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能更糟糕吗?
邬八月在心情低迷了几日之后,脑海中忽然想到这么一句话。
应该不会更糟了。
她叹了口气,迎上高彤丝担心的眼神。
“没事。”邬八月微微抿唇一笑,道:“有之前的事打底,对我而言,现在的事也不过是比之前要严重一些而已。我能受得住。”
高彤丝咬着下唇,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一水居里沉寂了下来,原本因为邬八月和轩王的谣言得以澄清而高兴的一水居奴仆们,又因为新一波的流言而讳莫如深。
高安荣也从想要与邬八月修复关系,转眼间变得对邬八月的态度更为恶劣。
他现在每日都要在一水居外面闹上一番,让邬八月将两个孩子交给他,不允许邬八月再带着欣瑶和初阳。
邬八月想,要不是因为初阳长得像高辰复,欣瑶长得像静和长公主,恐怕高安荣还会怀疑她生的这两个孩子不是高家骨肉。
当然,对高安荣连续几日都会在一水居门前“叫骂”的行为,邬八月也从来不曾理会。
但她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了。
在这个时候,除了想念高辰复之外,邬八月也难免会想起邬居正和贺氏。
她也只是想,不知道父亲母亲会不会替她担惊受怕。
所以当邬居正和贺氏前来兰陵侯府,从朝霞口中听得了她在兰陵侯府中的处境之后,两人二话不说便对兰陵侯表示要将邬八月接回邬家的时候,邬八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父亲,母亲,你们……”
贺氏揽住邬八月,声音微微低沉沙哑:“八月,和母亲回家。”
邬八月抿了抿唇,鼻头便是一酸。
高安荣面对外人时还是要讲两分颜面的,虽然邬居正比不得他的身份地位,但他还是表面客气地道:“亲家,复儿媳妇儿是我兰陵侯府的媳妇儿,你们说接回去就接回去,让大家怎么想?”
高安荣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的,现在大家无疑都在盯着兰陵侯府,想知道兰陵侯府的情况。
兰陵侯府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恐怕又会成为大家口中咀嚼的谈资。
邬居正沉沉地看了高安荣一眼,道:“八月再是你兰陵侯府过了门的媳妇儿,那也是我邬家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话,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认同。我家八月既在你兰陵侯府受如此委屈,我将她接回家去也没什么不可。侯爷你要是拦着,那我们就上官衙理个清楚。”
高安荣捂着胸口,暗道一声邬家的人果真是难对付,早在心里将邬居正骂了好几遍。
“邬太医这般接她回去,可想过她会如何,兰陵侯府的名声如何?”高安荣冷着声,连一声“亲家”都不喊了。
贺氏顿时冷笑道:“侯爷真是要顾及兰陵侯府的名声,且先学学怎么好好做人。”
“你!”高安荣被贺氏这话堵得顿时说不出话来。
贺氏揽着邬八月,吩咐朝霞和暮霭将欣瑶和初阳抱稳当。
“走。”
她喝了一声,自有周武在前开路。
“反了!”
高安荣怒声一叫,兰陵侯府中效忠于高安荣的侍卫也围了上来,拦着邬居正和贺氏不许他们离开。
“要接你们女儿回去,我也就不拦着了,我自会请示皇上,替我儿皇旨休妻。”高安荣瞪着双眼,声音陡然拔高:“但瑶瑶阳阳是我高家血脉,谁敢带他们走!”
一水居外顿时鸦雀无声。
然后突兀的,高彤丝的声音闯了进来。
“父亲……真不愿意让大嫂带着瑶瑶阳阳走?”
高彤丝扯着挺着大肚子的乔氏,手捏着乔氏的胳膊,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邬八月顿时瞪大双眼:“彤丝?!你……”
“你做什么!”
高安荣顿时急了,指着高彤丝颤巍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想让父亲您让大嫂安安稳稳回娘家罢了。”
高彤丝一笑:“父亲要是不同意,那乔姨娘肚子里这即将瓜熟蒂落的孩子,可就多半是生不下来了。”
乔姨娘流着泪,吓得腿直哆嗦,声音也颤着:“侯爷,救救妾身……救救妾身!”
高安荣顿时惊疑不定地呆怔当场。
高彤丝又是一笑,提醒他道:“父亲可要想清楚了,要孙子,还是要儿子。”
“那、那也是你弟弟!”高安荣气急,怒道。
“父亲不说我倒是差点儿忘了,我的确曾有个弟弟呢。”
高彤丝微微一笑,转瞬却是目如寒星,怨毒的眼神盯住了高安荣:“可是我弟弟才出生就夭折,死了已经快二十年了。这个女人肚子里的,不过是个贱种。弟弟?他给我弟弟提鞋都不配!”
