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大堂。
白修远坐在一张长约九尺的红檀木踏上,一脸的沧桑和病态,干瘦的样子已经和年龄不成比例,虽然只是不惑之龄,但已经俨如耳顺的摸样。
见魏飞带着任天一行人进来后,他深邃而空洞的老眼顿时明亮起来。任天手上拿着的,正是那颗青光泛泛的三角兽元,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接过兽元后,白修远的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徐徐道:“没想到半月未见,任侄已非吴下阿蒙咯。”
任天心中轻轻冷笑,他早翻看过猎户少年的记忆,白家虽然没落,但至少也是世家,因此白修远极其反对女儿白洛和猎户少年在一起。今天对他如此客气,仅仅是因为他手中有他需要的兽元罢了。
任天想了想,回道:“白伯父笑话任天了,我今日带兽元回来,只是为了白家的那一声承诺。”
白修远轻轻咳嗽了几声,不紧不慢的道:“不急,不急。任侄先坐下陪老夫喝一杯茶。经书的事情,我们一会再谈。”
“难道他想食言?”任天皱紧了眉头,心中一阵怀疑。既然兽元已经到手,还此般言语,想必他是要责难自己,或者开出更高的条件。
任天坐在了距离白修远一丈外的凳子上,他对白修远的想法实在摸不清楚。至于喝茶之事,自当是他的一个搪塞。从猎户少年的记忆中可以看出,白修远虽然功力尽失,但十年来,竟然和霸道的刘家相持过来,他绝不是一个善类。
白修远见任天眼神闪烁不定,久久沉默,他深邃的眼睛盯着任天,缓缓道:“任侄你放心,经书少不了你的。只是这次争夺兽元,听你打伤了刘刚,这可就有难办了。”
“果真是一只老狐狸。”任天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却没有办法,遂冷冷回道:“白伯父你放心,打伤刘刚乃我一个人的责任,如果刘家找上门来,我一人承担便是了。”
“任侄果然重义气,看来洛儿的确没看错人。”白修远似乎并不以任天冰冷的语气为杵,反而意味深长的道:“洛儿被仙门接走前,特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
“老爷,不好了!”
白修远还没有完,朱庄却从院外匆匆进了堂内,脸上一片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白修远看也不看,而是端起青花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朱庄道:“李干带人找上们来了,我怕出什么意外,已经让武士挡在了门外。”
“你让他们进来。”白修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早就预料刘家会找上门来。
任天见方才白修远的话没有完,李干又找上们来,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他打算静观其变,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朱庄领命后才刚跨出大堂,李干等人早就打翻了白家的武师,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李干冷笑着看了任天一眼,毫不客气地向床榻上的白修远道:“白老爷,想必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白家今天必须给刘家一个法。”
“李干!休得对我家老爷无理。”
朱庄满脸涨得通红,方要冲上去,却被魏飞拉了下来。魏飞道:“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先下去。”
朱庄愤愤地看了一眼李干,不甘地退了下去。
白修远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看也不看李干一眼,端起手中的青花茶杯再次轻轻抿了一口,慢慢问道:“刘家到底要什么个法,你就直吧。”
李干干冷一笑,道:“白老爷果真是个干脆的人,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今天朱庄和任天一干人抢走了刘家的三角兽元,随后又打伤我家少爷,不知白老爷打算如何处理呢?”
白修远一听,脸色霎时一变,手上的茶杯重重摔在几案上,震得水花四溅。一股寒意霎时穿透整个大堂,让在座的所有人不寒而栗。
“你……你要干什么?”李干方才还颐指气使,但瞬间便如同秋天的茄子,整人都焉儿了下去,惨淡的脸上犹如一张白纸。
当感受到那一股强大的威压,连任天心中都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寒意,刹那间他都以为白修远已经重新恢复功力。
但事实却是,白修远虽然武功全废,但神识修为却并没有废掉,甚至有可能在十年间变得更强。
一般神识修为和身体修为是同步的,但由于每个人的身体状况千差万别,修行功法也不同,所以存在特殊情况,而白修远无疑为前者。
当一个人的神识修为高过对手一定地步,不仅可以从气势上压倒对手,更能从精神上直接战胜对手,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地步。
而且,如果精神相差到一定的地步,即便对手拥有直接杀死他的绝招,也绝不可能靠近他半步。
“虽然白修远的精神修为不足以直接杀死李干,但足让其经脉俱损,绝走不出白家大堂半步。方才白修远仅仅是想震慑一下那李干罢了。没想到李干虽然凶狠,却是如此胆。”
任天轻轻一笑,继续看着大堂内的变化。
白修远又恢复了缓和的表情,徐徐道:“我卧榻数年,手脚已经不再利索,没想到竟然吓到了李管家,不知道李管家是不是也要讨一个法啊?”
