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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彧转首,眸中带了一丝疑惑,依旧是温柔地笑,“卿卿怎么了?哪里摔痛了吗?”却强硬地握着温幼仪的手指,不肯松开。
每当天破晓,日轮乍起时,他总在想,若是此时能有人陪他一起看朝阳初升,那该多好?
他宠德音,比宠自己的儿子还要狠,德音要什么就给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也要想着法子给德音弄到手。
只为德音是她生的,是他所爱之人生的。
为什么,这一世终有了轮回,又遇到她,且此时他未娶她未嫁,为何如此冷淡?
为何?
刘彧眸中露出受伤的神情,长长的睫毛连抖,看着面前的温幼仪,心痛异常。
就因为自己骗了她,说德音嫁了人过得极好吗?
是他没看好德音,令她被人所害……
为了儿子,他没杀掉凶手,可他斩了凶手的兄长!这比杀她更令她难过。纵是将来她当了太后,身后却没有家族可依靠,想要封赏时满族皆拒,到那时才悲哀。
温幼仪微抬柳眉,眼睛却转向了明圣湖,只见菰蒲中飞起浴凫鸿雁数百,带动着浪花飞吐,泛起一层白沫。浴凫成双,鸿雁成对,却没有任何一对是三只的。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刘彧,一字一句,“放开我!”
刘彧身上一震,向后退了半步,而后嘶哑着声音,“好!”
脸上是强装出来的笑颜。
这些事情,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众人都只是看到了温幼仪几乎摔倒,走在她身边的刘彧去扶她,然后关切地询问她……
只有从小侍候温幼仪的桑妪看出了半分端倪,可她也只是将这当作一对小人因为摔倒之事而闹别扭,却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南朝人虽早娶早嫁,到九岁时就订亲,可是温幼仪才只有六岁呢。
小着呢--
可纵然年纪小,到底也该避嫌才是。
想到这里,桑妪向前一步,站在了温幼仪身侧。
温幼仪抬首,望着站在身前的桑妪背影,只觉得一阵温暖。而后伸出小手,轻轻塞进了桑妪的手掌中。
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刘彧只觉得心如刀绞。
湖水荡激堤岸,拍打着荷叶当中的几叶扁舟,岸上树木成荫,绿柳如画。
温幼仪和刘彧沈约俩人一起坐在一个小亭中,听着湖水拍岸,饮着香茗。
温家的啜香茶碗和啜香清茶已随着陆策几人的赞美飞到钱塘内外,这几日有不少的名士为了求一两茶叶来温家求见温长蘅,可是均被他以没有存货为由而拒绝。
这些名士虽是没有得到清茶,却能和陆策等人坐在一起谈玄论道,说起来也不虚此行。
温幼仪的名声,随着这些名士的来来往往,慢慢地在几个世家耳中响起。
一看到这茶碗和香茗,刘彧便知道这是前世温幼仪在宫中无聊时倒腾出来的,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前世,若是自己果决一些,先去温家提亲然后再回建康,那该多好?也不会让她落得一驾牛车入宫的悲惨境地。
兰陵萧氏的旁支嫡外孙女,外祖母是乌衣巷王氏嫡女,比起出身于琅琊的王贞风虽是差些,可是配他这个淮阳王却绰绰有余。
这一世他重新来到钱塘,眼见到温家的无耻,对她的怜惜更多了一些。
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爱护她,不令她受一点伤害。
可她不需要了……
她寻到了姚思谦,不知怎地得了姚思谦的眼缘,被收为弟子。
姚思谦是真正的仙人——
几十年后,他羽化升仙之际,居所大放豪光,竟是照亮了整个建康。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世的姚思谦比前一世更难接近,也比前一世更神秘。他几次三番的想要接近,都被不冷不热的拒了回来。哪怕他派内侍固寿去寻了姚思谦喜爱的商朝古鼎,他也是无动于衷。
刘彧品着香茗,听着温幼仪和沈约谈论着茶道,只觉得胸口仿佛藏着一条吐着信子的小蛇,它在‘咝咝’作响,嫉妒得发狂。
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温幼仪转过头来。
轻轻地一笑。
只是这一笑,如同一双巧手拨开漫天的阴霾,然后瞬息间霞光万道。所有的忧愁和悲伤,都随着这缕霞光消失殆尽。
刘彧脸上的表情瞬间松动了起来,眼带温柔。
温幼仪收回目光,双手握上茶碗,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双灼灼之目。
“卿卿。”刘彧轻声唤她,声音低得只有俩人才能听到。
卿卿?刚刚那一次温幼仪没有听清,这次可是响在她的耳边,她不由一怔,眼睛往刘彧那里望去。
这可是夫妻之间亲昵之称,怎能用在她的身上?
