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色皎洁,湛蓝的天幕弥散着灰色的硝烟,不断绽放刺眼光芒的照明弹刺破了夜的朦胧,沸腾的海面时时回荡着炮声、爆炸声以及炮弹划空飞过的尖锐啸声,大大的水柱在海面上升腾、落下。在这片近乎沸腾的海面上,各种各样的舰船正以截然不同的轨迹移动着,它们有的在全速航行,烟囱向外喷着滚滚黑烟,有的燃着火、冒着烟,航速不断减慢,还有的舰身早已倾斜,甲板渐渐从水面上消失……
“长官,鱼雷全部装填完毕!我们现在的位置距敌5500码!”
英国驱逐舰“彗星”号的舰桥上,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军官向舰长霍克少校报告了最新的测距读数。在他们的视线前方,战场的西北角,两条黑色的舰影不断跃现炮焰的闪光,此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判定它们的确切身份,但观察它们的体形,结合战争进程中的各方信息,英国人非常痛苦地意识到,那极有可能是德国海军最强大的双舰编队不久前才在爱尔兰南部海域痛击英法舰队的“德弗林格”号和“塞德利茨”号。
原本对英国舰队非常有利的战场形势骤然大变。
在这之前,卡尔索普的六艘前无畏舰之所以能够压倒以三艘无畏舰和一艘战列巡洋舰为主力的德国舰队,关键在于英国高速鱼雷艇群和雷击舰群的两轮鱼雷攻击。中雷的德国战舰好比是伤了腿脚的武士,手中的剑和盾虽然还在,战斗力却要大打折扣,而且受此重创,军官和水兵心态一时失衡,以至于乱了阵脚。“德弗林格”和“塞德利茨”这两艘主力战巡的总体战力虽然不及四艘友舰,却拥有火力集中、机动灵活的客观优势,而它们的突然出现也同样在精神心理上打了英国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同于高速鱼雷艇,驱逐舰和大部分型雷击舰都携带有备用鱼雷,可在战场上进行再装填和再攻击。此前“彗星”号随同友邻舰艇向德国舰队实施鱼雷攻击,尽管没能扩大战果,却成功吸引了两艘德国主力舰的火力,代价则是多艘驱逐舰和型雷击舰严重受创,基本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现在,“彗星”号遵照旗舰的命令,与另外两艘驱逐舰和两艘型雷击舰一道出击,若能有所斩获,英国舰队便有机会重新掌控局面,但前路有多么艰险,经验丰富的军官们心知肚明。
借助微弱的舱灯,霍克少校看了看手表,声嘀咕道:“分钟,我们装填鱼雷的耗时太长,这次攻击过后,敌人绝不会再给我们这么长的时间,上帝保佑我们一击即中!”
金发军官似乎只听到了霍克少校自言自语的最后一句话,他做了个呲牙的表情:“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长官,最艰难的时期到今晚为止,往后的每一天都将是充满希望的。不列颠必胜!”
霍克少校刚张开嘴,德国战巡打出的重磅炮弹从他们头呼啸而过,尖锐的声响带来无形的压迫感。结果,舰上的官兵一面庆幸它们不是朝自己砸过来的,一面又要为己方的战列舰担心这些英国前无畏舰的装甲厚度本来就比无畏舰薄了不少,有的还是采用表面渗碳硬化工艺之前的哈维镍钢,随便哪个部位,只要挨上德国人一发大口径穿甲弹都有够呛的。
炮弹划空而过的啸声渐渐远去,霍克少校轻吁了一口气:“等我们有命看到这场海战的结局再吧!”
金发军官头,片刻过后,他报出了新的距离读数:“4500码!”
“彗星”号的设计极速是7节,服役数年,舰体保养良好,基本能够达到建成时的状态,而前方的两艘德国战巡都是冲刺速度超过6节的家伙,双方虽不是完全的相向航行,但相对航速依然高得惊人。
霍克少校一动不动的站在原位,静静思考。
“啊!真要命,我们的一艘战列舰被击中了!发生了猛烈爆炸,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家伙。愿上帝保佑吧……”
舰桥上有人这么道,霍克少校疾步走到右舷一侧,远远望去,忽明忽暗的海面上舰影绰绰,而且近距离交火的两支舰队有部分舰只在视觉上交叠在了一起,确实很难辨清各艘战舰的身份。发生爆炸的战舰位于英国舰群前部,从位置上看,有可能是卡尔索普的旗舰“非洲”号,也有可能是紧随其后的“新西兰”号。
“500码!”
