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穿过窗棂,吹动了青铜龟鹤灯上的烛光。
烛光摇曳,在厚厚的水貂毛垫子上勾映出奇异的烛影,烛影越晃越紧,直映得满室昏黄不定。温幼仪就跪坐在奇异的烛影中,面容沉静,眸子显得格外幽深。
那小婢停止说话已经许久,见到温幼仪不应声,不由心头有点发慌,怯生生道:“姑子,奴说得全是真,绝没有半句虚言。”
温幼仪摆摆手,坐直了腰身,在烛影下显得更加挺拨,“知道了。”说了这句又转首看向桑妪。
桑妪会意,忙从腰间取下一串铜钱送到小婢的面前。
眼看着半芹领着小婢出门而去,温幼仪陷入沉默。良久之后,轻声一叹。
“媪,你现在去见这几家的主母,言语间严厉一些。你告诉她们虽然这次温家做的有些过份,可我温家的庶女不劳别家的女儿教育。然后你再说,儿的娘亲听到这件事情后在后宅暖阁中昏厥不起,儿这个做女儿的甚为焦急。媪和她们谈话之时,务必要突出后宅暖阁四个字……”
虽然这整件事情都是由夏氏和莜娘子引起,也算她们咎由自取。可莜娘子被别家的贵女掌掴,到底也伤了萧菁芬的颜面。所以温幼仪先让桑妪示之以强,再适当地透露出萧菁芬为了这件事病倒。即摆明了温家的态度,又向外界说明,萧菁芬是一个没能力压服阿姑的人。
萧菁芬和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关系!也不想和其他家族交恶。如果想和温家交恶的人,就请考虑一下萧菁芬的身份!她能居住在公主府暖阁中,岂是你们这些人能惹得起的?
思及此,温幼仪再度一叹。只怕自今日起,整个吴郡都会知道,温家的嫡女和庶女名字只差一个字,读音完全一样。
这个没规没矩的温家!真是一时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如果说以前还是顾忌着温长蘅和萧菁芬夫妻恩爱,可现在温长蘅却做出了这件事情,温幼仪失去了对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温家的事情,自有温家自己人处理和承担。凭什么要让萧菁芬卷入这场斗争中?萧菁芬欠了温家的吗?
一开始温幼仪还是有些惧怕夏氏,生怕她会和前世一样对她用强,可是这一世她有了空间这等神器,而且外有强援,何苦还要怕一个小小的夏氏?
前世不懂得往萧氏去求救,难道这一世也不懂吗?萧菁芬离了温家,她才好放开手脚和夏氏好好斗一斗。
想着昔日往事,温幼仪紧紧闭上眼,看得旁边的桑妪等人一阵紧张。
……
夜深了,夏氏依旧难以入寝,面上冷厉。
昨夜在前殿,那些姑子们将莜娘子错认成了温幼仪,个个对她极尽巴结。可等到安排宴席座次的小黄门过来说明了情况后,那些原本巴结莜娘子的姑子个个变了脸色,其中还有人当她的面啐了几口。
“不过是个贱婢,居然还敢和咱们同处一殿?若是叫别人知道我和一个贱婢同处一席还说过话,只怕我以后没脸见人了。”一个六品的姑子拂然做色,狠狠地甩了一下袍袖,全然忘记了刚刚就数她巴结莜娘子最狠。
也不怪前殿的人生气,来参加宴席的人也人带着庶女,希望能给庶女寻一门好亲事给家里多些助力,也有一些则是想送给太守周峤做姬妾。
可是这些人都是恪守本份,带来的庶女都是在殿外摆个席,没有一家敢将庶女带到殿内。
眼见得温家居然将庶女带到殿内,和她们共处一殿,这岂不是说明她们的身份只配和温家的庶女为伍?将来还怎么立足于别的贵女们面前?
