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民百姓眼里,皇家宫殿藏有数之不尽的珍稀宝物,恢弘的建筑、别致的花园还有各种各样用于装饰的艺术品都是这世间瑰宝,若有机会一饱眼福,不眠不休地转上几个月大概也不会感到厌倦。可是对于自生长在皇室家庭的王子公主们来,这里的一切已了无新意,此番夏树和克里斯蒂安一共向海军学院告了三天假,正事出乎意料的顺利,近期又没有课业考试,两人遂决定利用余下两天好好放松一番。难得与露易丝公主一聚,可留在柏林又没有太大的乐趣,夏树便提议三人一同前往但泽,在那里既可以观赏海滨美景、享受海鲜美食,又能抽空料理皇家船舶造修厂事务,可是一举多得。
夏树的行事风格一贯成熟稳重,有他全程陪护露易丝,皇后也没什么不放心。无需太多准备,三人搭上列车,一路欢歌笑语地抵达了距离柏林不到一百公里的但泽港。
作为波罗的海南岸最大的港口,但泽的历史可以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它先后经历了波兰王国、条顿骑士团、波兰帝国和普鲁士王国的统治,如今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的重要商业港口和军事基地。在但泽造船业的最鼎盛时期,但泽湾畔大大的造船厂有数十家之多,从这里驶出的风帆船只不仅遍布波罗的海,有的还远航至大洋彼端。
工业大革命的兴起给传统造船业带来了巨大影响,许多中造船厂逐渐被资金技术实力雄厚的大船厂兼并,蓬勃发展的德国造船业也出现了以基尔的海军船厂、日耳曼尼亚船厂,威廉的皇家船厂、不莱梅的威悉船厂、汉堡的伏尔铿船厂和布洛姆-弗斯造船厂、但泽的硕效船厂为代表的一批级造船企业。在居民人口不足15万的但泽港,约有一半的劳动力在从事造船行业,而这些人当中又有一半受雇于擅长建造远洋船舶的硕效船厂。
行走在但泽的街道上,处处都可以看到忙碌的身影,似乎除了孩子和老人之外,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勤奋工作,因而让人觉得这是一座格外有生命力的港口。弗里德里希皇家船舶造修厂位于维斯瓦河左岸,与硕效船厂遥遥相望。这两座船厂皆有超过百年的历史,最初也都是普鲁士王室产业,后来硕效船厂对外转售,经过两次大规模扩建而有了如今的规模,弗里德里希船厂虽然也经过了两次扩建,但它的经营理念显然没能跟上历史发展潮流,迄今仍只是一家有着三百多名工人的中型船厂。
临出发前,夏树给尼科拉斯。威泽尔拍了一封内容简短的电报。抵达但泽时,这位船舶机械专家和代理ceo已将行程安排妥当。知道夏树不喜欢搞排场,大叔并没有组织工人出来迎接,但船厂干净整洁的环境、井然有序的氛围显然给贵宾们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我这次带来一个好消息:皇帝和皇储都赞同我们的扩建计划,皇室将会拿出1600万马克的资金,缺额则由我们向德意志银行贷款。”夏树与威泽尔大叔话时完全是老搭档的口吻。
“喔,是么,那太好了,冬天正好是扩建船厂的理想季节,等到了春天就该没完没了地下雨了。”威泽尔大叔边边领贵宾们参观船厂,这里的1座型船坞、4座中型船坞和唯一一座五千吨级的大型修理船坞,都还是第二帝国开国皇帝威廉一世时期扩建留下的财富。十数年来,船厂只是相继引进了新的铆接和焊接设备,那些吊机、铸压切割机年龄比夏树大了一轮不止。好在夏树主持设计的快艇均采用钢骨木壳构造,老机器还能够胜任现有的建造和维修工作,但下一步扩建就势必引入成套的现代化造船设施了。
得益于高速快艇的优异表现,船厂的型船坞全部排满了建造任务,一半是为德国海军建造的雷电鱼雷艇,一半是用于竞速赛和私人用途的非武装快艇,中型船坞有一艘老式风帆船和三艘机帆船在进行修理维护,乍看满产,可是用千吨级的船坞修理两三百吨的机帆船显然是种不合理的资源配备,而那艘五千吨级的修理船坞则一如往常空空如也。
