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开阔的田野中,法国龙骑兵的金色头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随着矫健的战马以行军步调傲然前行,他们头盔后面的鬃毛尾饰也在有节奏地甩动着。经历了普法战争的惨败之后,一些法国将领认为大规模骑兵作战已不适应战争的发展,然而类似的提案最终均被否决,理由是法国人民在情感上无法接受骑兵的消失。于是,在1914年战争爆发时,法军骑兵师的数量居各参战国之首,并按传统将胸甲骑兵、龙骑兵、轻骑兵的区分保留下来。
在战争的头几周,穿戴锃亮头盔的法国骑兵成了德军步枪手的绝佳枪靶,一些骑兵军官为此让士兵们用蓝色的布包裹头盔,但这种做法既没有得到上级的认同,也没有成为普遍现象。在这队锐气尽显的法国龙骑兵前列,身材魁梧的恩戈伊少校昂着下巴、立着脖子、挺着胸膛,活脱脱一只高傲的雄鸡。他穿着龙骑兵军官特制的黑色上衣,佩戴编织体的银色肩章和剪切羽毛装饰,下身穿着深色的马裤和带马刺的黑色皮靴,手枪套则是磨光的黑色皮革制成,从头到脚酷劲十足。
一名探路的骑兵返身归来,从侧边并入骑兵队列,然后向少校报告:“我们到格里马修了,前面那座庄园就是师部指定的作战集结地。长官,我们听……那座庄园是参议员本纳德先生的私产,和平时期,他经常在这里招待巴黎来的贵宾。”
“知道了!”少校的语气显得不以为然,见庄园就在三四公里之外,他大声下令:“全体跑前进!”
骑兵的行进速度,由慢到快可以分为普通行军、急行军、跑前进和全速冲刺。提速之后,嘚嘚的马蹄声顿时密集了许多,骑兵们头盔后面的“马尾”也甩得更加飘逸了。
与步兵部队一样,骑兵作战行军时也会相应派遣侦察前哨,那些在前探路的法国骑兵先一步到了离庄园很近的地方。他们分散开来,警惕地注视着地势开阔的田野,这周围并没有德军士兵的身影,但偌大的庄园里也看不到半个人影。这个时候,法国骑兵们肯定会感到纳闷:究竟是人跑光了,还是里面的人不愿跟交战双方的军人产生任何瓜葛?
对于这里的怪异气氛,恩戈伊少校全然没有在意,他率领自己的骑兵部队直奔庄园而来。在这期间,法国人的骑兵探哨并没有叩开庄园大门的意思,而是静候指挥官的到来。不消一刻钟,恩戈伊少校和大队骑兵抵达庄园门口,少校翻身下马,正准备堂而皇之地进入并征用这座庄园,里面突然射出雨般的枪弹。法军骑兵们根本没有防备,转眼就有二三十人坠落马下。靠近大门的法国骑兵纷纷下马作战,离大门稍远的骑兵们连忙策马散开,避免以密集队形暴露在敌人的机枪火力面前。
靠着惊人的反应力和相当不错的运气,恩戈伊少校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墙根下,身上居然毫发无伤。看到手下士兵横七竖八的尸骸,他怒不可遏,遂带领下马作战的骑兵隔着围墙与敌人展开对射。这庄园的围墙下半截是砖石,上半截是铁栅栏,整体并不很高,亦没有难缠的铁丝网,少校本想在压制对方火力之后遣骑手们翻墙进入庄园,然而对方的战斗力显然超出了他的意料,而且敌人的射手大多置身建筑物的二三楼,对法国骑兵们有居高临下的射击优势。没过几分钟,围墙外的法国骑兵们又倒下了十好几个。
意识到情况不妙,恩戈伊少校连忙命令身边的骑手以隐蔽为先,而找不到射击目标,庄园里的枪声渐渐减弱。那些没有下马的法国骑兵们在极为不利的态势下自行后撤,并在敌方枪弹射程之外重新集结只要恩戈伊少校一声令下,他们仍会勇不可挡地投入战斗。
若能轰开庄园正门,让骑马的骑兵们发动一次强行冲锋未尝不可,可少校和他身边的骑手们既没有炸药也没有手雷,他们也不可能冒着敌人的密集枪弹用枪托砸开门锁,而拖曳轮装机枪和骑兵炮的重装骑兵连行军速度较慢,此时还远远落在后头。继续在围墙外苦撑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恩戈伊少校四下观察,然后无可奈何地带着身边的二十多名骑手沿围墙向西移动。他们找到一条低矮的排污水渠,进而顺着这条水渠缓慢而心地撤出了战斗。
带着满身污渍走出敌人枪弹射程,恩戈伊少校吹响呼哨,几名龙骑兵飞奔而来,其中一人在少校身旁停下来,向他伸出手。少校毫不犹豫地借力上马,藉此回到了重新集结起来的骑兵部队。
