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扶着菊花出了别墅,黄总跟在后面边送边说:“菊花老板,难得我们相识一场。我有个主意,当着你老公,你愿意听不?”
“黄总,你已经很对得起我了。菊花实在感激不尽。如果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请说吧,我听着哩。”
菊花软软而低声的说:“只要能早日还清你的钱,我能吃苦的。”
“是这样,我的企业因受国家高耗能产业,限期转停并并的影响,减掉了一大批员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工作。
每月工资二千多块,包吃包住。唯一不足的就是得住在工厂里,你认真想想,再回答我好吗?”
“好的,谢谢你了黄总,再见!”
“再见!哦,好像是月底了吧?”
大牛接口道:“对!是月底了。菊花,该给别墅保洁啦。”。黄总从来送客都是只到别墅客厅门口的台阶上,这次,却陪着菊花大牛下了台阶。
三人慢慢的沿着绿荫小道,朝大铜门走去。
到门边,黄总握握菊花和大牛的手,说:“别灰心丧气,我们一起努力就是,再见!”
“再见!”
一直跟在后面的保姆对主人说:“黄总,你回吧。我送小俩口到小区出口,顺便买点夫人要的药片就回来。”
黄总点点头,慢慢回了屋。
客厅中,夫人正倒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的盯着屋顶。见老公回来,不耐烦的翻翻眼皮:“一个小工人,也值得送出门?黄总,看来你有的是闲情逸致啊。”
黄总咳地一下往上沙发一跌,重重压在紫铜色的真皮发垫上。
“非驴非马的,你一天发些什么牢骚?老实说,我够烦的了,你别再添乱可不可以?”
“你烦我就不烦?年初我找钟大师算过,今年四季度天星暗淡,有刀兵血光之灾。给你说,你满不在乎,还嘲笑我是什么迷信?”
夫人蹦了起来,杏眼圆睁,怒目而视。
“那天,不让你动车你非动车,结果撞人出事;这个菊花来查看墙头掉色时,我就说过不要用这铝合金高梯,看起就悬乎乎的危险。你不听,舍不得得新换购,结果又比出事儿。”
“你还有完没完?”
黄总气吁吁的大喝一声:“真他妈的麻烦。”
从来极少冒火恼怒,更无骂人恶习的海归老公,出人意外的发火,吓得夫人浑身一抖,瞪着眼睛再也不敢出声。
“都怪我,都怪我,行了吧?天要亡我黄某,非我之罪也!我进去了,这个家也就全完啦。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事已如此,说有何用?真是莫明其妙!”
黄总脸上现出极度后悔的痛楚。
想想又说到:“我待这个菊花如此,自有考虑。你不想想,事即已出,多拉一个人垫脚,我们就减少一分损失。怎么一个硕士学位的高才生,连这个基本的道理也不懂?”……
再说那保姆踩着愤懑,送小俩口慢慢走向小区出口。
一路上,她唠唠叨叨埋的怨着菊花。
“你不该答应啊,菊花老板,你有什么责任?还是你自已心善兜下来的。现在好啦,一百万块啊,这辈子是给他牢牢拴住了。
做牛做马的劳累吧,每月就一二千的还吧,要还到猴年马月啊?”
菊花伤心的捂着脸,摇摇手:“大嫂,你别说啦,别说啦。”
大牛却嗡声嗡气的说:“让她说吧,说说吧,也许大嫂有什么好主意呢。”,一直满不在乎的大牛,这时好像回过了神:“是啊,一百万啊,要还到猴年马月啊?”
听听老公的嗓门儿不对,菊花就赌气地摔开了大牛的手。
“不连累你,我自已挣钱慢慢还。”
“呃呃,说哪儿呢?我又没别的意思嘛。”
大牛忙陪着小心,他实在是太爱自已的媳妇,什么都将就着她。
“大兄弟,我给菊花老板谈过的那件事儿,你知道不?”见有了知音,保姆把目标转向了大牛,深凹在黑色眼眶里的瞳仁,闪闪发亮:“知道不?”
“他不知道!”
菊花明白保姆的心思,不由得有些生气的一侧身,拦在二人中间。
大牛当然明白,保姆说的就是黄总撞人那事儿。听菊花回家聊后,大牛当时就捶着床沿骂娘:“妈的,这种歹毒婆娘,主人对她再好,仍然满脑袋瓜子坏水。
我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潘金莲,遇见了老子,早晚剁了她。”
因此,也接上闷声闷气的回答:“知道呢,就是你借了菊花一万块现金还没还嘛。不着急!我们不催,慢慢还也行。”
保姆先是一楞,瞅瞅小俩口茫茫然不知所措。
然后气急败坏的向着菊花,跺着脚,急白了脸:“什么时候我借了你一万块现金没还?呃,菊花老板,为人可要厚道,怎么能无中生有呢?”