纵是在前世,刘彧也未曾这样唤过她。
温幼仪踌躇着,不知到底该如何与他讲。
俩人正这样互望着,沈约的声音突然插入其中,“温小姑,是不是我荣期表兄以前曾得罪过你?若是他开罪你了,我代为赔个不是,只求温小姑展开笑靥,莫再这样悲风秋雨了。”沈约说着站了起来,就那么站着施了一礼。
吓得温幼仪急忙避到一旁。
这一刻,刘彧的眼神亮极了,嘴角微翘,眉目含笑。
沈约在尽臣的本份。
温幼仪面有迟疑,语带犹豫,不时看向刘彧,“没有,没有!怎会得罪我?只是我心里一直在想着旁的事,这才心神有些乱。”
温家的人以为自己藏得非常好,将所有的东西都隐藏起来了。可是现在整个吴郡都知道温三郎私卖长嫂嫁妆,而后行巫蛊之术暗害嫂子和侄子。
沈约虽是随着娘亲在建康和吴郡两地奔波,却也早有耳闻。
此时听到温幼仪这样说,不由微微叹息。
他年纪虽幼,这几月里为阿耶的事情也是饱受众人的冷落。只有在吴郡这里,才重新感受到了朋友的友谊。
看到温幼仪落落寡欢,心中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世家之中,这嫡嫡庶庶,长长次次,就为了一个名,一个利,不知生出多少见不得人的污淖之事。
“有些事情想了也无用,不如不想。咱们做儿女的也没有旁的本事,只有加倍的孝敬爷娘,彩衣娱亲,不令他们难过和分神。唯有如此,才是做儿女的本份和孝心。”
温幼仪猛地一震,抬眸看向沈约。
只见他姿态绰约,白衣胜雪,跪坐在苇席上,双手骈起放在腿上,神情严肃。小小的脸上,满是和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全不是在公主府初见他时的张扬和恃才自傲。
温幼仪被他打动了。
正是因着这颗赤子之心支撑着,他虽因沈太守被杀而流离在外,却笃志好学,利用一切时间博通群籍,写下了一篇篇鸿篇巨著。
她不能让刘彧把这样的一个人才引入朝堂争斗中,沈约是一个学者,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他不擅长阴谋诡计,更不懂阴谋和阳谋。如果他被那些阴谋淹没,以后上哪去找那个写就《宋书》和《索虏传》《晋书》的沈约呢?
他就像宋朝的苏轼,做学问就好,却格不合适做官。
“沈兄说得极好,我受教了。”温幼仪微微敛目,裣衽道。
沈约坐直了腰,双手微有些颤抖,脸上因为兴奋而升起了两团赤红。第一次有人这般郑重地向他道谢,不由令他幼小的心灵生出一丝自豪之感。
刘彧眉角一抖。
“约弟说得极是,吾兄亦是受教!所谓在其位便谋其政,咱们在儿女这个位置上,便要做好儿女们该做的事情……”刘彧说得说得风轻云淡,将话题往其他地方引,“……对了,听人说,温小姑家里养了一只仙雕,不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听到他唤自己温小姑,温幼仪如释重负。她笑着颌首,而后看向了身后的闻八。
闻八会意,嘬唇长啸。
只听得一声响亮的长唳声在高空中响起,不一会便看到朵黑云从空中俯冲而下。飞到温幼仪近前时旋了几旋,而后寻了一处平坦降落了下来。
刘彧和沈约的眼睛不由明亮了起来。
听到这声长唳,正在湖心亭中听人谈笑的陆启功心如长草,搔首踯躅,时不时地往温幼仪这里观望。
陆策知他心思,却偏偏不放他出亭,只是令他烹炉添水,为众人添茶。
沈约摸着阿黑乌亮的羽毛,只笑得双眼弯弯。
刘彧手摸乌羽,却转首看向了温幼仪,嘴角微扬,笑容浅浅。
温幼仪美目垂敛,轻翘青葱小指,轻轻托起碗壁,而后吹了三吹,细饮香茗。
苇席旁兽炉烹香,幽烟缭绕其身,几疑身在仙境。不远处杨柳轻拂,菖蒲微晃,白浪拍岸,惊起鸿雁无数。
刘彧不由痴了!
心里没来由地慌兮兮的,无端端觉得可怕。
仿佛被幽烟笼罩的人儿,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无法接近……
他缓步走回,坐到自己的座位旁,端起了一盏玉碗,细细品之。
清茶入腹,先是苦,而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清香,充溢在口中和腹中,令他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
品茶为的就是这份淡泊宁静,所有的浮华只是过眼的烟云。就像这茶叶,生于高山,最终却归于平原。
刘彧突然有所悟了,平心静气地品起这碗中的人生来。
证道则天人合一,即心即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极高明而道中庸,无为而无不为。
不知怎地,脑子里突然浮出这样的声音。
如同黄铜大吕般。
他觉得自己错了!
不该用上一世的感情来束缚温幼仪。
这一世,他们都该有新的开始,新的未来。
他想要的,未必别人想要。
就像他,眼睁睁地看着沈容姬死去……
只因为她死了,自己便可以如前世般托庇在路淑媛阁中。
可她是自己的亲阿姨……
温幼仪抬眸看了看他,又将目光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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