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青山故国梦,白云清风游子心;千里驰行不畏险,近乡情怯却为谁。``-`
却说帕塔提王子带着波斯流人对着两个雪壁拉出的人痛哭、跪拜,一时间闹得大伙摸不着头脑。看着那两个人的衣着穿戴,张骞脑中突然闪过孔几近说的一个故事,帕塔提王子他们如何的从波斯逃到西番,如何被人追杀,自己内部如何出现了内讧,再看帕塔提和那两人的穿戴,几乎相同,马上明白了他为什么跪拜了。
张骞上前劝道:“殿下不必伤心,见到先人,应该高兴才是。”
帕塔提擦去脸上的泪水,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和提各两个对那两人再次施礼,才转身对张骞等说道:“这两位是我们的先人。我们没有见过的。没想到却亡故于此了。”
胆小的已经惊恐退后几步,不敢相信那两人是死人。儿君醉也明白了他刚刚说的让大伙不要说出这圣光峰的秘密的道理,这真有人埋在雪下死了的,而且是波斯的先人。
张骞带着众人给两位波斯人拜祷了,帕塔提谢过众人。他本想化去两人的尸骨,搜寻一番,只得作罢,和提各商议了,还是把两人推进原来的雪壁上,再捧来了新雪,盖住了两具遗体。众人再次对着那两人拜祭了一回,才顺着圣光峰下山。
下山的路依然难走,大多数时候,都是连滚带爬的,后来索性大伙连成了一线,坐在牛皮上。一路滑了下去。倒是省劲不少。
就这样翻过了几个山。前面山下影影绰绰的好像有帐幕,听到了有牛羊的叫声。众人激动不已,知道终于走出了昆仑山。
他们踩着厚厚的积雪,向着最近的一座帐幕走去,狗狂吠,一个男人举着弓箭,叫道:“什么人?”
枕石龙听出了是自己族人说话,心头大喜。让卫士喊话:“是王子回来了!枕石龙王子回来了!还不上前迎接。”
那个牧人好像不相信,仍然举着弓箭不动:“什么王子?就是大王也不行!我这里只能野羊、野牛能进来。”
帕塔提一愣,“这人好大的胆子!敢如此跟王子殿下说话。”
枕石龙苦笑道:“各位不知,我大宛人的王,不是各位想的那样威风。不过是几个部族推举出的,不是本族的,人就不当回事。到了有事的时候,长老们才会想起还有个大王。”
牛郎想到于阗也是如此,于阗王对几个部族的长老也是没有多少威权,看来这些游牧的人。倒是自在得很。
枕石龙没法,也不能杀过去。大伙呆立着。枕石龙的一个奴仆突然叫道:“对面是血儿虎吗?我是鱼糜隆。山下河边的鱼糜隆。”
那牧人好像想起了他是谁,喜道:“鱼糜隆?你不是死在匈奴了吗?你现在是死人,还是魂灵?”
鱼糜隆也笑了:“我不是死人,也不是魂灵。就是我鱼糜隆自己回家了!”
那人才丢开了弓箭,大步迎上来,鱼糜隆也奔过去,丢开了头上的破羊皮,那是他裹在头上挡避风雪的,两人抱在一起。
那牧人血儿虎警觉的看了看大伙,鱼糜隆向他解释着什么,他半天才点点头,“远方的客人来到了草原,大宛的牧人心中高兴。已经备下了酒肉,欢迎!”
枕石龙在前,各人跟着来到他的帐幕,破旧的帐幕,碎片忽闪着,里面一个瘦弱的女人惊惧的看着,几个脏兮兮的孩子也瞪着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血儿虎一进帐幕就喊叫起来:“孩子他娘,快准备酒肉,我们有尊贵的客人来了!快快快!”已经伸脚踢向那个女人。几个孩子也呼啦散了,躲在帐幕的角落里。
张骞看着他四下漏风跑气的帐幕,叹了口气,枕石龙也无可奈何地伸开了手,耸了耸肩。过了一会,女人拿来了一疙瘩黑黝黝的东西,瑟缩的递给了男人。众人眼巴巴的看着,然后看到了那几个孩子眼馋的神情。张骞笑道:“看来这位兄弟也不富裕。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吧。”
帕塔提、枕石龙等都同意。枕石龙说了,那男人怫然道:“我们有的是好酒好肉招待。有的是,尊贵的客人,不要着急。”
枕石龙微笑道:“你这里已经到了山上了,怎么没有多少牲口?”
