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仿佛被野兽盯上了的危机感,从脚底升腾而起。辛小真非常熟悉他, 从小一起长大, 自然清楚安德烈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自己走哪他都跟着, 导致她的一些朋友,说那是她养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赵予真否认了:“他是我家人。”
多年的相处, 以至安德烈早就成为了家人一样的存在。
朋友问她:“mindy, 你们这么亲密, 上过床没?”
“当然没有!”她想,要是真发生这样的事,安德烈一定会死在大哥的手上。
朋友又道:“他身材很好,你今晚应该不需要他来保护吧?”
“想去你就去, ”赵予真说, “不过他是个木头疙瘩。”
朋友来了兴致,相信凭借自己火辣的身材,漂亮的脸蛋, 不会有拿不下的男人。
结果果然如同赵予真所言, 那就是块木头疙瘩,看见妖精一样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卖弄风情, 根本不为所动, 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朋友没得手,跑回来跟她吐槽:“我知道了,他一定是gay!”
辛小真一直也是这么想的。
她一直觉得安德烈简直不像个正常男人,不近女色、男色, 像个苦行僧,像个机器人,没有感情,与其说是冷,不如说是木,木得还有点可爱。
他帮自己解决过很多的麻烦,简直有野兽般的危机直觉,常常在危险还没来临前,就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危机,而且安德烈算是自己人,不会事事都打电话告诉赵晋城,所以她才能忍受安德烈一直跟着自己。
可现在,他动物般的直觉,可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听见他追问香水来源,她张了张嘴,说:“是……amanda送我的。”
她这个半吊子调香师,曾调制过多款香水送给家人,去年加入他们家庭的三嫂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自己扯这个理由还算合理。
尽量平静地抬头问:“怎么了?”
辛小真只到他胸口那么高,安德烈微一低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在撒谎。”
“我没……我说的是真的。”辛小真心虚了,可她明白这种时候,更要底气十足,直视着安德烈的眼睛,说,“你怀疑我的话,可以打电话问她。”
安德烈那双冷漠的灰蓝色眼睛,泛起波澜,垂下头在她的发丝间轻轻嗅着,声音低沉:“你为什么要撒谎?”
辛小真仰起头,理直气壮:“我没有!”
“你这个这个香味代表什么,所以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你是谁?”他凝视住这个女孩子,手掌紧紧地捏住她的肩膀。
完了。
辛小真差点忘了,这家伙有特工一样的技能,自己不管怎么回答,都会露馅。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头房间门打开,小唐的声音传来:“辛总!热水烧开了!”
辛小真仿佛找到了救星:“马上!”她努力地抬头,回望进他的眼睛里:“能不能放开我?”
安德烈松了手。
她逃也似的跑进了小唐的房间,小唐在她的保温杯里掺满了热水:“那个外国人,看着怪吓人的,他怎么抓着你啊?”看着便不好接近,很可怕,是安德烈的外形标签。
“我不小心敲错门了。”
“那也不能抓着你不放吧?我知道他们老外就是开放,你可以直接拒绝的,或者直接喊人。”
辛小真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没有解释。
小唐是做秘书工作的,察言观色,也没有继续说了,带过这个话题:“辛总,后天是您生日?”
“后天吗?好像是……”她自己没关注这个,所以也搞不清楚到底在哪天。
“我订机票的时候看见的,”小唐说,“成年礼很重要啊,咱们是不是明天还不能回帝都?”
辛小真:“明天央视的记者拍摄完,我们就能回家了。”
因为担心那个老外继续骚扰辛小真,小唐把人送上楼,结果辛小真没找到房卡:“好像是我刚才忘记带出来了。”
两人就下楼去找前台,重新要了一张卡。
把头发吹干,辛小真关了灯睡觉,可她刚闭上眼睛几分钟,就听见打开房门的那一声“滴”的响声。
漆黑没有一点光亮的房间里,她浑身汗毛竖起,伸手去摸手机,却一下被人抓住了手腕,捂住了嘴。
“嘘。”
“别出声。”是安德烈的声音。
知道不是坏人,辛小真心里定了许多,点了点头。
安德烈放开了她,同时打开灯,把她的手机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你偷了我的房卡?”辛小真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走的,自己压根就没发觉。
“继续刚才的问题,”安德烈不得要领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谁?”
