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氏对整个邬家小院的人来说,都算是突如其来的客人。
朝霞和暮霭同单初雪也相处过几日,自是觉得单初雪这般活泼之人,却有个这么冷清的娘,有些不适应。
而对灵儿来说,这个婶婶冷冰冰的,他也不亲近。
邬八月面对单氏时就更加尴尬了。
单氏对她态度如此冷淡,让她不得不怀疑,单氏是在怨愤她和单初雪同被掳走,却只她一人回来。
邬八月望向单氏,柔声询问道:“单姨可是有什么吩咐?”
单氏摇了摇头:“不敢当。来八月姑娘这儿叨扰,自不能饭来张口,衣来生手。”单氏朝前走了两步,道:“那边便是厨房吧?我去帮忙打打下手。”
经过邬八月身边时,单氏对她轻轻点头。
邬八月让到一边,动了动唇,在单氏身后道:“家里帮工的是张大娘。单姨想要吃什么,也只管和张大娘说。”
单氏脚步停顿了一下,复有抬了脚朝厨房里走去。
邬八月有些闷闷的,三言两语撵了灵儿去看书。
她也没了和月亮玩耍的心思,自己一个人坐回了屋门口靠着火盆取暖。
单氏就在邬家小院中住了下来。
她性子很冷清,平日里鲜少说话,也鲜少出门。
邬八月跟她说不上什么话。
倒不是邬八月不肯上前与她搭讪,实在是因为她对任何人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邬八月总也不能一直上赶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不过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着,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只是有些出人意外的是,单氏这副脾气却是对了张大娘的性子。
张大娘一没了事儿,就会端了针线篓子去单氏房里和她说话。
当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张大娘说,单氏只管听着便是。
张大娘认定了单氏是个锯嘴葫芦,她有什么心事,都能和单氏说上一二。
邬家小院里的生活平静地过着,很快就到了年三十。
邬八月依着邬居正的吩咐,提前一日买了足量多的面粉和肉、菜馅,朝霞、暮霭、张大娘连同单氏都一起包起了包子。
包好的包子一笼屉一笼屉地搁到了院子里,一个来时辰就能冻上。
灵儿觉得好玩儿,包了会儿又没了兴致,在院子里和月亮玩儿。
张大娘笑说道:“今年漠北军里有一些人可是有口福了。去年年三十儿,我家张硕孤零零的在营中守夜巡逻,我去给他送点儿吃的,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饭菜都凉了。”
张硕是张大娘的儿子,如今是漠北军中的一个小兵。
邬八月笑了笑,道:“今年大娘尽可以早些给他送点儿吃的。”
张大娘摆摆手道:“还是算了吧,军规严,姑娘这边儿,有邬老爷起头倒是没什么。我若是跟去年一样给张硕送东西,怕是又要连累张硕被罚。”
邬八月奇怪地问道:“去年张大哥因为大娘给他送吃的,被罚了?”
“可不是吗。”张大娘叹道:“也是我固执,见着他了非要他将我送的东西给吃完才行,结果被他长官瞧见,给罚了两军棍。”
“为何罚他?他也没耽误什么啊……”
“话是这样说,可他那长官说,若就在他吃东西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出了什么事儿他没及时反映处理,那可便是大事……”张大娘叹了一声:“漠北军军规严,张硕领罚,他也没怨言。就是我后来自责了好一段时间。”
邬八月闻言笑了笑,道:“今年大娘不是吸取教训,不再往军营送东西了?”
张大娘没好气道:“姑娘可别埋汰我……”
几人围成一桌,嘴上不停,手上也未曾停。屋外院子里的笼屉越垒越高。
“明个儿不知道要蒸多少包子……”张大娘望着那一笼笼的包子,嘴角含着笑:“希望今年,人人都能过个好年……”
单氏包包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快速地划过一丝落寞。
她的神情正好让邬八月瞧了个正着,一时之间,邬八月心里也不大好受。
足足包了三锅笼屉垒起来放的包子,邬八月几人方才将包子和馅料包完。
伸了个懒腰,邬八月对张大娘道:“明儿一早就让人将包子都运到军营外边儿去,在那儿现蒸,免得在这边儿蒸好了,拿到那边儿去又凉了。”
张大娘响亮地应了一声:“姑娘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了。”
邬八月笑道:“交给大娘办,我当然放心。”
朝霞打了水来兑了温水,几人将手给洗干净了,又开始忙活着整理桌上的东西来。
单氏却忽然走到邬八月跟前,对她道:“八月姑娘,我想出去一趟。”
邬八月有些意外,忙询问道:“不知道单姨要去哪儿?可要我让人送单姨一程?”
