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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雅士围着几盏茶碗议论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先后说了几个都被别人否决,直到后来陶行广无意中说了一个香字,陆策眼前一亮,遂将茶碗的名字定为“啜香”。
自此以后,温家的啜香茶碗就正式有了名号。
安怀堂正堂里谈论得热闹无比,五福堂中亦是喜气盈盈。
顾氏听到几位江南阀门世家来温家,就极力撺掇着温长枫去求温长蘅让他也一起去见。这会听到小厮回报,说三郎和几位雅士‘相谈甚欢’,不由喜上眉梢。
“老奴就知道咱家三郎是个有福气的人,错眼不见就得了几位世家雅士们的看重。”一个服侍顾氏的老妪,喜气洋洋地满嘴尽是恭维话。
顾氏喜不自胜,嘴里一迭声的说着‘赏赏赏’。听到这个赏字,几个老妪嘴里的漂亮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顾氏满脸红光,只觉得自嫁入温家后这是最光彩的一刻。
“不能只有咱们自己欢喜,媪派个机灵些的,去沐恩堂里回报阿姑,就说三郎得了雅士们的看重,晚上兴许就不去请安了,请阿姑今日自己进夕食吧。”顾氏听着几个老妪的恭维,心中颇为受用。
温长枫学问品识都是有的,只是因为他不是嫡长子,这才落了下乘,如果他是嫡长子,只怕比那院的兄长过得更好。
此时的她,全然忘记了前些日子为了那八十万钱整日和温长枫吵架的事情……
……
守在温长枫道室外的一个小厮看着落霞满天,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今天会这么晚?这都几时了,还没人喊他去进食?这肚子都咕咕叫了。想着想着,突感异香扑鼻,小厮重重地抽了一下鼻子,却打了个喷嚏。
“什么花开得这么香?”小厮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嘀咕了几声后就歪在栏杆边睡了起来。
一抹矫健的身影在他身边闪过,走到道室紧锁的大门后,只是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扭了几扭,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大门。
一会,道室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铜钱撞击的脆响。
门外的小厮舔了舔嘴角,流下一丝口涎来……
一个时辰后,小厮突然被人摇醒,他先下意识的往道室门上看了一眼,见到门锁森然,这才转头咒骂送饭的人。
“这天都黑了,咋才给我送吃的?想饿死我啊?”
送饭的是个七八岁的童子,闻言很是委屈,“今天家里来了贵客,老主母害怕家里的炊烟污了贵客的眼,等到天黑看不到时这才下令做吃食呢。”
小厮‘哦’了一声,大口大口吃着手中的麦饼,全不理小童那不停吞咽的喉节。
……
温长蘅面色铁青,看着跪坐在他面前的温长枫,穿戴一新的林代儿和林姬一左一右,温香软玉在侧,若小鸟依人。
只是这番温柔却没有打动温长蘅的心,他只觉得今日的脸面全被弟弟丢尽了。
“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谁会想到……”温长枫只觉得有些心虚,不敢抬头去看兄长。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是娶了一门好妻子吗?萧氏女和那几个家主和雅士都有亲戚关系,如果没有了萧氏女,你算个什么?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温长枫忿忿地想。
“所谓言由心生,越是不经意时说出的话越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你今天说的话,令咱们温家在世家眼里的地位低了许多。”温长蘅看着三弟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将语气放缓了许多。
阿耶在世时,就对这个弟弟又不太喜欢,即不教导他读书,也不督促他做学问,整日里随他玩耍。他曾对阿耶提了几次,要温长枫随着他一起读书。可是阿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置可否。
时间久了,他就不再提了。以至于到了现在,都生下儿子做了阿耶,却还是像这样的不懂事。
“什么叫我说话就令地位低了?”温长枫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大怒,忍不住挺直了脊梁,“几位世家的家主都没有说什么,怎么兄长倒还是喋喋不休了起来?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而已,用得着这么追着我训斥?”
温长蘅一下子怒了,一股怒火直冲他的脑门,他坐直身子握起拳头,用力地砸在几案之上,“你还诡辩?难道你不知今日几位世家的家主陪着公孙公子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等到他们说出还债两字,你才还债吗?”
“他们不是没说是来催债的吗?”听到这句,温长枫的舌头打了结,声音也低了许多。
“你?你这个混帐!”温长蘅只气得面色发青,愤怒得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你难道真的要等到他们向你追债吗?只怕此话一出口,温家立刻名声扫地!”
温长枫似是不相信,轻松的耸了一下肩膀,满脸的不在乎,“兄长过虑了,哪有这么严重。”
见他说得满嘴的轻松,温长蘅用力地闭了眼,“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先还一些,然后求得公孙公子的原谅,请他宽限你几日,等咱们温家变卖家产,到时再还你的赌债。”
变卖家业?
温长枫猛地跳了起来,顾不得两位姬妾都在身边,指着温长蘅的鼻子大骂,“变卖祖产,亏你还是家中长子,你居然敢生出这样不敬不孝的念头?你对得你生你养你的阿耶,对得起含辛茹苦将你抚养长大的娘亲吗?”
