衿进了帐篷,准备给她打下手。
此时苏慕闲和阮震也过来了,见夏衿在药房里忙碌着,他们默默守在了帐篷门口。
过了不久,岑毅就派人来接李玄明三人去前线。两方开战了,伤员正源源不断地被送下来,前面急需郎中。
“我们也去。”夏衿道,叫菖蒲和薄荷赶紧将她配好的药收拾好,一起带去前线。
“夏姑娘,你的安危重要。前线有李院使他们就够了,你还是呆在这里的好。”阮震正色道。
“是啊,那里可不是姑娘家呆的地方。”龙琴也劝道。
“你们不必劝了,我主意已定。”夏衿道。
她既来了边关,就不会眼看着前方的男儿们伤痛而死,她却龟缩在后面什么也不做。如果那样,她良心不安。
至于自身安危,她真要顾及这个,就不会来边关了。而且她自信以她的身手,在这冷兵器时代,还真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劝夏衿不住,阮震只得转求苏慕闲:“苏大人,你说句话吧。”他们夫妇俩的任务就是保护夏衿的安全。要是夏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定会被皇上治罪。
苏慕闲深深看了夏衿一眼,对阮震道:“我会誓死保护夏郎中的。”
夏衿眉头一跳,抬眸看他。
苏慕闲对她微一点头,转身就走:“我把剑拿来。”
阮震夫妇对视一眼,默默回自己帐篷去,把武器带上,顺便叫上了其他护卫。
一行人护送着夏衿及两个大木箱子,去了前线。
“胡闹,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岑毅一见夏衿到来,就喝斥道,“昨晚我的话你都没听进去?”
夏衿还没说话,苏慕闲就上前一步道:“夏郎中要是在营房里坐得住,就不会自动请缨到边关来了。”
岑毅一震,看向夏衿,好一会儿,肃然抬手抱拳,朗声道:“夏郎中侠义之士,菩萨心肠,岑某敬之。”
其他人看向夏衿的目光也充满了敬意。
不远处,跟岑毅一起闻声赶来的罗骞久久地凝视着夏衿,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激荡在心间。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心中那隐隐的疼痛强压下去。
待岑毅叫人将夏衿送到临时设定的医治处,罗骞大步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沉声道:“大将军,卑职请求上战场一战。”
岑毅转眸紧紧地盯着他,直到把罗骞盯得脸上露出不解之色时,他才冷冷道:“你是我的参军。有哪个将军会把自己的参军派上战场的么?你告诉我!”
罗骞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趁匹夫之勇,能杀几个敌人?设一妙计,全歼敌人,方是你的用武之处。”
罗骞抬起头来,眸子亮亮地望着岑毅,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看到罗骞又精神起来,转身忙碌去了,岑毅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抬头朝远处那个穿青色胡服的窈窕身影看了一眼,转身背着手,回了自己的指挥中心。
阮震等人一直好奇夏衿所带的一口大箱子装的是什么。她带有两口箱子,一口是草药,这个在路上给疫区的病人治病时他们就知道了;可另一口夏衿路上一面没有打开来,重量却是装草药那个箱子的两三倍,几个年轻侍卫私下里还互相猜测打赌。现在看夏衿掏出钥匙将上面的铜锁打开,他们赶紧走近一些,伸头往箱子里看。
夏衿将最上面的一个皮袋子拿出来,打开,大家定睛一看,都吸了一口凉气。
“夏郎中,这是干什么用的?”龙琴问道。
皮袋子里放着一排的刀具,有长有短,有窄有宽,在日光的照耀下亮闪闪的,看上去十分锋利。
“治病救人。”夏衿吐出这四个字,指挥大家,“王凡,你去烧水;刘达明,你把车里的水拿下来……”
二十个护卫是被皇帝派来保护夏衿安危的,即便前线战场上杀声震天,他们的武功又高,杀敌的话一个顶俩,但职责所在,他们并不能扔下夏衿去杀敌。夏衿知道他们的难处,不好说什么,现在干脆把他们当成助手来用。
一群人在夏衿的指挥下,忙碌起来。
“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哦,我们的贱命真是一文不值,死了拉倒。”不远处的周易知阴阳怪气地道。
他们三人之所以留在军营里,是因为前线偶有偷袭之外,一直没打起来,跟疫区相比安全得多。却不想这会儿竟然两军大战,而且还被押到了前线。三人不愿意想来,却被岑毅二话不说的押了过来。
此时看到夏衿也来了前线,心里刚刚平衡些,可看到这些护卫一直守着她,顿时又不平衡起来。
“快快快……”前线有伤员被送了过来。
李玄明看了一眼,指了指夏衿那边:“夏郎中医术高明,这位伤员伤得太重,找她看最好。”
抬担架的士兵瞪他一眼,抬着伤员朝夏衿那边跑去。
刚才那个断腿的还好,可现在这个肠子都流出来了,菖蒲和薄荷吓了一跳,差点“啊”地叫出声来。
夏衿见状,连忙上前,迅速检查了一下伤员的伤势,拿起针筒,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对苏慕闲道:“准备手术。”
“是。”苏慕闲立刻动了起来。
因菖蒲和薄荷没见过血,夏衿担心她们胆小误了事,就将苏慕闲临时培训成了自己的助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