转了一圈下来,夏树这位船厂总裁对他的忠实执行者吩咐:“在皇室资金到位之前,我们先开工改建座中型船坞,新船坞要能容纳500吨级的舰船,且要注意预留足够的长度,应对今后可能出现的细长型舰艇;开建座新的中型船坞,要能容纳1500吨级的舰艇,长度较以往规格增加50%;改造我们的大型船坞,引进建造巡洋舰所需的机械设备。”
威泽尔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待夏树讲完,他:“殿下,我们现有的资金最多只能完成您三个要求中的两个,而且即便只是两个,也会造成资金紧张,直至海军部给付第二批订购款。”
夏树略作思考:“中型船坞尽快开建,中型船坞的改建也应着手进行,大型船坞改造可以先确定设备的采购事宜,支付订金,余下的资金我会想办法解决。”
尽管面前这位少年还不及自己三分之一的年龄,威泽尔大叔对他这番话没有丝毫的质疑之意,他很认真地一一应承下来。
布置完了船厂扩建事宜,夏树接着问:“我们派去西班牙和美国接洽潜艇工程师的人,这段时间有什么新消息吗?”
威泽尔答道:“暂时还没有。”
得到否定的答复,夏树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情,他边走边:“这事急也急不来,只能再耐心等等看了。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跟日耳曼尼亚船厂协商一下,让他们提供人员和技术帮助,他们雇佣的西班牙工程师据很有才华,工作态度也很认真。目前除了法国和英国,潜水艇技术最好的就属西班牙了。美国人起步虽早,这几年却没有什么新成果。”
“可日耳曼尼亚船厂的开价肯定不低。”威泽尔有些担心地。如今的弗里德里希船厂虽然着皇家的头衔,但在德国造船行业只能算是中等企业,高速鱼雷艇项目的成功关键在于他们拥有一位出身皇室的天才设计师。以船厂目前的实力,扩大规模、引进设备已经非常吃力了。按照现有的市场行情,想要从大船厂引进潜艇技术,哪怕只是授权生产,也需要付出相当高昂的代价。
“那是不得已的办法,我们现在最好能组建起自己的潜艇技术队伍。”夏树道,“别看鱼雷艇和潜水艇一个在水上、一个在水下,武器和动力系统其实还是有些共通的,这是我们的先天优势。”
穿过造船区,一行四人抵达船厂码头,栈桥旁停泊着几艘最新建造完成“雷电”,这些采用标准化工艺建造的高速鱼雷艇线条流畅、外观简洁,配以雪白的漆色,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在它们的衬托下,那艘体型稍大、刷成浅灰色的快艇像是混在这群白鹅中的灰鸭子,它的艇身比雷电长了将近三米,艇宽也略有增加,最大的不同在于它那豆荚型的双人驾驶舱,圆弧形的玻璃舱盖为操纵者提供了非常理想的视界。
大叔介绍:“我们的雷霆试验艇目前已进行了一多半的测试,从现有的结果来看,它基本达到了设计性能,只等戴姆勒公司的新发动机到货就能进一步完成全项测试了。”
当夏树率领高速鱼雷艇试验大队在基尔军港节上大放异彩的时候,双人型号的高速鱼雷艇还在设计图纸上,这才四个月时间,试验艇就已经完成了,足见弗里德里希皇家船舶造修厂在快艇领域的技术实力。正是看到了技术储备的重要性,夏树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引入潜艇项目,等到船厂完成了此次转型,飞机将会是下一个战略项目。
与“雷电”的设计建造过程不同,“雷霆”项目付诸实施时夏树已在海军学院就读,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课业方面,无法像从前那样亲自主持设计建造工作,而是跟皇家海军技术委员会的砖家们一般,审定设计方案并提出修改意见,并在建造过程中极偶尔地进行现场监督。事实证明,秃头大叔卡尔斯博士所领导的设计团队有足够的能力完成这项任务,而整个船厂也在威泽尔大叔的组织下高效率地运转着。
夏树以前设计建造的高速快艇都是单人型号,露易丝只有在一旁鼓掌的份,这次终于有了双人快艇,他弯腰伸手道:“是否有幸邀请我们美丽迷人的公主殿下登艇一试在海面飞行的感觉?”