血儿虎怒容满面,叫道:“都是那些人,整天的打!打了一夏天,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枕石龙一惊:“谁?是谁在打?”
“一会儿狼头的打会飞的女人的,一会儿会飞的女人的打金人头的,一会儿金人头的打狼头的。”他比划着,大伙依稀听出了好像有三部分人在打,但都是什么人却不清楚。
男人在比划着说,女人却不住地哼哼,眼色中满是恐惧,想要制止他,他看都不看,只顾说。终于,他看到了女人的神情,突然醒悟了一般,叫道:“你们从山上飞下来的?”浑身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鱼糜隆奇怪:“怎么了?血儿虎,你怕什么?”
女人尖叫道:“你们是昆仑山的仙人!仙人,会飞的!”
众人恍然,所谓会飞的原来是昆仑山碧霄宫的,那狼头的一帮想来应该是匈奴人了。只是那金人头的是哪些人?见他们一家吓得惨状,张骞不忍,说道:“咱们还是走吧!把咱们带的东西,留一些给他们。”
枕石龙让鱼糜隆给了血儿虎一家几条皮子,说是汉天使给的。然后才离开了血儿虎一家。
枕石龙闷闷不乐,张骞安慰道:“已经回家了。有什么再慢慢打探。”
枕石龙一笑:“阁下不知。我大宛并非如汉庭,也不像匈奴。各位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牧人不服王化。不从官府。逍遥自在。一旦遇见些事情。就完了!几十个部族,相互之间你争我抢,互不统属。我父王在位多年,想要和睦相处。怎奈匈奴人一直不离左右,扶持几个大些的部族闹事。前些年昆仑山也有人下山,我们夹在中间。现在,又有了个什么金人!嗯,会不会是佛祖的人?按说他远在天外。不会到这里的。”
他们又走了一天,才又遇到了一处牧人,几个小帐幕掩映在山窝中,不仔细还看不到的。狗狂叫起来,几个人纷纷跑出帐幕,张望着这边。枕石龙让两个卫士上前通报来意。很快两人回转,“这里是飞熊部的,仅剩下这几家。他们躲避打仗,来到这里。”
枕石龙和张骞、帕塔提、康贝弄等人商议了一会,向这些飞熊人换些吃的、喝的就走。张骞拿出了身上的一把刀。甘父拿出了一张弓,儿君醉把圣光峰得到的玉石拿了出来。枕石龙笑道:“哪里用的了这么多?”把张骞的物品还给了他。“我还有点东西。”
帕塔提笑道:“你回到自己家了,拿东西买。传出去不好听、还是我来吧。”帕塔提拿出几件皮袍,让仆人送进飞熊人那里,拿回来几包肉干,还有几袋酒浆。众人在外面吃了。绕过飞熊人,继续往下走。
就这么走走停停,遇见的不多一些人,都是躲避战火的。枕石龙心里难受,焦躁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家人现在怎样了。
这一天,他们只能在一个废弃的牧场歇宿了,这里一片火烧的痕迹,几片破皮子,几段枯骨,也不知是人的还是牛羊的。到了天明,就听到北面传来阵阵的马蹄声。众人心中大震,不知是敌是友来了。
渐渐地人马看得清了,有四十余骑,马上骑士的穿戴一色的黑皮袍,黑色皮帽,肩头黑色雄鹰,却是一队猎人。一群狗在骑士前面奔跑着,向着张骞他们这边奔来,这些狗却不吠叫,到了跟前呼啦把大伙围上了,呲牙咧嘴的逼视着众人。骑士也随后到了近前,为首的是个三十岁不到的人,一条火狐皮的血红披风,一撇小胡子在唇上轻快地跳动,颏下一撮胡子,黑如墨染,更衬得他皮肤白皙,这么白的皮肤就是在一个女人身上,也不多见。他的眼睛明亮,闪耀着自信。他看着这一群衣袍破败的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到了我大宛的?”