单氏动了动唇,半晌却极轻地叹了一声,道:“算了。”
她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她的屋。
邬八月有些莫名,张大娘瞧见了,凑上来道:“我去帮姑娘问问。”
邬八月没来得及阻止,张大娘便追着单氏去了。
一会儿后张大娘回来告诉邬八月道:“单妹子本是想去她以前住的地方。她以前住在那儿的时候,也受了那边儿乡亲的不少照顾。明儿年三十,她也想去瞧瞧那些乡亲,送点儿礼。不过又想着这隔得还是有点儿远,她也觉有些麻烦,便不打算去了。”
邬八月神情黯了黯,思索了片刻后点头道:“单姨既生了这份心,若是不办妥了,单姨心里恐怕也一直有个挂念。”
邬八月主动走到了单氏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单氏将门打开,意外地看着邬八月。
再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张大娘,她顿时恍然。
单氏带了点儿苦笑道:“八月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过是突然想到这一事……”
“单姨既然想到了,心里肯定也会一直想着的。”邬八月笑了笑,道:“单姨想对以前照顾您的乡亲聊表一些心意,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这路途确有些远,单姨一个人去,我也是不放心。不如单姨列个单子出来,想要送些什么给以前的乡亲,我们采买了,让洪师傅或者方师傅帮忙送过去,也算是尽到了心意了。”
张大娘忙上前来附和道:“单妹子,姑娘说的是这个理儿,两全其美的法子,谁也不为难。”
单氏略想了想,也点头同意了邬八月的提议。
邬八月便立马高兴地拿了银钱,叫上了洪天,乘着驴车去置办礼品。单氏自然也同路。
一圈儿采购下来,马车里已经搁不下了。
边关小镇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但好在这边儿供需平衡,物价平稳,临近年关,东西也都没有什么“涨价”,邬八月虽然买得多,但所花银钱也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回到邬家小院,邬八月扶着单氏下了驴车。
单氏拿着礼品单子,借用了灵儿的笔、纸,分配好了要送给乡亲们的东西,再将这分配单子给了邬八月。
“有劳八月姑娘。”
单氏说完话,又从怀里掏出了银钱。
邬八月顿时有些尴尬。
在买东西的时候,她想着自己出钱,便只管往好的、最贵的上买。单氏一路也并没有要付账的表现。
没想到这会儿单氏却不声不响地拿出钱来,倒是让邬八月很是为难。
早知如此,在买礼品的时候她就不会全权做主了……
“单姨,你这……”邬八月避了一下,只将分配单子捏在手里:“单姨这样岂非是让我为难……”
邬八月咬了咬唇,对单氏摇头。
单氏道:“本是我替乡亲们备礼,岂有让八月姑娘付账的道理。”
单氏也是固执己见,两人僵持着原地。
邬八月后退几步,拐向洪天,将分配单子给他。
“洪师傅,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洪天应了一声,接了分配单子瞄了一眼,见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便干脆地驾着驴车小跑着走了。
邬八月又回头来面对着单氏,道:“单姨同我不需这般生分……”
“我与八月姑娘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
单氏说话总是淡淡的,邬八月也拿不准她出口的这话到底是性格使然,还是语有怨愤。
她左右不了单氏的想法,但却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若按照单姨的说法,那您也只需要付给我一半的钱。”
邬八月道:“若是单姨自己挑,恐怕不会像我这般,挑最好最贵的礼送。”
暮霭在一边冷眼旁观着,觉得这单氏真真是不识好歹。
姑娘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般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将就着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外人?
要搁姑娘以往的脾气,早就跟这单氏撂脸子了!哪还会这般忍气吞声。
暮霭忿忿地鼓了嘴要上前替邬八月骂单氏,却被朝霞扯住了手。
“别添乱。”朝霞警告地瞪了暮霭一眼,暮霭纵使不甘,也只能嘟着嘴站在原地。
张大娘上前打圆场:“单妹子,那你就给姑娘一半的钱就行了,咱们一处住着,可别拧着。”
单氏脸上还是淡淡的,闻言沉默了片刻,总算是点了头。
邬八月莫名松了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