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夏衿定睛看去,罗骞笑了一笑,微微摇了一下头,目光向岑毅这边看了一眼。夏衿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宜跟一个青年男子说话,遂转过脸来,跟岑毅寒喧了几句,一行人重又上马,往营地走去。
到了营地,岑毅让将士们散了,自己和两三个头领打算亲自领夏衿到她所住的帐篷处安歇,夏衿却道;“我们还是先去营地各处看看吧。”
作为郎中,她要是不看一下这大军的卫生情况,心里就会不安。这里可是时不时地送些得病的士兵去疫区的,可以说,这是霍乱发病的源头。
岑毅是苦出身,全靠军功才有今天的地位,他最欣赏的就是愿意吃苦、勇于拼搏的人。夏衿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处。他也不客气,抬手笑道:“那就请夏姑娘这边走。”
于是一行人转了个方向,朝士卒们所住的营地走去。
不过转了一会儿,岑毅和陪同的几个人就面色古怪起来。夏衿一个小女娃子,就算看营房,也应该在外面随便走走就是了。可她倒好,专往最脏乱的地方去:最下底小兵的营房、四处是水渍、菜叶杂物的厨房、临时搭建的厕所、排水的臭水沟……
“夏姑娘,这些地方,不是你们小姑娘看的。”岑毅手下,一个叫张大力的将军笑道。
夏衿扫视了大家一眼,停住脚步,正色道:“为何军中疾病频发?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大家在卫生上防范不当。”
她指着营房:“我说,你们仔细记下,许多问题要马上解决:一,所有士兵都只能喝煮沸过的开水; 二,食物要彻底煮熟,剩余食品要彻底再加热,并趁热吃;三,厨房里的生、熟食物要分开;四、厕所要重新搭建,地点我会一一告诉你们;五、厨子加工食物前、士兵便后和吃饭前均要洗手;六、原来六人一间的帐篷,现在改住四人。如果帐篷不够,就轮流住在露天。”
岑毅和张大力开始还一脸的尴尬难堪,毕竟他们手下的士兵那邋遢劲儿被夏衿看了去,总是没面子。可听到夏衿的话,两人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岑毅一抱拳:“多谢夏姑娘指点,岑某这就去下令让他们整改。”
虽然也有其他御医提出过一些整改意见,但古人的见识终究有限,而且也没经历过几场瘟疫,提出的预防措施自然比不上来自后世的夏衿那么齐全。
“你们整改完了,我要检查。我说合格了,方算过关。”她又道。
换作别人,定然不敢这么跟岑毅说话;或者说,换作别人,岑毅也不可能让人对他这么说话。但夏衿在工作状态下,都是这么个做事风格;偏岑毅因为打心眼里欣赏和敬佩夏衿的为人,就觉得她这样行事才是专业态度、高人风范,不光没觉得对自己不敬,反而对夏衿更生敬意。
他再一抱拳:“一切听从夏姑娘安排。”
夏衿抱拳回礼,脸上露出笑容:“有劳。”
岑毅吩咐张大力陪着夏衿回给她布置好的营房,自己则带了另一手下回去大搞卫生。
因为在大军本营里,又有岑毅陪着,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在夏衿提出要查看卫生状况的时候,岑毅就让苏慕闲、阮震等人去歇息了。夏衿身边,只跟了会骑马的侍女菖蒲。
三个人再加上张大力的两名侍卫兵,一行五人回到夏衿所住的营房时,夏衿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一顶帐篷前面的罗骞。除他之外,苏慕闲也在那里。两人正微笑着说着话,似乎还言谈正欢的样子。而薄荷则端着一盆水从帐篷里出来,跟旁边帐篷前的龙琴打了声招呼。
“我看到我的侍女了,龙家嫂子似乎也住在我旁边,张将军请回吧。您事情多,不用再陪我了。”她转头对张大力笑道。
张大力还真有许多事要做,而且夏衿所住的地方,他一大男人也不好多留。既然夏衿发话,他便告辞离开了。
“姑娘……”菖蒲望着罗骞和苏慕闲,心里很是担忧。
夏衿不愿意嫁给罗骞,这已是肯定的了,否则她也不会任由邵老夫人把罗夫人训得跟条狗似的。但罗骞终是为了夏衿到的边关。这时候跟罗骞挑明或是给他撂冷脸子,菖蒲又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厚道。但是,真要跟罗骞虚与委蛇,旁边又有个苏慕闲看着。要是让苏慕闲误会了,自家姑娘该嫁给谁去?
倒不是说除了这两个人夏衿就嫁不出去。凭她现在邵家姑娘的身份和又立下的大功,京城多少官宦人家愿意娶自家姑娘呢。只是,那些人看中的是姑娘的身份地位,又岂能像眼前的这两人一般,是打心眼里喜欢自家姑娘?
夏衿却像是没什么顾忌似的,骑着马缓缓走到帐篷前,翻身下了马。
“夏衿。”罗骞叫了一声,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在边关呆了这几个月,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身体也健壮了许多,看起来跟刚才的那些将士差别不大,全然没有了以前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
“罗大哥。”夏衿也露出了笑容,“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你母亲可担心你了。”
罗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里满是歉疚和担心:“我母亲她还好吧?”
“不好。”夏衿摇摇头,“她大病了一场,差点就没命了。要不是我守了她两夜,把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你回去时怕是就见不着她了。”
罗骞的心情一下沉到了地底。他望着夏衿,久久说不出话来。
夏衿静静地跟他对视着,黑黝黝的眼眸里深邃如海,让人完全猜不出她是怎样的情绪。
“多谢你,告之于我。”罗骞终于艰涩地拱手行了一礼,“也多谢你,救了我母亲。”
夏衿没有回礼,轻叹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躬身进了帐篷。
罗骞浑身一震,转过身望着夏衿的背影,满眼艰涩。
他知道夏衿这是不高兴了,很不高兴。当初她就劝过他,为是他自己的母亲,接受命运的安排,不要打到边关搏功名的主意。可他怎么能忍受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同床共枕?他怎么能愿意自己的婚姻也像父母一样,一辈子都活得不开心不痛快?他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
他想过一千遍一万遍他跟夏衿重逢时,夏衿的反应。她应该会为了他的做法而感动涕零吧?毕竟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曾经提出的她与他母亲谁在他心目中更重要的问题。他想,她一定会满意自己的答卷的。
他万万没想到,夏衿会不高兴。言语里甚至有责怪他的意思。
罗骞怀着对母亲的愧疚,满心地生出了委曲,还有对夏衿的深深不满。
他为她做得够多了,她何以这样对他?
苏慕闲站在旁边,看着夏衿和罗骞的对话。说实话,他是很紧张的。岑子曼虽告诉过他,夏衿因为罗夫人的关系,不会嫁给罗骞,但他总是担心。毕竟罗骞为夏衿做的,是别的很多男子都做不到的——当然,这不包括他自己。而且他们之间曾生出过男女之情。相见之后重新复燃,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罗骞在帐篷外面站了一会儿,终于舍不得离开。他来了边关,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夏衿。如今夏衿近在咫尺,他自然要跟她多说说话,哪怕她对他的行为不满,哪怕她因此而不高兴。
不过他自然不会往里冲,而是对薄荷道:“我有事找你家姑娘,你进去通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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