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荣正端了茶要饮,听得此话,手顿时一颤,差点没将茶盏给摔了。
“你刚说什么?!”高安荣惊呼一声。
高辰复垂下眼帘,道:“我说什么,侯爷你听得很清楚了。”
高安荣心里有些慌乱,隐隐约约好像是猜到了什么。
“你这什么意思?”高安荣皱起眉头说道:“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
高辰复抬了眼,盯着下面瑟瑟发抖的五人,淡淡地说道:“从左往右,一个一个,慢慢地说。”
郭嬷嬷颤抖着双手,忍不住伸手轻轻拽了淳于氏一下。淳于氏用眼角余光瞄到郭嬷嬷脸色发白,心里顿时觉得不好。
“复儿。”淳于氏唤了高辰复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今日年三十,抛开别的,我们一大家人安安心心地过个年。府里的糟心事儿够多了,就别再生别的事儿了。有什么话,新年过了再说吧。”
淳于氏的有气无力也不是装出来的,她的确是已经被发生在自己儿女身上的一系列事情给弄得筋疲力尽了。
她心里想着,先暂时混过今日,待问清楚了郭嬷嬷这几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之后,再行别事。
郭嬷嬷微微松了口气,大概以为高辰复会妥协吧。
“夫人说的是。”
高安荣心里也有些毛毛的,立刻就同意了淳于氏的提议。
他这样就好像是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高辰复望着眼神闪烁的高安荣,心里最后的一丝顾忌也都抛开了。
他冷声对他那五人说道:“我方才让你们做什么,你们是聋了没听见吗?”
那五人顿时齐齐朝向高辰复磕头,从最左边开始的那人立刻张口说了起来。
当听她提到郭嬷嬷和淳于氏时,郭嬷嬷顿时出声道:“大胆!在侯爷和夫人面前,你竟然敢公然大放厥词!”
那人顿时猛烈地朝着地上磕头,直说道:“小的没有说谎,小的没有说谎!的确是侯爷夫人身边的郭嬷嬷拿了银子来,让我们在静和长公主生产时做手脚的!”
高安荣抖着双唇,试图拆穿他们的“谎言”。
“你们是宫中出身,怎么会、怎么会为了那么一点钱财,就对长公主下手?”
高安荣妄图替淳于氏开脱。
听到他这样说话,高辰复的眼神僵冷。
邬八月伸手轻轻覆住他的手背,心里对高安荣也涌起了一股怒意。
放在寻常,这样的问句或许只是为了确定而问出口的。但高安荣的语气和神态,却无一不在表示着,他不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这样的表现,高辰复都不会原谅他。
“侯爷,何不听他们将话说完?”邬八月轻声开口插嘴道:“彤丝言说夫人便是当年害死婆婆的人,侯爷称没有证据,并不采信。现在参与当年之事的证人就在侯爷面前,侯爷怎么能连他们说的话都不听完就妄下结论?”
高安荣心里正天人交战着,邬八月这话对他来说无疑是导火索。
高安荣顿时喝道:“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邬八月心下一梗,还不待她说声反驳,高辰复便寒声说道:“她是我结发之妻,是我一双儿女的生身之母,这儿怎么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高辰复的声音直往上拔高,邬八月知道,他的情绪已达盛怒。
不管他平日里表现得对高安荣再如何不在意,其中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高安荣这个父亲的。
邬八月心里清楚。
他就是这样一个外刚内柔的人。
他本质上,是一个十分温和的男人。
高辰复的话一说,茂和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他很少高声说话,忽然这样说话,自然让人觉得胆寒。
高辰复冷盯着跪着的那几人,僵冷着声音说道:“从此刻起,让他们一个一个将话给说完。在他们没有说完之前,任谁多嘴打断他们说话——”
高辰复朝后伸手,赵前适时递上了随身佩戴的跨刀。
高辰复“啪”的一声,将跨刀拍在了身旁的高桌上。
茂和堂里继续鸦雀无声。
“说。”
高辰复盯着头一个讲话的人说话。
接下来,再没有人敢打扰跪在地上的五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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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情况,就是这样。”
最后一人哆哆嗦嗦地讲完话,磕下头去,涕泗横流地哭道:“求高将军和将军夫人饶命!将军夫人没有大碍,也是、也是老天有眼……求高将军放过小的一条生路,放过小的一条生路!”
另一人也跟着磕头道:“求高将军放过小的一条生路!”