枕石龙仔细辨认,才迈步上前,叫道:“大哥!大哥是我!枕石龙!”
那人一愣,跳下马来,抢到近前,抱住了他的双臂,上下打量,眼前面黄肌瘦的人,依稀还有往日的样子,不由哭出声来:“枕石龙?真是你!三弟”两人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那人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枕石龙身上,枕石龙眼里还满是泪花,叫道:“大哥,我给你介绍这些好朋友。”
那王子微笑道:“我都听说了。你们打出单于庭,一路上闯关无数。嗯,这位一定是汉天使了!天使大人来到大宛,小王迎候不及,恕罪了!”他自称“小王”令枕石龙一愣。
张骞急忙上前施礼,“大王陛下,在下来得匆忙,没有通禀,还请恕罪。”
一个跟随大宛王的踱近枕石龙,低声道:“老大王已经升天了!大王子继承大位。”
枕石龙木然片刻,他本是他父王最钟爱的儿子,许多人以为经过在匈奴为质,和匈奴王宫交好,下一代大宛王,一定非他莫属了。他大哥乌寡,虽然相貌堂堂,却并不得父王的疼爱,只因他最好玩乐,不恤民力。他心头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骞哪知道他心头的无奈,给大宛王乌寡介绍帕塔提王子、康贝弄王子,乌寡和众人见了礼。他问张骞:“天使大人这里,有没有一位牛郎大人?小王十分想见这位大人。”
张骞微笑道:“牛兄弟,来见过大王。”
牛郎上前拜见大宛王,大宛王却急忙伸手亲自扶起了他,刚才张骞他们行礼,他都没有亲自出手相扶,对牛郎却如此亲近,让人大出意外。他拉着牛郎的手。笑道:“牛大人。小王已经等了大人许久了。自从知道大人离开昆仑山。小王就盼星星、盼月亮,急盼大人来到,解了我大宛的危机!”
牛郎惴惴不安,不知他什么意思。乌寡拍头笑道:“哈哈!是我糊涂了,忘了各位刚刚下山,一定饥饿难耐了!快,拿出我们的食物,给各位大人。还有王子们饮用。”
他的手下扈从随即拿出了毡毯。扑在地上,摆上了熏肉、肉干,几样异果,几袋酒,又拿出几十只各色酒器:玉的润泽,石的古雅,竹的精洁,木的朴拙,更古怪的是几只骨的,因形就势雕刻的精美异常。见大伙都看着那几只骨器。乌寡微笑道:“小王不成器,喜欢胡乱雕划。各位以为如何?”
张骞还以为那是哪个高手匠人所为,没想到却是大宛王自己制作的,心中觉得异样,这是个怎样的大宛王?眼睛扫视了枕石龙一眼,枕石龙自打听说这大哥是大王之后,就闷闷不乐,愁眉紧锁。
帕塔提拿着一只骨杯,故作不经意的说:“这是一个人的股骨吧。”
乌寡大喜,说道:“没想到殿下是小王的知己!这确是一个人的股骨。殿下,看是男人的呢,还是女人的?”
帕塔提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他不过是随意那么一说,还勾起了乌寡的兴致了,装作沉吟,才说道:“看它晶莹玉洁的,比美玉软香,比竹木莹洁,看来是个美女的骨头!”