“我是你老板的朋友,我叫辛小真。”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的英语发音是纯正的美式,可一些词是英伦腔。”
因为赵予真在美国长大,在英国上大学,口音一度被英国人带偏,只有特别熟悉她、特别注重细节的人,才会发现这些细微之处。
辛小真坐起来一些,紧紧抓住被子,眼神游移:“那可能是因为……因为我英语学的不太好。不过,你为什么偷我的房卡,进我的房间?不打一声招呼就进女士的房间,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往严重了说,你是非法入室!”
安德烈瞥了眼她细瘦的肩膀,精致的锁骨,又转回她的眼睛:“你在虚张声势。”
她懊恼地回道:“我真的会报警的,我会告诉你老板,你信不信,你老板转头就会告诉赵董。”
安德烈沉默了下,就在辛小真以为自己把人唬住时,他叫她:“mindy。”
辛小真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捏住了床单:“我是helena。”
安德烈本来还不确定,这下好像抓住了什么微表情,他确认地道:“真的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德烈俯身靠近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一直维持着冷冰冰的瞳孔,仿佛突然有了神采般被点亮:“是你。”
他离得太近了,辛小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死不承认:“不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如果继续在我的房间里待下去,我肯定会大声叫的,”伸手一指门,辛小真说,“请你出去。”
“没关系。”安德烈直起身,弯腰行了个礼,贴心地关掉了灯道,“晚安。”
辛小真感觉他在离开,忽然想起什么道:“把房卡留下!”
她怕安德烈半夜忽然进来怎么办。
他走后,辛小真爬起来把房门反锁上了。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东西后,下楼吃饭,计划是今天完成拍摄,接着通过公关替四哥打第一场翻身仗,晚上坐飞机回家。
在酒店餐厅,辛小真认识了两个央视记者,一男一女,女记者矮矮的,年纪不大,男记者也年轻。
理事长的朋友是他们的上司,专门委派过来进行拍摄的。理事长说:“六月中旬,我们还有去晋省山区支援贫困学生的计划。”
记者对他很客气:“台里不忙的话,我们很乐意一起去帮忙。”
辛小真哪怕不知道理事长到底是什么身份,但通过他的关系网,也知道他绝对不简单。
她去取了早餐,坐下时,安德烈往她的餐盘前放了一小杯呈现出蜂蜜色的酒,约莫只有两口的量。
他的动作挺明显的,可赵睿是个半瞎,吃饭都费劲,只能专注地对付自己盘子里的东西,所以根本没注意到。
小唐坐在辛小真对面,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低声说:“辛总,这是什么东西?”
辛小真抿了一口,入口是甜中带着一点点涩的口感,回味甘甜清香,非常熟悉。她放下酒杯,垂下头怀念道:“这是tokaji。”
“啊?”
“就是一种甜酒。”她最习惯喝的一种贵腐酒,当成饮料。她酒量一般,但有些酒,味道非常可口,tokaji是甜白典型风味,特有的柑橘清香,以及蜂蜜的香气,让不会喝酒的人也总是尝一口就上瘾,算是她餐前必备的开胃酒。
价格不贵,小众,但因为只在匈牙利出产,而年份越好的tokaji则越难得,加上她好这口,喝不惯其他的葡萄酒,所以家里酒窖收藏了不少珍贵年份的tokaji,出门在外都要带一瓶。
安德烈帮她提行李,是她的苦工。
她的每一个习惯,他都知道。
随后,他们步行去了医院,入住的酒店离医院不远,步行十分钟,两个央视来的记者没有带很重的设备,一切从简,顺便拍一点县城的风貌。
快走到医院的时候,忽然从旁边巷子里冲出来一伙人,起码十几个,有高有矮,都是青壮年,流里流气的把他们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开始抢摄像机往地上砸。
男记者的相机因为没注意,直接被人一下砸掉,他愤怒地大吼:“喂!你们干什么,我们是央视的!”