菊花哭笑不得的瞪瞪大牛,知道这厮恶作剧搞笑。
“他哪知道那事儿?你别费心啦。哎,大嫂,我看那事儿根本就不是黄总,你别乱猜测,瞎胡闹了。”……
回了屋,菊花也不想做饭,吩咐大牛去端二碗凉面稀饭,将就对付算。
当大牛把凉面稀饭端回来时,菊花早已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大牛心疼的替她脱了鞋,又绞了帕清水,替她抹抹脸。再抓过床角落的毛巾被,给菊花轻轻盖上。
结果,本是二人吃的中餐,他一个人就呼呼噜噜的刨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拎起扁担就出了门。
不知睡了多久,菊花猛然惊醒。
一百万块的梦魇,紧紧扼住她的颈脖,使她几乎喘不过气。
翻身坐起,茫然环顾,家徒四壁,门可罗雀。深秋的阳光依然灿烂,金黄黄的斜进小屋,洒着无奈和落寞……
菊花突然捧着自已的脸蛋,小声而汹涌地哭起来。
她早就想哭啦,因为大牛在场,自已不能哭的。免得老公坏了情绪,冒火发了牛脾气。现在,菊花痛痛快快的哭着,但得小心谨慎的哭泣,免得隔壁的长舌妇听到后乱说。
鸣!
我得罪了老天爷,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先是被唐老板强暴,后是谢幕摔死赔偿。
鸣!我命真苦呵,一百万呵,鸣,大牛大牛我可怜的大牛,我连累了你啊。鸣!我不想活啦,一了百了啦。
鸣!
谢幕要死了,才给我说真话她恨我。
她为什么恨我呀?我当时才二十岁哦不懂事儿。
为了生活,我进了武总的小公司,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啊?鸣!谢幕,你死不瞑目哇?你到了天国还在恨我吗?
鸣!
这城市到底怎么啦?冰冷冰冷的水泥森林里面,怎么到处都是危险?到处都是意外哦?怎么对我和大牛这么不公平啊?难道就因为我们是乡下人?
鸣!早知道,我们当初就不借了钱跑到城里来啦?鸣……菊花就这样边小声的哭着,边唠唠叨叨,也不知哭了好久,她突然不哭了。
因为,她想起了上午走时,黄总提醒的话。
菊花就忙忙地下了床,锁上门朝街坝子赶去。
本来菊花可以打手机与曾英扬柳青联系,可她想到手机里的费用不多了,能省则省,走去吧,走路是不要钱的。
可还没走到街坝子,菊花的手机响了。
“你谁呀?嗯,我就是菊花。武总?哎,武总是你吗?紧急事儿,到你公司来一趟?好的,我六点之前赶到。”
关了手机,菊花就想,武总打电话来是什么事儿啊?
会不会就是因为谢幕的事儿呢?
对了,明天保洁需要药水或者磨石机,也好趁此机会一并说啦。对不起了,武总,我现在实在没办法啦,你就帮帮我吧……
还好,赶到街坝子时,曾英扬柳青都在。
菊花高兴的招呼她俩:“明天赶早哟,该保洁啦,一早在老地方集合,不能迟到哟。”,可是,俩人却沉默不语的瞅着菊花,不说话。
菊花以为二人没听清楚,便凑近一点,又把明天保洁的事儿说了一遍。
结果二人仍然只瞅着菊花,不开腔。菊花这才发现二人的神色和姿态都不对,,脸上带着警惕而害怕,身子呢,则斜扭着,像是随时准备跑开似的。
“你们怎么啦?扬柳青,看着我,你怕什么?”
扬柳青这才转过眼睛,瞅瞅菊花,又急忙扭过去。
菊花急了,一步上去揪揪她手中的小塑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一面扭过头瞪着曾英:“怎么啦?都哑巴亏啦?我是魔鬼吗?”
一向大大咧咧的曾英,小心的看着菊花,抖着嗓门儿说:“菊花,你是好人。可是,可是,我俩没招惹你。那四百块押金我们也不要啦,你,你去,去晦别人吧。”
菊花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曾英最后的一句话,让她明白平时里亲亲热热的二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来,原来她们竟把自已当做了晦星(灾星),乡下人最忌晦的就是晦星啊。菊花还记得村落里有一个寡妇。
寡妇本来有一个和睦相处的家庭,突然在一个冬天,老公,二个孩子和身体原本很强壮的婆母,陆续生病倒床。
而且都病势猛烈,抢救无效,四条活生生的人命,竟然在一个月内连续死去。
小小的村落震动了,不亚于发生了一场九级大地震。
虽然镇卫生院和镇政府都很快来人,进行处理,消毒,科学解释与布置等工作。可是,一个可怕谣传却在村落里迅速传开:这家女主人是晦星下凡,谁碰到谁倒霉……
菊花还记得,那寡妇,平时和和气气的,待人挺热情。
可是,一下失去了四个亲人的巨大变故,却将她直接推进了可怕的深渊。
面对曾几何时笑脸相见,现在却躲避不已的左邻右舍,寡妇百口莫辩,悲愤欲绝。在一个风吹雨打的黑夜,用一根绳索了结了自已的生命……
难道,难道我也要步她后尘?