“照呀!我就说殿下是个解风情的,对说这美女杯的故事。”他一见众人,就找牛郎,让牛郎帮他解困,现在说起了美女杯,马上忘了牛郎了。“那是个如梦如幻的女人!皮肤比雪还要白,比玉还要光滑,比丝柔顺,比羽毛香泽。呵呵,我第一眼见到她,就惊为天人,一定要得到她!她是一个安息商人的女儿,哦,哦!帕塔提王子,就是你们那里。原来叫什么波……哦,对对,是波斯。现在叫安息。她们一路贩卖香粉,来到这里。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能做下作的事。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我不甘心。到了康居,杀散了人群,夺回了货物。最重要的是我心爱的女人!但是,她没福气,没福气!不愿意要本王的恩爱,要死要活的。可惜了,我的王后一怒之下,把她打成了稀巴烂!啧啧,如果是我,一定把她的皮完整地剥下来,扑在身下,那一定光滑无比。没办法,我只得把她的骨头拆开了,做几样心爱之物。”随手从腰间拉出一物,众人几欲呕出来,那是一条骨头缀成的腰带,间以玉石、玛瑙、琉璃。
张骞等人强作欢颜,心中为枕石龙发愁,他离家已久,国中、族里长老多已陌生,他为人又比较的忠直,和这样一个变态的大哥、国王,既是君臣,又是兄弟,很难的。
休息过后,大宛王乌寡引着随从,还有枕石龙、张骞等人回归国都龟山城。一路上说不得牧人一个个鸡飞狗跳的,到处见到喜欢的人、马、物都抢了来。枕石龙面有忧色,乌寡王却得意洋洋。在路上大伙总算弄清楚了,老王去世已经两年,这乌寡和匈奴的都尉两人喜好相同,那都尉着意立他为王。
本来事情已经明了啦,偏偏副王的王后是个昆仑山的仙子,要自立为王,得到昆仑山的力助,于阗王也派兵相助。两人打了起来。就在这时,偏远的牧人,信了西来的传颂佛道的人,傅国王也信了来世今生修行的说法,在一个道者的推戴下,要争大宛王王位。三方打了两年,谁也打败不了对方。他本以为匈奴人会派大兵来助,却怎么也得不到对方的应答。
枕石龙问道:“大王准备怎么办?是继续打,还是和?”
“当然打!打得他服了为止,不然我怎么做好我的国王?”
“兄弟以为,还是和为贵。副王和傅国王都是咱们一家人,没必要引来匈奴人相助。如果匈奴人真的来了,想他们走,可就难了!”
“嗯,不不!你不懂,必得打退了副王,还有傅国王才行。他们近在咫尺,随时想要我的命。匈奴人不会。他们要靠着我来奴役西域的。”
“他们是利用大王。没有安着好心。大王再思量思量。”
乌寡不理他了。对牛郎道:“牛大人,你知道吗,于阗王的公主带兵来了!好好!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偏要出头露面的,也不知羞!你劝劝她,让她臣服了吧。”
牛郎没想到织女会来到大宛,又惊又喜。
不久。到了龟山城,众人看那城威重坚实,高高的立在一座山前,背依高山,俯临草原,如一头巨龟俯卧,易守难攻。
他们刚刚进城,就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人来报,副王的人马再次来到城下。乌寡带着人马来东面城头。只见下面人马杂沓,人的服饰五颜六色。马的皮毛也驳杂得很,也不见旗帜,三五千人马散乱的这一丛,那一堆。张骞想到这样的人马哪里是打仗来了,纯粹是混闹的。看大宛王如何分派抵敌。
乌寡站在城头,大叫道:“你们怎敢逆天而行,来进犯我龟山城?可知道我龟山城乃是仙人所造,我大宛王乃是上应天星的。哼哼,想你们都是乌合之众,还是早些散了,不然等我发功,天雷滚滚,打死你们这些龟蛋!”
他说一句,他手下的兵卒都大声应和一句,声势煞是骇人。张骞莞尔,帕塔提也是莫名其妙。牛郎注视周围,想找到织女,城下数千人马,一时哪里找得到?
正在这时,城下的人马一起聚集到东城门下,有人指指点点,有人高呼:“汉天使!汉天使到了!”无数的人一起高呼“汉天使!”声威甚是浩大。弄得张骞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大宛王乌寡面色阴沉,不知如何是好。枕石龙阴郁了好久的心情豁然开朗。
一群骑士到了城下,众人看去,却是血儿虎打头,飞熊部的几个壮士跟着,还有别的一些壮士,都齐声说道:“城上的就是汉天使!最是慈悲仁爱,宽厚无私。”一个贵人模样的从他们后面转出来,高声叫道:“大宛副王请见汉天使搭话!”