一转眼,金发的年轻军官再次报出距离读数,英国海军此时所使用的白头鱼雷,理论上的最大射程可达万米,但以直航鱼雷的作战模式,除非是在风浪极的条件下攻击静止不动的舰船,否则超过000米便很难取得命中。
“右转一个罗经!”少校猛然下达指令。
负责掌舵的大副毫不迟疑地转动起了舵盘。
“一号鱼雷组准备发射!”少校的语气和他地表情一样冰冷,那神态就像是断头台下地监斩官。“彗星”号设计时仅有两具水下鱼雷发射管,分别位于左右两舷。在这几个月的战斗中,英国海军官兵们愈发感觉到水下鱼雷发射管的落后以及鱼雷武器不足的妨害,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一多半的现役驱逐舰都进行了改装,撤去水下鱼雷发射管,在舰上装备双联装的水上鱼雷发射管。“彗星”号的两套双联装鱼雷分别位于一号和二号烟囱后方,它们布设在舰体中线位置,理论上可朝左右两舷的任意一个方向发射鱼雷。
鱼雷还未发射,突然间,轰然一声巨响响彻全舰,舰桥上的军官们几乎都在猛烈的震动中摔倒。这其中的许多人早已体味过战斗的残酷,他们很清楚一艘战舰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这样地颤抖三四千米的距离上,舰炮几乎处于直射状态,这意味着炮弹命中目标的概率大大增加,而从刚刚的爆炸冲击来看,击中“彗星”号的至少是一发150毫米炮弹!
刹那间的猛烈震荡几乎让军官们昏厥过去,透过破碎的舷窗,人们可以看到前甲板已经被刺眼的火焰所包围。呛鼻的浓烟正透过指挥塔的每一处破口涌进来。两艘德国战巡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些试图摸黑上前的英国雷击舰艇,由于双方的距离已经比较接近了,它们连照明弹都不需要,借助月光就能够进行直瞄射击。
霍克少校踉踉跄跄地摸到传声筒前,大声喊道:“一号鱼雷组……瞄准敌前舰……发射!发射!”
值得庆幸的是,舰上的通讯线路还在运转,传音筒里很快传来了一个清晰的声音:“是,长官,一号鱼雷组瞄准敌前舰,鱼雷发射!已经发射!”
这一刻,很少有人注意到两条鱼雷接连窜入水中。甲板以上的熊熊烈火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一些勇敢的水兵在军官的带领下试图扑灭大火,另一些则对甲板上的伤者进行紧急救治。
少校顾不上渗血的额头,转身朝大副喊道:“左转两个罗经!”
紧接着,他透过传声筒下令:“二号鱼雷组准备发射!”
可是传声筒那边并没有回应。
“我去处理。”金发军官自高奋勇地向霍克少校请缨。
少校头,叮嘱道:“敌舰随时可能转向,两条鱼雷不要设定在完全相同的角度上,间隔一度为宜。”
满脸是血的大副顽强地站在舵盘前,负伤的战舰很快开始转向,甲板上的大火则借着风势迅速向舰桥扑来,火舌甚至已经开始扑到了舷窗上。
霍克少校通红的双眼紧盯着前方海面,他发现德国人的两条舰影截面陡然变宽,这意味着目标正在快速转向。如果一号鱼雷组的两具鱼雷发射管设定了完全一致的射角,那么之前发射的两条鱼雷极有可能扑空。
“彗星”号刚刚转向,好几发炮弹便轰在了它原先的航迹上。少校皱了皱眉头,德国人的炮术确实要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强悍,早知如此,英国海军应在战争之初采取更加谨慎的策略,而不是一而再地出港迎击。
须臾,传声筒中传出了熟悉的声音:“长官,二号鱼雷组成员全数阵亡,我已带领部分一号鱼雷组成员接替。鱼雷已经就位,听候发射指令。”
霍克少校捏了捏拳,毅然下令道:“瞄准敌前舰……发射!”
两条鱼雷悄然离舰,数秒之后,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这艘800吨级的驱逐舰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大火的映衬下,好些没有心理准备的水兵被震出船舷,一团更加刺眼的火球仍然从这艘战舰的前部甲板腾起,舷窗残留的钢化玻璃片上渗着鲜红的血。
此时此刻,在德国战列巡洋舰“德弗林格”号上,炮手们正忙得热火朝天。威力强劲的1英寸主炮昂着炮口,将400多公斤重的穿甲弹砸向六千多米外的英国战列舰;右舷的各型副炮压低炮口,以极快的射速向相距两三千米的英国雷击舰艇开火。
司令塔内,身形单薄的弗朗茨-冯-希佩尔目光炯然地吩咐身旁的副官:“给丰克发报,让他们继续向敌舰发射照明弹,只要在坚持十分钟,我们就能把英国海军最后的希望捻灭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