菊花不由得打个寒噤,眼睁睁的看着曾英和扬柳青,怆惶逃跑般离去,毫无办法。
不过,此刻的菊花脑袋瓜子很清醒。毕竟,谢幕是因为忽视高空作业的保护措施,再加上铝合金梯突然断裂,才出现的意外,并非是什么晦星惹的祸。
二人怕,不过是在乡村留下的愚顽记忆罢了。
再说刻薄一点,就是愚蠢透顶。
都什么时候啦?枉自到城市混了这么久,还居然相信世上有什么晦星?呸,跑了就跑了吧,我另外找。有业务有钱赚,还怕没人吗?
菊花就朝街坝子上那些平时相识,但很少相互招呼的妇女走去。
谁知,她招呼谁,谁就躲开,并且都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菊花完全绝望了。看来,谢幕出了事儿,这些揽活儿的妇女都一个想法了。菊花想想,干脆站下,朝漫天流云无奈地笑笑,然后转身走了。
四点多,菊花进了“干净清洗(集团)有限公司”大门。
在前台小刘姑娘的引导下,菊花跨进了武总的董事长办公室。
武总起身请菊花坐下,然后拉开沙发边的小冰箱,递给她一瓶冰镇“营养快线”。菊花下意识的摇摇头。现在,她哪有心来喝饮料?连连的打击,自已连上吊的心都有啦。
武总坐回自已的大班皮靠椅,说:“菊花,谢幕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家人要价八百万的赔偿费,你和那个黄总平摊啊?”
“不,最后降到了五百五十万。黄总是事故主要人,他暂时全垫赔了。我赔一百万,。”
“你有一百万吗?”
“没有!”菊花实话告之,坚定的说:“可我不会赖帐!我让黄总每月扣,我做保洁的工钱抵还。”,“哪要扣到猴年马月啊?”
武总轻轻叹息。
又问:“你知道谢幕是谁吗?”
菊花逐把谢幕临死前的话复叙一遍,然后奇怪的问:“她说恨我,是因为她喜欢你,可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啊?怎么会恨我呢?”
刚才还神情平静的武总,脸一下变得苍白。
武总嘴唇哆嗦着:“真的?她真是这会说的?”
“当然是真的,人都死啦,我还能忍心乱编造吗?”……
良久,武总才抬起眼睑,苦笑笑看着迷惑不解的菊花:“还记得当时公司里管考勤的那个小姑娘吗?”,菊花点头,她怎么会不记得?
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可能也就是和自已差不多一般大的女孩儿。
她常年喜欢穿着一身牛仔衣裤,喜欢像男人一样把笔夹在自已的耳背上。漂亮活泼又严厉,姐妹们都暗地叫她:“假小子!”
“假小子么?我还记得她呢。一天风风火火的,训人时,嗓门儿三条街都听得见。”
菊花咧咧嘴巴,算是笑了,她眼前浮起假小子活龙活现的模样。
“唉!假小子就是谢幕,你没看出来吧?”武总疲乏的说,神情很痛苦:“就是谢幕啊!”
菊花奇怪的怔了怔:“假小子就是谢幕?哎呀,我是说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呢?真没看出来。不过,即便这样,也关我什么事呢?凭什么恨我呢?我没搞懂耶!”
“谢幕是我的亲表妹,现在明白了吧?”
菊花真是呆住了,捉摸着武总的话儿。
想着想着,她突然就一下明白过来。
假小子---谢幕---武总的亲表妹---亲表妹爱上了亲表哥---而表哥却爱上了手下的女工菊花……哎呀,好一场惊天动地的连环三角恋。
只不过,三个主角儿全处在自我封闭的状态。
以致于一场堪称绝世之恋的爱情大追逐,硝烟弥漫在于无声处,被时间慢慢消溶了金戈铁马和刀光剑影。
最终,三颗年轻热情的心灵,伤痕累累,各自东西。有情人并没有眷属啊……
菊花就又想哭啦,真的,这城市也太奇怪。一不注意,自已居然就滑进了三角恋。
年少轻狂,青春自傲,谁知道狂放不羁之余,竟然让另外二颗心灵在默默滴血,独自颤抖和叹息?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半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料得泼茶香/只道当时是寻常!/
菊花菊花,你看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哟?
现在,菊花什么都明白了,默然地低下了头。
良久,武总的声音幽幽响起:“一切都过去啦!菊花,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好好的活着吧,为了过去,为了将来!所以,我特地请你来。
就是想了解发生的这一切,给记忆和表妹家有个清晰的交待。我知道,以你和大牛目前这种状况,一百万的赔款款,绝对是一笔巨大的债务。
黄总做得对,人命关天,出了事儿,要敢作敢为,敢于承担责任。你也做得好,出了错,不能躲藏或逃跑。那样是错上加错,只有坦然接受事实。
我寻思着,你不是与黄总签了五年期的保洁合同吗?
以每月的工钱抵扣也行,可是太少太慢。这样吧,黄总的保洁合同,继续以你的合义,让公司接过来做。每月你领你那份应该得到的工钱。这样,还款的速度就翻腾快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