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夏祁的背影隔入了街上的人群中,罗骞这才起身,缓步往外走去,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于管家见罗骞所去的方向竟然是夏宅,欲言又止,终是选择一言不发,与罗骞一起去了夏宅隔壁的宅子里。
隔一堵墙,夏祁带着满腹心绪进了门,直奔正院。
因是热孝,夏正谦并未去医馆,跟舒氏正坐在堂屋里说话,见夏祁沉个着脸走进来,忙问:“怎么回事?罗公子的病情很不好?”
夏祁摇摇头:“他没病,叫我出去是跟我说一件事。”说着,便将罗骞的话都说了一遍。
夏正谦和舒氏听了这话,也是喜忧交加,站起来道:“我们去给你收拾东西,你赶紧走。”说着,忙忙地就出去了。
夏祁则借口安慰妹妹,去了清芷阁。
那边夏衿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才刚起床洗漱妥当,正准备吃早餐,就听到茯苓说少爷来了,抬起头,就看到夏祁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怎么了?谁惹你了?”夏衿很好奇。
夏祁是个温和性子,很少无缘无故发脾气。如今老太太死了,大房、二房都怯了胆,不敢招惹三房。除了他们,还有谁惹得夏祁如此不高兴?
夏祁没有说话。在夏衿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夏衿摸了一把脸,笑道:“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
夏祁转脸一瞪菖蒲:“你们都出去。”
菖蒲看了夏衿一眼,见她没什么表示,挥了一下手,带着薄荷、茯苓等人退了下去。
夏衿耸耸肩,端起桌上的粥碗慢慢吃了起来。
夏祁一阵气恼,想要将夏衿狠狠地骂一通,但张了张嘴,却发现最让他邪火的那一部分,竟然没法说。
他顿时泄了气,有气无力地道:“刚才罗公子找我,跟我说朱大公子病了,可能会找我看病。他担心有人在背后使坏,将朱大公子的病赖到我头上,让我避一避。爹娘在那边收拾东西,我马上就到老师那里去了。近期内,就不回来了。”
夏衿倒是停了箸,认真地听他把话说完,这才提起筷子,夹了一筷香油拌过的咸菜,慢悠悠地嚼着。
夏祁见她不说话,恨不得把她手上的筷子抢过来。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只得放弃这个想法,狠狠道:“你怎么不说话?”
夏衿将嘴里的东西咽下,这才抬起眼皮,搭了夏祁一眼:“你是不是想让我以后少出去,再不许跟罗公子他们接触?”
“……”
夏祁被她一击而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就你!”夏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挂在脸上,想不知道都难。”
夏祁的脸红了起来。
拿了个秀才功名,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长大了,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所以才觉得自己该管一管妹妹了。可现在,两句话就被夏衿拍了回去,打回了原型。
他瓮声瓮气地道:“我是为你好。好好一个女孩儿家,整日扮成男人样。他们又不知你是女人,说话没个顾忌。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他抬起眼,又道:“我现在考上秀才了,以后家里但凡有事,就交予我,不用你抛头露面,再操那么多心。”
夏衿知道夏祁是为她好,有个哥哥这么护着自己,她也很是心暖。
但她却不能惯夏祁这毛病。
她嘲讽地一笑:“是啊,现在家里有好宅子住,有钱花,开着医馆,打出了名声,而且再不用受那边府上的气,于是就用不着我了。此时便嫌我抛头露面,给你这个秀才老爷丢脸了。”
夏祁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当初三房被老太太欺凌得生不如死,是夏衿谋划着分了家,凭着跟罗骞的关系低价赁了这座宅子,又用她给人看病的钱开了医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这会子什么都好了,就让她装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颇有些过河折桥,忘恩负义的味道。
要是以前,夏祁定然就这么给夏衿带歪了去,凶残镇压了。
可现在夏祁也不是小绵羊了,他虽心里有愧、满脸通红,仍奋力反抗,挭着脖子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衿斜倪着眼睛望他:“难道你不是叫我不出门?”