宫廷礼节在这样的场合成了调皮的游戏,露易丝笑得眉角飞扬。尽管穿着漂亮却有些累赘的长裙,她还是将左手放至夏树的右掌心:“荣幸之至!”
在克里斯蒂安无比羡慕的目光中,夏树牵着露易丝来到快艇旁,帮她戴上棕色的搭耳皮帽,穿上橘色救生背心,这些安全装备把端庄大方的淑女变成了笨拙的鸭子。露易丝看了看同样装束的夏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调皮地笑了起来。跨入艇舱之时,她再次握紧夏树的手,纤嫩柔软的触感让夏树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妙的遐思。过去的他是家庭的独生子,从没想象或感受过男女之间还存在这截然不同于爱人的情愫,而且会随着岁月的沉淀变得愈发浓厚醇烈。
搭配默契的兄妹俩上了艇,克里斯蒂安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想起这位可怜的兄弟,夏树转头朝他耸耸肩,示意他驾驶一艘雷电从旁担当护花使者。
雷霆沿袭了雷电较为成功的驾驶系统,夏树操纵起来毫不费力。当快艇驶出河道进入开阔水域后,他逐级加速,高速运转的发动机开始发出那种令每个追风少年都热血澎湃的轰鸣声。按照设计预期,戴姆勒的新型汽油发动机将让雷霆的最大输出功率较雷电高出四分之一,即便增加了一名乘员,强化了驾驶舱的防护能力,整体重量比雷电多出1。5吨,高速性能只增不减。只是如今新发动机还未到货,它暂时还得使用与雷电同型号的汽油机,实际加速和极速能力比雷电差了一些,但这并不妨碍夏树带着露易丝公主享受在海面飞行的感觉。当节速表上的指针超过5时,夏树听到后座的露易丝用惊喜的声音:“嘿,约亨,我们在飞!我们在飞!”
习惯了四平八稳的马车和皇家游艇,在以每秒18米速度疾驰的快艇上确实会有一种飞行的感觉,而且随着节速表的指针继续向更大的数值转动,快艇在海面跳跃的幅度越来越大,艇尾激起的白色水浪就像天使的白色羽翼,圣洁而华丽。这时只要轻转方向盘,快艇就会在转向过程中明显侧倾,面朝艇尾的乘坐者不仅可以体验到离心力带来的奇异感观,还能看到世界倾倒的妙景。
人类征服骏马,在驰骋中享受到了风的快乐;人类造出船只,在航行中感受着鱼儿的自由;人类发明热气球,在飘荡中体验着白云的潇洒;而今在这风驰电掣的快艇上,花样青春的人尔把风和浪花抛在身后,找到了在海面上飞翔的乐趣。当雷霆达到极致航速时,露易丝的惊讶和喜悦也上升到了亢奋状态,悦耳的歌声穿透了发动机的吵杂轰鸣:“夏之树,夏之树,风中傲立的夏之树,你有峻拔的身躯,你有顽强的意志,你无惧酷暑,你无惧暴雨,你是威武不屈的男子汉,你是永不倒下的大英雄……”
听到露易丝又在唱自己编的歌,夏树笑了,属于两人的快乐滴还有许多。听着轻灵美妙的歌声,他径自哼唱道:“嘿,露易丝,漂亮伶俐的露易丝,你是春天的细雨、夏天的微风,你是秋天的阳光、冬天的白雪。你爱着谁,谁爱着你,你们相守已千年,还将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