“放肆……放肆!”
高安荣要抢上前去,高彤丝一把抓住了乔姨娘的头发,狠狠往下一拉。
乔姨娘尖叫一声,头高高仰起。
“父亲,我可是个狠人,我说到做到。”高彤丝温和一笑:“你可悠着点儿,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想清楚了,要儿子,还是要孙子。”
高彤丝偏着头,道:“我提醒父亲一句,大哥和大嫂鹣鲽情深,夫妻和睦,近日传言中说大嫂被北蛮人掳去的事情,救大嫂回来的便是大哥,对这一段过往,大哥自然是知情的。而这门婚事,却是大哥在知晓此事的情况下,还亲自去皇上面前求来的。父亲觉得,大哥回来后要是知道你对大嫂做了什么,会不会从此以后,不认你这个本就可有可无的父亲?再有——”
高彤丝一乐:“高辰书残了,看他如今的样子,这辈子恐怕都要绝缘于男欢女爱了。高彤蕾呢,这辈子也算是毁了。至于高彤薇,中了毒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成从前那样的好身体……想一想,父亲您膝下可真是荒凉又荒凉。”
说着,高彤丝便拿腿踢了踢乔姨娘的腿,歪头笑道:“说不定乔姨娘肚子里这个,是唯一一个会给父亲您养老送终的呢?您真不怕失了这个盼了好些年才盼到的儿子?”
高安荣手直抖,哆嗦着嘴说:“你,你你简直……简直是个疯子!”
“是啊,我是个疯子,所以和疯子讲道理是无用的。”
高彤丝微微眯了眯眼:“做什么样的选择,父亲可要赶紧。我就数三声。”
“三。”
“三”字一落,高安荣忙道:“瑶瑶就算了,阳阳得留下!”
邬八月一听心中顿时一讽。
高彤丝丝毫不理会,径直数道:“二。”
“别数了!”
高安荣额上的汗止不住地滴落下来,高彤丝没有犹豫,最后一声“一”一出口,顿时就作势要按着乔姨娘往地上去,抬腿就要踢她的肚子。
“撤撤撤!快撤!”
高安荣看得心胆俱裂,忙大叫一声,让拦着邬居正一行人的侍卫撤开。声音喊得太急太大,顿时破了音,喉咙受到这样的刺激,立刻让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高彤丝满意一笑,见兰陵侯府的侍卫的确都已经撤了下去,方才押着乔姨娘,对邬八月说道:“大嫂,你且先回邬家去。”
邬八月望着高彤丝,不知道要怎么感激她才好。
她也不知道,现在跟着父亲母亲回邬家去,对她来说到底是不是一个必要的选择。此后随之而来的问题恐怕会多得数不清。
但她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父亲母亲亲自来接她,高彤丝为了让他们能够顺利走出兰陵侯府,押着乔姨娘做人质。要是她临阵退缩,岂不是辜负了父亲母亲和高彤丝的一番心意?
邬八月咬了咬牙,真诚地对高彤丝道了一句谢,声音太轻,恐怕没人能听见。
但高彤丝却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邬居正护着妻女,一路奔出了兰陵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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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贺氏在轿中紧紧搂着邬八月。
邬八月轻唤道:“母亲,您……怎么了?”
贺氏摇头,半晌方才喑哑地道:“母亲没想到,你在兰陵侯府竟然受到这样的对待……你这孩子,怎么不让人回来同父亲母亲说呢?”
邬八月张了张口,低了低头。
“我原本以为……”
“以为什么?”贺氏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疼惜:“之前出了你和轩王的那个传闻,我与你父亲就打算接你回来,你祖父得知之后强烈反对,说这样会坐实传言,我们方才作罢。后来见流言渐渐淡了下去,我们松了口气,正打算去兰陵侯府看看你和外孙孙,没想到紧接着又出了这事儿……”
贺氏说着便闭了闭眼睛,心酸道:“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邬八月抿了抿唇。
这也是她正在思考的问题。
邬八月扯了嘴角,轻声劝慰道:“母亲不要心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她顿了顿,说道:“这得看您女婿回来之后,会做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贺氏面上一顿,盯着邬八月的眼睛:“要是辰复他……他受不了别人看他的奇怪目光,而选择要和你分开呢?”
“那就是要和离了。”邬八月莞尔一笑,却是问贺氏道:“母亲,如果我与他和离了,家里……可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贺氏泪盈满眶:“傻孩子,家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你永远都是父亲母亲的乖女儿。”
贺氏将邬八月揽入了怀。
邬八月微微一笑,闭上眼睛。
是的,事情不会更糟。不论如何,她始终有一双会疼惜她的爹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