夏祁噎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道:“外面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是怕你受委曲。以前是我无能,不能护着你。现在我有能力了,就不能看你这么操劳。我也不是要关着你不许你出门,只是觉得你不用这么辛苦,什么都往自己肩膀上扛。每日在家里看看书、绣绣花就好,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
夏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夏祁,嘴角终于禁不住地往上翘。
她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实际上的弟弟,终于长大成人了,知道心疼她、体恤她了。
可是她语气仍是淡淡:“可我要是喜欢呢?我喜欢过这种日子,不喜欢被关在家里呢?”
看到夏衿嘴角的笑意,夏祁以为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大松一口气之余,正满心欣慰,可接着,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脸上刚露出一半的笑容停滞在了脸上,身子顿时垮了下来。
可不是,如果这种日子是妹妹喜欢的呢?
夏衿早饭也不吃了,就这么眼定定地瞅着夏祁,等着他的回答。
夏祁也没凭意气说“行”或“不行”,而是认真地想了一回,终于有气无力地道:“你要是喜欢这样,自然没问题。只是我希望你跟那些男人接触的时候,多注意一下。你虽然能干,却不是什么东西都懂,别让人骗了去。”
夏衿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美的笑容来,冲着夏祁点了点头:“你放心。这世上,只有我骗人,没有人骗我的道理。凭他是谁,敢招惹我,准是活腻歪了。”
夏祁打了个寒战。这才想起,他妹妹是煞星,不是小白免。罗骞跟她接触,还不定谁欺负谁呢。
既然战斗力强,夏祁干脆就挑明了说:“那你心里可要想清楚,罗公子虽长得好,学问也不错,但以咱们的出身家境,是配不上他的。即便他不在意,还有他家人呢。他娘一心想让他有个好前程,必然给他配个世家女。你要不想做妾,可千万别听他花言巧语,被他哄了去。我别的不担心,就只担心这一条。这一条你要是能做到,我就不管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妾的地位,你是知道的。大伯、二伯他们家,那些小妾过的是什么日子!章姨娘别看挺风光,可哪次宴会别人请她?谁将她看在眼里?根本上不得台面!你要不想一辈子受窝囊气,就千万别动去给人做妾的心思。男人嘴里的话,都是靠不住的。”
这一回夏衿是真的被感动了。
她没想到夏祁在这个问题上想得这么细。要不是为她好,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哪里会想这个?
她的眉眼柔和下来,声音也变得暖暖的:“哥,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给人做小妾的。我还没那么自甘下贱。”
有了夏衿这句话,夏祁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站了起来,“那边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还得去挑些书,就不跟你多说了。这段时间我不在家,爹娘那里还得你费心多照顾些。”
“嗯,放心吧。”夏衿也站了起来。
待得兄妹俩去到外面,夏正谦和舒氏已把各样礼物和吃的、穿的都收拾好了,一齐放到了马车上。这时舒氏才发现鲁良不见了,问夏衿:“鲁良呢?怎么不在家?”
“哦,我让他去帮我做一件事,你让刘叔赶车吧。”
鲁良既给了夏衿使唤,舒氏便不再问,唤了姓刘的下人过来驾车。
夏祁回房包了一包书,便上了马车,跟父母、妹妹告别。
原先夏祁也去崔先生家住过一阵,夏正谦和舒氏倒也没多少不舍,叮嘱了几句,便让刘叔启程。
送完夏祁回到家,夏衿想了想,瞧了瞧隔壁的墙头,叫了菖蒲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
菖蒲自打跟着夏衿,神经已被练得极强大了。听自家姑娘说要翻墙到隔壁去,她脸色都不变,只指着夏衿身上的衣服问道:“姑娘您不换身衣服?”
夏衿低头看看自已身上的家常服,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随便了,容易被人看轻了去。便回房去换了一件半新旧的衣衫。待菖蒲将院里的下人都引开,便跳过墙头,到了隔壁院子。
隔壁的格局跟夏宅一模一样。夏衿过去,便是一个小院,出了小院,再往前走,便听到正院里有脚步声,进去一看,正是于管家在那里来回踱步。
“于管家。”她走进去,叫了一声。
于管家被吓了一大跳。
他能被罗家母子器重,不光是他办事能力强,也是因他身上有武功的,办什么事都比较好使。可这会子,夏衿进来了他都不知道,难道夏衿还是个武功高手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