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纷纷猜测这一行人来意身份的时候,尤振荣已经开始布置人盯梢了,没曾想这些人直接来到孙甲的宅邸,有汉子按照拜客的规矩递进去帖子,然后马车上下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文士,被赵进的护卫领了进去。
“学生施坪敖,在陆将军幕中帮办文书,这里见过赵公子了!”施坪敖是方面大脸,或许是在军中做幕僚师爷的缘故,没有寻常士子文人的文气,言谈举止间沉稳干脆。
赵进这边护卫通报之后,施坪敖就自报家门见礼,作揖起身,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这神色赵进并不意外,无非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年轻。
“施先生请坐,从狼山一路来,想必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学生在路上耽搁一天,那边就多耗费一天的钱粮,这些迟早要着落在我家将军身上,所以紧赶慢赶啊!”施坪敖的态度谈不上亲切,这也是情理之中。
赵进一笑,他这种淡然对待让施坪敖眉头皱起,咳嗽了一声冷笑着道:“学生孤陋寡闻,居然不知道南直重地有如此虎狼之众,若是朝廷知晓,肯定会视作心腹大患,定当派大兵征剿,赵公子,徐州有个典故不知你听过没有?”
“什么典故?”
“百年前闹白衣贼,刘六刘七过境徐州,这边有一缙绅人家忠心为国,办团聚众抗贼,保境安民立了大功,可事后他却因为杂事没有把团练散掉,当即被官府拿了,定下大罪,即便朝中有大臣缓颊,又散尽家财活动,还是被刺配三千里,去了哈密卫那等绝地,赵公子手底下这些虎狼之众比之当年还要胜过,如有人捅到朝中去,那下场恐怕不会好啊!”施坪敖盯着赵进道。
这典故赵进也听过,他脸上神情不变,开口问道:“施先生就这些吗?”
看着赵进无动于衷的样子,施坪敖冷哼一声又道:“我家将爷是朝廷经制大将,出镇南直咽喉重地,南直江北安宁自然也是我家将爷的职责所在,乡野间豪强奸邪心存叵测,我家将爷自然要上奏朝廷的。”
到这里,施坪敖身体却前倾了些,他在盯着赵进的神情变化,刚才还以为对方镇定,现在却觉得对方可能没有听懂,这赵进毕竟只是徐州乡野间的蠢笨武夫,年纪又不大,或许自己的太深奥了,难道要威胁的更直白些?
还没等这施坪敖开口的浅显些,赵进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微笑,悠然开口道:“施先生,你知道赵某结拜兄弟的父亲是都察院的御史吧?”
“学生也是士林中人,怎么会不知道望山先生的清名,监司衙门的各位大珰可是交口称颂啊!”施坪敖了句,被太监们称颂的清名那就是污名,王友山和内廷宦官交游密切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南直隶各处,虽然还未必被当成阉党,可这“清流”二字却算不上了。
赵进没理会施坪敖话里的讥刺,只是继续道:“一名朝廷大将,麾下千余兵马不知所踪,追查起来却发现是这位大将为了银子把兵马借给豪商驱策,耸人听闻,匪夷所思,可偏生人证物证俱全,有御史上奏,内廷外朝大佬们觉得兹事体大,不敢怠慢,急忙让天子知晓,急忙督促有司查办,你接下来会如何呢?”
施坪敖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赵进自顾自的道:“今日他能为了钱财借兵给豪商,明日或许就要借兵给别人谋反,这样的人物怎么还能镇守一方,怎么还能成为朝廷大将,这人要下狱问罪,九成九会是斩首抄家灭族,谁提拔的他,谁是他的靠山,这些人有没有牵扯,啧啧,不知道会是牵连多大的案子。”
完后,赵进笑着看向施坪敖,这位副总兵的幕僚猛地站起,后退几步,脸色已经惨白一片,盯着赵进,满脸的惊愕和不可思议。
“到底是谁教你的这番话?”
“一介武夫,怎么知道这么多典故,怎么知道朝中大政,谁教你的..一定是那个望山老人,对不对!”
这施坪敖完全没了镇定和风度,在那里指着赵进质问不停,与其是赵进所惊人,倒不如赵进这等武勇之辈,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能如此系统了解朝政,分清利害,的这么明白,施坪敖惊讶万分,居然盯着这些细枝末节追问。
赵进脸色沉下,重重的一拍桌子,那施坪敖吓得后退两步,赵进冷然道:“你们人证物证都在我手里掐着,只要放出去,你们就是大祸临头,给你们一个商量的机会,已经是开恩赏脸,你居然想唬弄欺诈,真是给脸不要,没什么商量了!滚出去!”
施坪敖身子又是一颤,脚步却始终没有挪动,脸色青白变幻,局促尴尬到了极,赵进坐在那里端起茶碗,看着这施坪敖还没移动,抬手就把茶水泼了过去,淋了这副总兵的师爷一脸,又是喝道:“滚出去!”
屋内这动静闹大了,立刻有护卫家丁推门张望,看到这一幕之后才退出去,居然被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施坪敖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觉得羞愤欲死。
赵进在那里自己又把茶碗倒满,抿了口道:“是不是还要赵某喊人赶你出去?”
这般身份地位居然自己倒茶,当真粗鄙,施坪敖脑海里居然先闪过了这个念头。
堂堂大将幕僚,而且还是个有功名出身的文士,被乡野间的武夫如此折辱,茶水泼在身上,直接开口赶人,这等对待,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先前施坪敖盛气凌人,现在却被对方收拾了回来,当真是羞惭无地。
屋中就那么安静了会,也没有花多少时间,赵进喝了口茶放下茶碗,那施坪敖脸色居然就已经恢复了正常,拿袖子把脸上的茶水一抹,在那里作揖大礼拜下,谦卑客气的道:“先前学生不知天高地厚,了些狂妄无知的话,还望赵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