粗略清,这一营龙骑兵折损骑手七十有余,丢失战马八十多匹。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的战力,居然连对手的样子都没看到,这场仗打得有够窝囊,同时也明了对手的狡猾。恩戈伊装在盒套里的望远镜摔破了,他从另一名营部军官那里要来望远镜,对着庄园观察了好一阵子,然后对他的手下们:“这股德军人数肯定不多,否则也不必这样遮遮掩掩。”
但不是每个人都像少校这样百折不挠,一位骑兵连长就心有余悸地应道:“估计他们有三到四挺机枪,以及至少两个排的步枪手,而且占据了一座坚固的、有围墙保护的建筑,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恩戈伊少校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攻击亚眠的这支德军部队,装备的机枪数量比我们之前碰到过的任何一支都要多,它可能是威廉的皇家近卫军部队,精锐、强悍,但总的规模相对较。趁德军大股部队离这里较远,我们应该攻下庄园,歼灭这一股德军侦察部队,抓几个俘虏,最好能抓住他们的军官,肯定可以审问出很有价值的情报来。”
这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关键在于这一营骑兵是否有能力战胜占领庄园的这支德军部队哪怕他们确实只是一股侦察部队。
恩戈伊少校看出了手下骑兵们的担心,他义正言辞地:“这群德国佬刚刚是将全部火力集中在一个方向,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想让我们误以为他们很强大,想让我们心怀畏惧地自行退去。我们包围庄园,从四面同时发动进攻,让他们顾此失彼,只要我们有一队进入庄园,炸开正厅大门,骑马冲进那栋房子,狭窄的过道和房间不利于机枪战位的转移,而我们却可以用骑兵剑轻易地削掉他们的脑袋!”
罢,少校唰地拔出佩剑,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一遍遍用手帕擦拭剑身。直到半个多时之后,重骑兵连拖着两挺哈奇开斯机枪和四门65毫米口径骑兵炮前来,他才猛然起身,两眼放光地向骑兵们下令:“佩第特,你带二连从南边进攻;莫雷奥,你带三连从东边进攻;西蒙,你带四连从北面进攻;其余人跟我从西边进攻。十五分钟后准时发起进攻。现在出发!”
这口气斩钉截铁,不留商量的余地。
与此同时,瓦彻维卡准尉匍匐在庄园建筑的屋上,端着望远镜观察退到远处的法军骑兵。当他看到对方原地展开机枪火炮,并将所有的骑兵一分为三,一队留在原地,两队分别绕向南北两侧,而且有一队骑兵的人数明显多出另外两队,他立即意识到对手是准备来一个四面合击。
正如这支法国龙骑兵部队的指挥官所料,瓦彻维卡准尉手里只有一个骑兵侦察排,除掉前去报信的勤务兵,拢共只有二十七人,所幸他们配备了四挺麦德森轻机枪和较为充足的弹药,刚刚那阵集中火力的射击,效果相当于半连步兵的排枪连射,所以才能给法国骑兵沉重的打击。
战斗开始之前,年轻的准尉让手下两名士官在房子里转了两圈,并向他报告了这栋建筑的主要结构。上下楼有两条通道,一是主厅的华丽盘梯,一是走廊的普通楼梯。想到以手头这兵力很难阻挡法军进入庄园,瓦彻维卡准尉灵机一动,连忙吩咐士兵们将摩托车堆在主厅的盘梯口,另用桌椅家具阻塞走廊楼梯,全员退守二三楼。火力方面,四挺麦德森轻机枪四向部署,步枪手平均分配,配发手枪的四名军士组成机动队在三楼集中听令。
过了两根烟的时间,法国骑兵们果然摆开了四面围攻的阵势,他们本有两百多人,挨了瓦彻维卡准尉狠狠一闷棍,如今只剩下了一百六七十人,分散之后兵力更显薄弱。尽管如此,当骑兵炮轰开庄园围墙时,他们依然看到了取胜的希望。随着进攻时刻的到来,法国骑兵们毅然投入这场充满艰难险阻的战斗。他们高举着骑兵剑,如法兰西共和国的先辈们在历次战争中所表现的那样,无论前方是形同刺猬的步兵枪阵还是严阵以待的炮兵阵地,都视死如归地发起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