一听这话,那伙人就对视了眼,似乎不太信,老板说就砸相机,如果被拍了就打记者。
辛小真摸了摸兜里的手机,旁边的女记者,按下了快门。
“她拍了!”
“不许拍!”
“把相机砸了!打!”
他们还准备了麻袋,不是生手了。
摄像机是记者的命,女记者把相机抱在怀里,死活也不肯松,她就在辛小真旁边,眼见拳头就要落下来了,辛小真拉了她一把,就感觉一双手臂伸过来,一把按在她头顶,安德烈说:“蹲下。”
辛小真根本想都不用想,拉着女记者一起蹲下了。
安德烈一手抓起一个,像丢垃圾似的,直接把人重重拍在了墙上,其他人正要反击,他从裤腰抽出一把黑黝黝的枪来:“进去。”
混混:“?”
“这老外说的什么?”
“可能是……让我们滚吧,老大,怎么办?这老外有枪诶……”
哪怕听不懂,可他手里的武器是很摄人的,混混没见过,不知道真假,可眼前东欧人的长相和身材,都给人以极度危险的感觉。
想着老板的吩咐,无论如何也要把相机砸了,那老大摸了摸裤兜,准备掏出烟盒,就感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抵着他的脑门,抬头一看,正是杀手长相的高大老外。
几秒后,十几个垃圾连滚带爬地跑了。
对于自己的违法枪械,安德烈的解释是:“假的。”
赵睿也不知道他居然带了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弄上飞机的?他也解释道:“对,是假的,吓人用的。”
国内外法律不同,大家心知肚明,也没有追问。
碎了一台设备,那男记者心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听病房里的人说了背后的事,更是气愤:“我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曝光了!”
所幸还有一台设备可以拍摄,正当他们准备拍摄时,忽然进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还带着花篮。
“这是我们的县委书记。”
“还有副书记。”
“这是……”
都是领导。
“听说央视来了记者,特意来慰问王鹏的。”
赵睿在国家队待了几年,所以知道这些,有个领导来跟他握手,热情地说:“我们为国争光的运动员!老早就在电视上见过你了。”
赵睿点头,说你好。
领导问记者:“现在开始拍了吗?”
理事长说:“拍不了,我们的相机刚才在外面被人砸了,还差点被人打了。”
领导噢了一声:“怎么回事?”
病房的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领导越听越气愤:“还有这种事!太不像话了!”
“是啊书记,这康家作恶多端,十恶不赦……”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护士的声音:“你们干什么!这是医院!”
书记秘书就站在外面,一看这么多人,找事的模样,拦下:“书记在里面!”
“书记?唬谁呢!让开!”病房门直接被踹开,为首的青年一看病房里那么多人,而且记者正在调试相机,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票小弟大步上前,嚣张地把他的相机往旁边一拍:“就是你……”没说完,就看见旁边的县委书记,气焰瞬间一萎,吓得双腿夹紧,汗直接从额头冒出,“您就是记者吧?我们是来探望病人的,您好您好。”
男记者把相机开机,看了眼他后面的人,就是刚才砸相机的那一伙,说:“你们打碎的设备,是台里的设备,中央电视台的。”
青年的腿开始打颤。
找事的变成了探望病人的,还这么多人,邱大姐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直接跪下,泪流满面地恳求道:“领导,就是他开车撞了我男人,还要抛尸……您帮我做主……”
旁边的秘书直接把人扶起来,记者还在,哪里敢让人下跪。
领导看开始拍了,稳重地道:“你完整的说一遍来龙去脉。”
病房人太多,辛小真没有继续待,出去透气。
进了楼梯间,拧开保温杯盖,喝一小口,就把辛小真烫得张嘴直哈气,用手疯狂给舌头扇风:“啊啊啊烫烫烫……”
楼梯间门被人推开了。
安德烈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辛小真没接,转身要出去,被他拽住手臂:“喝了。”
“不喝。”
安德烈拧开了瓶盖,放到了她嘴边。
她只好接过水,喝了一口没吞,含在嘴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着舌头问:“我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你不害怕我。”
辛小真:“……”
“而且你还听话。”让蹲下就蹲下,让喝水就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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