张骞看看乌寡,乌寡点点头。他才上前手攀城墙,微笑道:“在下汉张骞,这里有礼了。不知哪位是副王?”
那人点头笑道:“汉天使宽厚仁爱,果然不负盛名。给了我族人极大的帮助,使得他能渡过严冬。”
张骞微一愣神,想到一路遇见了几家牧人,都是帕塔提、枕石龙拿出物品,以济牧人之困,现在自己贪了别人的功绩了。解释道:“一路上救困济危的,都是另有其人。在下不过是恰好在场,并不是在下……”
副王并不等他说完,已经接口笑道:“天使宅心仁厚,不愿掠人之功。小王和族人衷心铭记。”却还是把功绩记在他头上了。
副王叫道:“如今汉天使在城里,我们就放过乌寡那个小人。走!”一声呼喝,人马杂沓远去了。乌寡看得目瞪口呆,他多方设法要退兵,对方一直置若罔闻,现如今张骞一到,几句话就退兵了?
这时北城有人来报,又有人马来到,要求见汉天使!
帕塔提、康贝弄对张骞一个劲的微笑,张骞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了。他们跟着王乌寡来到北城上,只见下面乌压压都是人,比副王的人马多了不少。看来这傅国王更加得众。两个半裸身子的人在前,一个骑马的贵人在后,慢慢来到城下。有人道:“这个骑马的,就是原来的傅国王。”言下之意,他如今已经不是了。
傅国王对城头上叫道:“有请汉天使相见。”
张骞还是看看王乌寡,王乌寡面色越发难看,这些人什么鬼门道,汉天使刚来,就来求见,把他放在哪里?一个武士低声道:“小人射他一箭!”枕石龙急忙拦阻:“不要!”
乌寡只好对张骞道:“天使!你就让他退兵了吧!”
张骞点头,上前对城下躬身施礼:“汉张骞见过傅国王!”
这傅国王年纪比乌寡稍大,面皮紫红,微微的髭须,身材魁伟,坐下马浑身金黄,很是好看。他一见张骞,微笑道:“天使大人。别来无恙?”
张骞更加发愣了。难道此人是素识的?牛郎已经奔过来。叫道:“中甲乙!你是中甲乙兄弟!”奇怪当初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竟然变了不少,但眉眼却还是当初的清秀。他一开始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一开口说话,却还是油腔滑调的,那样貌可以改变,这性情却无法根本转变,才敢叫出“中甲乙”来。
此人正是中甲乙。他微笑道:“牛兄,还记得兄弟!只是中甲乙已经身与名灭,在下如今是竺法生。”
张骞微喟,听人说,这中甲乙好像还是汉家天潢贵胄,在自己手下蛰伏有年,如今还是不甘蛰藏,在这西番:“中甲乙兄弟?在下往日眼拙,不知阁下龙变。还请原恕!”
中甲乙一笑。知道张骞心中介怀,“大人。我如今是大宛国人,佛祖门下。往日的是是非非,咱们不多说了。在下一直听说大人耿介忠直,如昭昭日月悬天,在下和族人都佩服得很。昆仑山大人心如止水,不被女色所迷,在下更是佩服之至。正所谓: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大丈夫!在下自信做不到大人的万一!我这里族人都信奉了佛祖的法门,我常说,只有汉天使才能和佛祖比美。所以,听说天使下山了,我们才不避风雪,来请见天使,请天使为我族人说法!”
张骞更是愣怔,他哪里会说法?不过倒是见过有人说法的样子,好像要斋戒沐浴,请神送鬼的,神乎其技,云里雾里。他摇头道:“傅国王说笑了!在下哪里会说法?”
