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太夫人蒋氏的生辰宴上,用的是桃花酿。
这是皇城最有名的酒肆杜康府的名特产,因为这酒只有用春日盛开的桃花才能酿制,有一定的季节性,此时方才开春,桃树倒是抽了新枝,但桃花尚未开放,是去年的陈酿,库存不多,所以价格很贵。
穆念雪能拿出来这么贵的酒招待客人,令蒋氏觉得很有面子。
起初她也是警惕的。
她在穆念雪的吃食中下过麝香粉和红花,也怕对方在给她的东西里加料。
不过,她看到自己的杯中酒和穆嫣的是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就宽了心。
嗯,同一个酒壶,同样来源的酒水,为了安全起见,她面前的酒杯,还是偷偷地拿手帕擦过的,而第一杯酒,她也没有喝,反而趁人不注意倒掉了,算是洗过了杯子。
这么小心谨慎了,难道还能出什么问题吗?
蒋氏为自己的智慧洋洋得意,这酒又实在太好喝了,她免不了多喝了几杯,不多久便粉面桃腮,脸颊飞上了红云。
穆嫣与穆念雪相视对望一眼,都觉得气氛差不多了。
穆念雪让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的戏班子退了下去,然后笑着对众人说,“酒过三巡,我看大家都也已经有七分饱了,不如咱们来行个酒令吧。”
她转头看着蒋氏,“母亲,今儿您是寿星,由您来起个头最好了。”
蒋氏一愣,她可从来没有玩过什么酒令,压根不知道怎么玩。
她连忙摇了摇头,“我好似喝多了,有些头晕,没有精力玩这个,你们玩,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穆念雪笑了笑,“这样也好。”
她正张罗着要开始,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大嫂,什么是行酒令,我也要玩。”
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直接就钻到了刚才唱大戏的台子上。
是江夏侯的弟弟,蒋氏的儿子恽哥儿。
花厅里,摆着的席面和唱戏的台上隔着一个长长的喷泉,也算是一道景。
台上挂着大红灯笼,将喷泉的池子映衬得流光四溢,美不胜收。
恽哥儿毕竟还是少年心气,对这些特别的东西十分好奇,一会儿钻到这里,一会儿钻到那里。
不一会儿,竟然就爬上了舞台的大柱子。
蒋氏吓得大惊失色,“恽哥儿你给我下来。”
她喝得有点多,头有些晕,看东西天旋地转的,总觉得恽哥儿好像从上头掉了下来似的,吓得她脸色都发白了。
这孩子可是她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保障,可不能出一点差池。
否则,她前六七年所受的所有苦痛不都白受了吗?
蒋氏一时情急,跌跌撞撞就要上去将孩子抱下来。
穆念雪忙道,“母亲,不要急,我叫护卫将弟弟送过来久好了。我看您脸都红了,定是有些晕,还是坐着吧。”
她朗声唤道,“大辉,你去将小少爷抱下来。”
大辉......
蒋氏的身子一僵,她缓缓地转过身,往护卫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对面来了个高大粗壮满脸络腮胡的壮士,走路虎虎生威地往舞台上那么一站,一伸手就将孩子给抱了下来。
蒋氏的身子一软,不由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蒋大辉......”
穆念雪有了身孕,自己不敢乱动,身边的铁嬷嬷却已经眼疾手快地将蒋氏扶了起来。
蒋氏的双手颤抖着,嘴唇也在发抖,“蒋大辉,你来干什么......”
穆嫣目光一动,就知道蒋氏和蒋大辉之间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她之前特地请穆重临找了姜行去问了蒋大辉的情况,姜行在西北军营待的时间比她久,知道的也比她多。
所以,很快就有了反馈。
原来,南闵春桥乡的蒋大辉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名叫蒋小红。
蒋小红十二岁上就去了镇上一位蒋老爷的家里给蒋家小姐当丫鬟,不过没有卖身,签的是活契。
有一年,蒋老爷家里着了火,蒋小红为了救下小姐死在了火场。
这件事成了蒋大辉毕生遗憾,因为当时若不是要给他娶媳妇儿,自己的妹妹压根就不用去给有钱人家当丫头,自然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死于非命。
可悲的是,自己娶的那媳妇儿嫌弃家里太穷,没办年就跟着野汉子跑了。
他到头来落得个人财两空不说,还搭上了亲妹妹的性命。
所以,蒋大辉才会看开了万事万物,离开春桥乡这个伤心地,投军去了西北。
根据蒋氏的年龄长相,以及对蒋大辉这个名字那样敏感的程度,穆嫣有理由相信,蒋氏极有可能就是蒋小红。
至于农户之女蒋小红是怎么以勋贵世家的小姐蒋云香的身份嫁给了老江夏侯当填房的,这里面定然还有别的故事。
她见有戏,便对着台上的那个壮汉眨了眨眼。
那个壮汉的手作势一松,恽哥儿居然就滑了下去,直接掉到了水池中。
水池不深,只有三尺来高。
但恽哥儿不会水,倒是吓得不轻,一时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蒋氏急了,连忙对台上的喊道,“蒋大辉,快点救人,恽哥儿小时候在浴桶里淹过,看到水就害怕。快点救人啊!”
她自己想要再次站起来,但腿脚都软了,居然又瘫了下去。
眼看着台上的人毫无动作,蒋氏忍不住哭闹起来,她喊得嗓子都要哑掉了,“蒋大辉,快点把恽哥儿捞上来。”
她接着喊,“那是你外甥!你外甥!哥哥,恽哥儿是你的外甥,你赶紧救他上来!”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台上的壮汉轻轻一捞就把孩子捞了上来,早有准备的仆人们将厚厚的毯子送了上来,很快就有人带着孩子下去换衣裳喝姜汤熏火炉取暖。
恽哥儿安全了,蒋氏这才松了口气。
可这时,她回想起刚才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一时后悔不已。
她多希望在场的人没有人听到,不,听到了就听到了,只盼望没有人会追究。
但这怎么可能呢?
江夏侯府嫁出去的一位姑太太立刻发问,“侄儿媳妇,我且问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狐疑地说道,“你不是江南蒋家的女儿么?这什么蒋大辉是你的哥哥?不是吧?我记得蒋老爷只有你一个女儿,膝下可不曾有别的孩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