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漠本来是在门外等着太监通传的,可是听和安郡主一口一个“小贱种”的叫着自己的儿子哪里还忍得,和太监前后脚就进了御书房,二话不说就跪在了皇帝跟前。
“皇伯,和安郡主口口声声说的‘小贱种’乃是臣的亲生儿子您的亲侄孙啊!”
不得不说,偌大个人跪伏在地声声悲切实在是惹人心怜,更何况皇帝对赵漠本就存着几分愧疚和怜惜,当即一掀眉头疑道:“怎么回事?先起来给朕好好说说!”沉吟了下,给身边太监一个眼色,和安郡主便被强行给“请”了出去候着,和安郡主还很不忿,皇帝身边的太监不管不顾上前就捂了她的嘴巴拉了出去,和安郡主这臭嘴,他们早就看出来皇帝心中的不喜了,偏偏她还在这儿感觉良好。
赵漠就像是没看见和安郡主那杀人似的眼神,依然笔挺挺跪在地上。和安郡主都恶人先告状了,要是不抓着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把冯初晴和嘟嘟的身份坐实了更待何时!不但没起来,神情还更带着些许的悲愤,“皇伯有所不知,侄儿也是今日方知糟糠妻子为我诞下血脉,还请皇伯做主册其为英王正妃……”
接下来,赵漠声具泪下讲解了他小时候被西京一位不服老英王管束的小吏偷偷抱走他并带到其家乡蜀郡益州的故事。这个故事当中半真半假,那位小吏便是拐带他养母袁尤氏的那人,后来因着袁尤氏的条件已经被英王秘密斩杀,即使现在是想问缘由都没办法找人。
而益州城那边,赵漠亦和钱皓说好,钱皓立即写信回蜀郡,还在蜀郡的蜀郡王必然会按照信件里头所说和袁尤氏去串好供词,若是袁尤氏补充,蜀郡王那边少不得采取些非常措施。当然非常措施这一点性子阴沉的钱皓可没和赵漠言明,有些事情只要有益,做在暗处也未尝不可。
故事的后头,蜀郡王父子出力不少,终于是在忠仆杨德福的一起努力下找到了他,他此时已在乡下成亲,但西京在匪患之下岌岌可危,杨德福便劝他以大事为重,于是乎,这一走便是三年。此来京城,蜀郡王世子听闻消息之后也是立即便以钱诗的名义将冯初晴母子两个带来了京城。只是女人难免小性子上来埋怨他三年不闻不问,这几日正和他闹别扭呢。
“臣原本想着等媳妇儿气性子过了后再带她进宫拜见皇伯和皇祖母,不曾想昨日在恒河边嘟嘟无意间冲撞了和安郡主。希望和安郡主念在臣妻子已经因此受伤在身的份上就莫要再穷追猛打了。”
赵漠的话时而文绉绉,时而又粗俗如乡下俚语,但皇帝却根本不在意。相反,他很喜欢这样的赵漠!之前的英王血缘虽亲,可为人处世能力皆属上乘,不管内亲外戚对他都赞誉有加;有这么个弟弟在世上,哪怕远在西京皇帝也对其是如鲠在喉。赵漠曾经在市井生活多年,即使是有杨德福和老王妃悉心教授,存在根骨里的乡下人气质又岂是那么容易抹杀的?这样的新英王,哪里还能够有魄力和能力去反抗皇帝的命令!
所以,在老英王死后,皇帝毫不犹豫就封了赵漠接任英王府的一切。赵漠如今二十四岁,正妃侧妃一概没有,此次进京太后都和皇帝说了不少次,要在京城给赵漠寻一个高门贵女,提出的人选当中竟然还有皇帝预备给太子留下来的助力。念及此,皇帝是有口难言,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啊!
这下子倒是好,赵漠来了个突然袭击!妻子是他流落在外时娶的,不过是个普通小商户女子,连儿子都生了。这不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吗?皇帝顿时来了精神,单手支在御案上考虑了许久才一副为难的样子道:
“漠儿,你可是堂堂西京英王,这英王妃人选岂可如此草率?你言说这位冯家女子与你同甘共苦又为你守节固然难得,可她的身份着实上不得台面。原本这样的女子给你做个侍妾都还嫌掉价,奈何她却又育有你的长子,这个……”
赵漠虽然性子憨厚单纯,但英王府那些幕僚不单纯啊!三年教导的范围主要便是围绕如何揣摩帝王心术这上头了,生怕照着赵漠这样爱木匠活胜过钱权的新科王爷进京一次就惹得皇帝不喜,一句话撸了英王这尊荣的称号,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啊,皇帝的心思赵漠是能够猜到几分的,如此明显矛盾的说法要是还听不懂,回去之后幕僚们可得气死。
不等皇帝话音落下,赵漠又是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皇伯,以前是臣这媳妇丝毫不嫌弃臣家贫貌丑,带着丰厚的嫁妆嫁于臣,每日除了照顾臣的衣食起居还熬夜做绣品,好不容易熬着日子好过一些了臣又甩手便走。皇伯有所不知,她知道了臣的真实身份后反倒疏远了臣。蒙父王临终前教诲,皇伯总爱说‘人要常怀感恩之心’。且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来,臣就是喜欢媳妇,就是皇伯和皇祖母给臣指了天仙似的王妃侧妃来,臣也是不会近她们的身的,这些京里头的小娘子们都太娇惯了,臣看不上!”