中甲乙前面的两个人和他在昆仑山遇见的那个活佛差不多样貌,知道也是天竺来的传道人,果然,一个人已经微笑道:“汉天使,不必过谦!天使在匈奴折服了无数才智之士;昆仑山上,又降服了西王母!可以说天下人都向往之至。”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张骞想不到他一开口就给自己戴高帽,和中甲乙一起把自己说的天下少有世间希。随即想到他其实是想靠自己贬低匈奴人和王母那边,而不是真的相信什么大丈夫、什么法力无边!微笑道:“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那人一笑:“出家人,没有称呼,随师门,阁下叫我竺法腾好了;这位是我师兄,叫做竺法人。”
张骞听了,知道不是他们的本来姓氏,乃是借天竺国号为姓,法生、法腾、法人,是要使其本门的教法腾达天下、传遍人间。却不知他们为什么找到自己身上,沉思道:“阁下几位,乃是达人,已通达佛法,了悟人生。在下愚昧,以为各位来到这龟山城下,扰动城里百姓,驱动四处牧人,已经大为不该。想佛祖发愿,要渡己渡人,绝不是为了天下人你打我、我打你的,乃是要天下各国、各族人相敬相爱!以在下想,人生本已处处愁苦,少乐多忧,何必再加无尽的烦恼?”
竺法生、竺法腾、竺法人三个轰然叫好,“天使说法,处处说到我等心上!天使大人一定是佛祖化身,重现人间,度化世人!”他们一说好,跟着来的人都齐声叫好,一时间欢声雷动。
城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些人哪里的毛病,帕塔提、枕石龙和乌寡等已然明白,对方借汉天使的嘴说出自己的话,他们已经料定张骞必定说这些话,这些话无形中就暗合了他们佛祖的道法。其实不只是佛祖,就是王母那里口口声声说的何尝不是这些道理?汉庭的各家各派人物、圣贤,说起来也无非这些。有人笑其迂腐,有人知易行难,有人嗤之以鼻。
张骞略显尴尬,这些话和佛祖的道法有没有关联,他不清楚,却知道自己恐怕上了对方的当了。竺法生双手合十,念道:“我佛慈悲,不愿大宛人相杀、相斗。我佛发下宏愿,要天下四海,都佛光普照,度尽有缘人。天使大人来自东方,要带佛法回归东方,真是天大的幸事!我们大宛共庆天使大人传法中国!”他说一句,后面的竺法腾、竺法人应和一句,后面的民众跟着应和、高唱,声音震得城墙乱晃!根本不给张骞回话的余地。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张骞正要再发话,竺法生三人再次齐宣佛号,身后的人马呼啦退下,退潮一般,声威滚滚的去了,留下城上的人目瞪口呆。
张骞苦笑一下,再看乌寡,乌寡脸色铁青,他好心收留了汉使,结果被另外两家夺去了风头,教他怎不气闷!还没等他发话,城里已经热闹开了,有人蜂拥而来,口中高叫:“天使慈惠,撒爱人间!天使慈惠,撒爱人间!”
叫喊的人有寻常牧人,也有市人,有武士,有女人、有男人,有老人、有孩童,都挤在城墙下,仰望着这边,一个个满脸热切,眼中都是渴求,犹如大旱之望甘霖,久雨之盼朝阳。
王乌寡虽然混,却并不傻,他已经见识了张骞在国人心中的地位,人家能用自己为什么不用?马上落出笑脸,“天使,我大宛举国上下都期盼天使降临,如今天使从天而降,带给了大宛人多年的幸运、吉祥!还请天使赐福大宛、赐福大宛人民!”
到处都响起了“请天使赐福!请天使赐福!”的喊声。
张骞眼中含泪,面带笑容,对大宛王乌寡微一施礼,转身向着城墙下民众,说道:“大汉张骞,奉了汉天子使命,来到大宛。我汉天子慈惠爱民,泽被天下,攘除灾荒,恩泽四裔。”他本没有读过多少书,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赞颂皇帝、别人的话都说了出来,也把大宛王乌寡赞颂一番,说他聪明天成,慈爱无双,把大宛国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间没有,天上难寻。他虽然读书不多,但在宫前做羽林郎,和王公、大官的随从多有交游,对怎么说话,还是知道一些的。他心怀诚实,把自己的见解一一说来,却也和各国圣人的法门暗合。大宛国人却听得如痴如醉,如沐春风,如饮纯醪!牛郎、儿君醉、铖乙等人和大宛人一样,对张骞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宛王笑逐颜开!
法外无法妙神通,中西大圣心思同;天使山国传真言,三十六族慕汉风。(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