也怪不得这些姑子们生气,只不过出手打人,却是有些过了。
夏氏心中满是愤慨和痛苦,温家即是娶了萧氏女,那她这个温家的老主母身份便应该比这些贵妇贵女们高贵,凭什么她不能领庶女入席了?这些人明着是打莜娘子,可是实际上打得却是她的脸。
见到去打听消息的问绿勿勿跑了回来,急忙将她召来。
“……回老主母的话,小女郎听说了这件事情后,并没有回报给主母。只让她身边的桑妪去寻那几家主母说话……说得什么婢子没有打听出来,不过桑妪从她们院子出来时,那些主母都是亲自送到院门前,态度极是亲热。婢子还打听到,桑妪走后,那些院子很是热闹了一番,都有哭闹声传出。过了会,那些主母们都换了衣裳出门……”
“快,给我更衣,不能叫她们等的太久了。即肯来赔罪,咱家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就即往不究了……”听到换衣服出门几字,夏氏突然动容,急忙坐直了身子。
问绿瑟缩了一下,轻声道:“她们……是往公主府后宅去的。”
‘叭嗒’一声,夏氏手里的五瓣玉壁茶瓯应声碎成几片,茶瓯中带有辛辣芥末味的茶汤流了一地。
……
亥时末(23点),温幼仪突然被一阵“夺夺”的击梆声给惊醒。
便让绿鞠掌了灯,透过敞开的窗棂往外望去,只见廊庑外微微下着细雨,晕黄烛光从窗棂照出去,映得庑下丹墀一片湿湿的亮光。
“女郎,再睡会吧,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呢。”蓝瑛替温幼仪整了整薄纱罗帐,温言细语道。
温幼仪嗯了一声,将身子翻向内侧。丑儿好梦酣眠,小嘴不停地翕动,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楼外雨声簌簌,室内温馨一片,温幼仪不由笑了。
蓝瑛轻轻放下罗帐,长吁了一口气。来了公主府才几日,就出了这么多事故,也不怪女郎恼恨,纵是她们这些婢子们也是暗有恨意。
黑暗中,温幼仪悄悄睁开了眼,往罗帐外看了看,见到四个婢女都睡下了,遂将眼一闭进入了空间。和刘彧相遇,令空间起了非常大的变化,现在她不需要真身入内便可以操控里面的东西。
不仅如此,空间里还多了一项惊人的变化,还可以带着人进来了。
她怀中抱着丑儿,极目往远处眺去。小溪的尽头原本是一层薄雾什么也看不清,现在却显示出来。
一汪清可见底的塘池呈现在面前,塘池边有座带窗的小屋,推开门进去,里面家具床榻灶具齐全。小屋的后院是一个三丈左右的温池,冒着袅娜的热气。从塘池中流来的清水缓缓往池子里注入,可却不见溢出池子边缘。
温幼仪转身出了小屋,俯身在塘池边用手掬了一捧清水,先慢慢引入口中。清爽甘美的清水流入脾胃,带着一股浓郁的灵动之气,令人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塘池水的效果要好于小溪,一捧清水刚入腹中,温幼仪便觉得身上一阵舒泰,五心滋丰。
自己先喝了几口,温幼仪又弄醒丑儿喂了他。不一会俩人身上就黏糊糊的,散发着酸腐的恶臭。
闻着恶臭味,温幼仪急忙跑到小屋后院,褪了身上的衣裳就跳到池子里。
池子里水温合适,而且有一股温泉的味道,令她舒服的喟叹一声。
丑儿更是惊奇不已,他明明睡着觉,怎么一下子天就亮了?随后感觉到身子被一阵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又见姊姊替他洗澡搓泥,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看着丑儿身上被搓下的黑泥顺着流水便冲入水底,温幼仪长吁了一口气。
丑儿被朱媪妪用毒衣给毒了两天,被她发现时身上已起了红斑。她虽是用空间水多次祛毒,可是丑儿身上却依旧有一些余毒深藏在内脏中。今日这层污垢一出,她便知道丑儿身上的毒被解完了。
她浑不知,刘彧也如她一般被击梆声惊醒。然而,转身想要入睡时却猛然发现,手上的泪痕印记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猛地坐起来,一脸惊骇。
自从他重生之后,手上的泪痕一直陪着他,不论他用清水擦拭还是使用皂角都没办法将它去除。
时间长了,他便习惯了这个泪痕存在。
可是今天泪痕无缘无故消失了,这怎不叫他惊慌?能够重生已经是得天之幸,万一老天觉得福份给的过多,想要收回怎么办?
刘彧只觉得心如乱麻,惊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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