李干看着白修远的一举一动,绝不敢再放肆,心地道:“是李干打搅了您的休息,要找法也是您找我的法。”
他着,见白修远脸上的表情似乎缓和了许多,又继续道:“我家老爷也不是要向您讨要什么法,他了,那颗三角兽元就算送您的。我今天来,主要是来找他的。”
完,李干狠狠地看向任天,却不想和他四目相对的是一双冰冷的眼睛,任天那略显稚气的脸蛋上,竟然透露出一股让人胆寒的气息。
“你……”李干一个激灵,看着任天,竟一时不出话来。
不知为何,他此时竟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虽然白家和刘家十年,如果没有大事,也不会立即闹翻。如果他不激怒白修远,那么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任天却不同,李干不知道任天重生之事,他自当任天因为父母之仇,现在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魏飞见状,向任天道:“任兄弟,虽然你报仇心切,但此时你身在白家,如果杀了李干,让白家陷入险境,你又如何向我家姐交代?”
“要相信一个人,还真难啊。”任天心中冷冷一笑,他方才仅仅是想给李干一个下马威罢了。却不想这平日待猎户少年如同大哥一样的魏飞,竟然在此刻也开始威胁他。
任天脸上装作不甘的表情,勉强回道:“魏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白家两难的。”
此时李干如坐针毡,如果在白家真发生什么事情,他的命就难保了。但为了完成老爷给他的任务,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呆在这里。他看着白修远,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但白修远却斜躺在踏上,眼睛却半闭半睁,好似方才没听见他话一样。
李干试探性的问道:“我刚才的事情,不知道您听见没有?”
白修远猛然睁开眼睛,看了李干一眼,随后又表情缓和的问道:“你方才什么了?”
李干身子一滞,想要什么,但旋即又止住,改口对白修远道:“我方才是,那三角兽元就算给您了……”
“什么?”
白修远突然打断李干的话,语气瞬间变得冰冷,道:“你什么?”
李干双腿一软,哪知这白修远竟然阴晴不定,不禁仔细回想方才是不是错了什么。但想了半天却又想不明白,他又试探性地再次道:“我是,那三角兽元算给您了。作为交易,您是不是应该让我把任天带回去交差?”
李干完,白修远皱紧了眉头,但并没有再次发怒,而是缓缓道:“李管家,我想你搞错了。白桥峰原属于白家,是几十年前刘家从我父辈那里强取豪夺过去的,这三角兽元本属于白家,又何来刘家厚脸与我交换任天?”
“这……”李干惨白地看着白修远,噎得不出半句话。
刘白两家的恩怨,几日来任天已经了熟于心。
数十年前,随着白家的逐渐没落,刘家开始勾结镇南王城里的贵族势力,逐渐把白桥镇的控制权从白家手里躲了过去。随着老一代的离逝,两家的恩怨便落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白修远自负重振白家的重担,但不料十年前却走火入魔,修为全废。刘家本以为可一举拿下白家,但不想白修远却征召武师,训练了一干武士与刘家抗衡,两家互相僵持间,十年刹那而过。
任天看着李干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堂中间,他心中一阵冷笑。
此时,白修远冷冷看了一眼李干,依旧漫不经心地道:“你回去告诉刘雄那老儿,要带走任天,除非他亲自走一趟。”
“白老爷的话我一定会转告我家老爷的,只是为了这子让刘白两家彻底的闹翻不太好吧?”李干试探性的问道。
“刘白两家几十年前就闹翻了,这样的话还得你提醒我吗?还不快滚!”白修远一听,勃然大怒。
李干吓得双腿直颤,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白家大堂。
待跑出了大院,见已无生命之忧,他喘着大气地向身后喊道:“白修远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家老爷了,如果你不交出任天,四天之后就是白家灭门之时!”
“这李干果真一个变脸人。”
任天对李干呲之以鼻,但他实在想不通,白修远为何冒着和刘家彻底的闹翻的危险保他一命。他眼中一阵狐疑,心中问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是因为白洛?”想了想,任天又摇了摇头,他知道这绝不可能。
“是因为我可怜?”任天心中又再次否定,虽然白修远不是一个为非作歹之人,但也绝不会这么好心。
“那么他到底要干什么?”任天想着想着,心中不禁一寒,“看来他还是想继续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