这两人是当初郭嬷嬷安排的,要给还在长公主府里住着的邬八月下落胎药的人。
他们的确没有造成更大的严重后果,邬八月也化险为夷,并没有落胎,说起来也是罪不至死。
但高辰复却轻轻抬了手,道:“拖出去,乱棍打死。”
赵前心下一凛,低首应了一声,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将人给拖了下去。
他们凄惨的声音听得邬八月耳疼。
邬八月也有一些心惊。
高辰复是她的丈夫,她对他不说百分之百了解,但百分之八十也还是有的。
高辰复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软,又极讲原则。从昨晚高辰复告诉她抓了这几个人开始,邬八月一度以为,那两个要拿了钱财要害她的人,高辰复不会要他们的性命。
但没想到,高辰复却那么干脆地要了结了他们。
邬八月轻轻拉过高辰复的手,高辰复反抓了她的手,轻拍了两下说道:“不害怕。”
惨叫声渐渐远去了,直到听不见那一大清早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高辰复方才看向高安荣,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两个人说的事,不需要去查证,你也可以毫不在意。但剩下这三个人说的话,你且掂量掂量。”
高安荣望着地上的一个点出神。
他现在其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淳于氏也慌了神。
最是心惊胆寒的是郭嬷嬷。
她没有将那件事情的相关人处理干净,如今竟然被高辰复给抓到了把柄。
这可是打蛇直接打到了七寸……
怎么办?
郭嬷嬷心里简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她是跟着淳于氏从忠勇伯府嫁进兰陵侯府的家奴,她上三代下三代现在还都是忠勇伯府的下人。
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夫人败了,整个忠勇伯府都会遭到牵连,她的亲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她简直不敢想。
家里的亲人们可都是签了死契的啊!
可如果她一人将这些事情给承担下来呢?
她死了,可是保了夫人。夫人总会看在她的忠心和宁愿弃车保帅上,提携她的儿孙。
郭嬷嬷心里这样想着,顿时便打定了主意。
不待淳于氏开口,郭嬷嬷便往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侯爷。”淳于氏说道:“这一切,都是老奴做的,与夫人没有关系。”
淳于氏心里一惊,瞪大眼睛看向郭嬷嬷:“嬷嬷你……”
高安荣也是一愣,顿时从神游天外回了来,表情是有些扭曲的如释重负。
“是吗?原来是你……”
高安荣自顾自地给郭嬷嬷解释:“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帮着夫人进府,所以才生出这样的心思,对不对?我就说夫人不是能作出这等事情的人,你个刁奴,你好大的胆……”
“她说是她一人做的,便是她一人做的?”
邬八月简直想泼高安荣一身冰水让他能好好清醒清醒,她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打断了高安荣近乎是自言自语的话。
“侯爷,她一个小小的下奴,怎么会有那么多钱财来收买这些人?她拿出来的金银,自然也是有个来源。这个来源,没有可能是她本人。除了侯爷夫人,需要让郭嬷嬷去害静和长公主的人里面,还有谁有这样的家底?”
高辰复冷声道:“除了淳于氏,倒也还有忠勇伯府一家。”
“再说郭嬷嬷。”
邬八月转身看着郭嬷嬷:“郭嬷嬷,你或许是想着要弃车保帅吧。但我要提醒你一个事实。静和长公主不是普通人,她是先帝的女儿,是当今圣上的姐姐,她是公主之身,是皇家之女!你对皇家之女动手,害她亡故,你有多少条命可偿?你偿不了,所以你整个家族都要为你的愚蠢陪葬!”
随着邬八月说的话,郭嬷嬷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起来,最后一脸灰败之色。
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
高辰复端起茶,用茶碗盖轻轻磕了磕茶盏:“你说实话,我保你一个孙子的命。你再继续将整件事揽到自己身上,漫说此事最终结果到底是何,我自会报给圣上。你全族,可能都要死于你手。”
郭嬷嬷跌坐了下去,面如死灰地朝淳于氏磕了个头:“夫人,老奴……对不起你!”
郭嬷嬷颤声道:“是、是夫人想要做侯府女主人,所以、所以才……”
淳于氏脸上肌肉抽动,一时之间竟然失语。
邬八月看向高安荣,道:“侯爷,你可听见了?”
高安荣目光涣散,整个人都瘫坐在了椅子上。
“你还有什么话说?”
高辰复看向淳于氏。
淳于氏缓缓地坐了下来,行动却仿佛是一个老妪。
“我没什么话可说,但是,你不能杀我。”淳于氏声音嘶哑,眼里闪过一丝诡谲。
“除非,你不想知道,你同父同母的弟弟,如今怎么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