最后一句可彻底逗笑了皇帝,伸手在桌上叩了叩,熟悉皇帝的人都知道,这表示他心情颇好。果然,关于赵漠身世那段他问都没多问一句显见是相信了,反倒是对冯初晴很好奇来,“看不上?朕倒想看看你那乡下媳妇是怎样的倾城佳人,这京城里的高门贵女都比不上。不如明儿带进宫来让朕和太后好好瞧瞧能否当得起朕唯一一个亲侄儿的抬举。”
唯一一个亲侄儿!这话听得御书房内守着的三个太监冷汗涔涔,将头恨不得埋到腿弯去。赵漠心里头一震,幸好他埋着头皮肤也黑看不出神情变化来,没去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提醒皇帝一声,赵漠只是低着头顺着皇帝的称呼诉苦道:“皇伯明儿怕是见不得初晴的,她昨儿被和安郡主推了一把受了伤,侄儿这才接了她到府上,因此她知道侄儿的身份正和侄儿闹着别扭呢。她伤的是腿脚,怕没好之前进宫会失仪的,惹人闲话就不好了。”
皇帝失笑,“心疼媳妇你就直说吧!不过她一个小辈进宫来免不得要行那跪拜之礼,既如此,那你就等二月十九再带她进宫来吧。封不封王妃还是要看你皇祖母怎么说。”顿了顿,皇帝瞟了一眼御书房外,虽然看不到和安郡主的身影,但还是能听到她在远处咋咋呼呼威胁宫人的声音,眉头一皱,转向太监总管道:“和安也太过分了些,你亲自送她回昌平侯府。告诉昌平候夫人一声,和安年纪也大了,不如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吧,朕看年前回京述职的莱阳知府人就不错,让昌平候夫人打听打听莱阳知府家还有没有孩子没成亲,要是有,就趁着人还在京城把婚事给办了吧。”
“啧!”太监总管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御书房门,出门前不着痕迹地对赵漠露出了一个示好的笑容。
莱阳知府是谁,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么,莱阳那地方和西京地处两个极端,西京是土地贫瘠、居民生活艰辛;莱阳则是山高林密、少数民族部落多种多样、民风彪悍。为了制衡当地各个大小部族,皇帝就破格任命了其中一个势力最大的部落酋长为知府管束当地。势力最大的部落必然是厮杀出来的,莱阳知府一身横肉不说,听闻性格暴虐。此次回京述职说得好听,其实是想让皇帝给他句准话,能否让这个知府“世袭”下去。皇帝就回了个“有德者居之”,那意思就是随便你们内斗,最后谁胜了依然是知府。
莱阳知府也是个有趣的,当即便说他家儿子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都杀了多少多少人,抢了别人多少多少媳妇云云。附送一句,他们那地方,谁抢到的媳妇多,就证明谁的本事大。
这样的人家,皇帝明面上送个“郡主”下嫁是天大的恩典,殊不知和安郡主便因此成了皇帝一个不快的弃子了。
赵漠虽然对莱阳知府什么的不甚了解,但还算研究过本朝的疆土,知晓莱阳那边日子也不好过,更何况和安郡主要嫁的还只是个知府之子,便也默认了皇帝的处置,又说了几句闲话确定皇帝会拿他今晚上的借口来安抚别的藩王大臣后,嘴角微勾地出了宫门。只要皇帝默认的事情,太后那边就要好说得多。
放下了一桩心事,赵漠回府再添助力:杨德福来了!正跪在他书房门口求原谅。
赵漠也不是没埋怨过杨德福隐瞒冯初晴的事情,不过静下心来也想过了,那时候的杨德福效忠的是英王,自然是以英王府的利益为优先,各为其主的事情也怨不得谁,叹了一口气将杨德福扶起来迎进了书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