“不卖又怎样?温家上哪里凑八十万钱去?”温长蘅也同时站了起来,鼻子对着鼻子,针锋相对。
温长枫到底还是有些怕兄长,和他对视了一阵后败下阵来,悻悻然地摸了一下鼻子,嘀咕道:“大嫂不是有钱,为什么不肯出这些钱?”
“你大嫂有钱,那是你大嫂的,是瓠儿和丑儿的,和你又有何相干?和整个温家又有何相干?”温长蘅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抬起一脚就踢到了红木翘头几案。几案沉重,摇晃了几下,案面翻到温长枫的面前,案上的茶水倾倒了一地。
“大嫂是温家的媳妇,她的钱将来就是温家的?凭什么与我不相干?”温长枫听了,一股怒火从两肋腾地一下窜上来,双眼通红,死死攫着拳头。
凭什么安怀堂整日锦衣玉食,整日吃着水果,瓠儿和丑儿两个孩子每月的零用花销都有几千钱,尤其是瓠儿,一个才六岁的丫头居然能养得起护卫?而五福堂却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买不起?
为什么兄长得了阿耶的喜爱,自己却处处被嫌弃?
凭什么?
同样是温家的儿子,为什么安怀堂和五福堂过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生活?
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自己不是嫡长子,是嫡次子吗?
这股仇恨之火,像个怪兽一般吞噬着温长枫的心智。他红着眼,犹如斗鸡般瞪着温长蘅,全身的血液沸腾。
温长蘅缓缓坐了下来,面带哀伤之色,望着檐廊下那随风飘荡的竹帘。
只觉得既恼怒又好笑。
……
萧菁芬指挥着婢仆们替几位家主安排好住宿之处,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陆氏的家主陆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陆策和萧纥幼年时就认识,少年时更是一起在建康求过学。因陆策的眼不好,竹简上的字总是看不清,先生布置课业时,他总要向旁边的人求助,萧纥有时便会替他抄写。一来二去,俩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可是世家子弟的友谊和家世是密不可分的。
后来萧纥因求娶乌衣巷的嫡女而惹了兰陵萧氏,钱塘萧氏就在江南尴尬了起来。虽是把王氏女娶走了,可乌衣巷却和王氏女断绝了整整十年的关系。
江南所有的门阀世家和吴郡萧氏的关系都微妙了起来!陆策也遵从家族的意志,远离了萧纥。
钱塘萧氏在门阀世家中消失,再也没有出现。如今看到堂堂的萧氏嫡女,在温家居然过成了这个样子。
陆策只觉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若是当初萧纥能认清自己,不和兰陵萧氏争抢王氏女,现在的萧氏也不会落得这般光景。
在朝堂上无人敢用,在江南无人敢理……
所以,他看着萧菁芬的目光里就带着一丝怜惜,一丝爱护,还有一丝无可奈何。然而更多的则是嘲弄,萧纥不自量力胆敢越阶求娶王氏女,今日种种一切,都是当日的因。
萧菁芬不知陆策怎么想的,她只觉得这个家,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愣愣地坐在紫檀木嵌螺钿三屏梳妆台旁,看着棱花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如此的陌生。
镜中的妇人,怎会憔悴至此?
……
“阿耶又和三叔父吵架了?”温幼仪微翘小指,吹了一口青釉花口五瓣茶碗中的雾气,然后轻轻呷了一口。
感觉到空间小溪水顺着喉节慢慢往腹中滑落,舒服的几乎要眯上眼睛。空间水喝得多了,除了能让皮肤如温玉般滑腻,其他的就没什么效果了。
当然了,还有防毒袪毒的效果。
桑妪坐在温幼仪对面,想着坐在砚香楼院中的孙子,脸上露出温柔之色。听到温幼仪问她话,急忙回道:“回小女郎,是吵了,咱们在樵逸斋的人说吵得还挺厉害呢。”
是该吵了……
今日温长枫快把温家的脸都丢光了吧!
陆策不过赞了一口茶叶,温长枫就恨不得把茶叶送到他的面前。且不说茶叶根本就不是五福堂之物,单单只是世家那份洒脱和随性,就不允许陆策接受温长枫的这番‘好意’。
只怕他接受了,明天就传出他陆策恃强凌弱,向温家强夺茶叶这件事了。
温幼仪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抬头看了看刻漏,见到时辰已不早了,便让朱儿和书白催促一下丑儿,让他莫再玩了。见到丑儿被朱儿和书白哄着上了榻,无人注意自己,便从柜子里取出小玉瓶递到了桑妪面前。
“媪,这些拿去给你孙子服一瓶,看看有没有效用,若是连这个也没有,那儿真是没有其他妙法了……”
“女郎……”桑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小玉瓶紧紧攫在手中。
“去吧!一会绿鞠就要过来服侍我宽衣了,让别人看见不好。”温幼仪如同一个大人般轻轻拍了拍桑妪的手,连声劝慰。
桑妪用力地点点头,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抹着泪出去了。
和她错身而过的绿鞠见她泪水盈目,不由微讶。却知道自己不该过问桑妪的事情,只是急走几步,俯在温幼仪耳边低语。
“八叔和婢子说那件事情办成了,让女郎放心。”
温幼仪轻轻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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