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八月闻言顿时一惊。
暮霭说得言之凿凿,见邬八月似是不信,忙补充道:“这是奴婢听东府那边儿的人传的消息,既然是东府的人说的,那肯定是宫里有什么风声。奴婢觉得,这消息八九不离十……”
邬八月沉了沉眼,单氏起身道:“八月姑娘应该还有事儿,我就先告辞了。”
“抱歉单姨。”邬八月淡笑着起身亲自送了单氏出门,等回来时方才微微变了脸色,问暮霭道:“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
“奴婢能肯定。”暮霭点头,轻声道:“昭仪娘娘诞下皇子,也没见东府有多少喜庆。想来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邬八月缓缓吐了口气,坐在绣墩上,脸色沉沉。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这对整个东府而言,可是二重伤害。
皇子上了脑子,将来肯定是个皇位无缘了。大夏的帝王宝座不可能让一个白痴或者傻子坐上去。
而邬陵桐要是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那她这辈子也只能有五皇子一个儿子。她想要在将来母凭子贵,这条路几乎就被断了。
整个东府也再没了盼头。
从希望到绝望,间隔不过是短短的一夜时间。
邬八月凝神坐在绣墩上,朝霞见她如此,不由出声劝道:“姑娘莫要多心,您后日就要出嫁了,多想无益。”
邬八月望向朝霞,有些失神地道:“我只是在想,现在大姐姐在宫里……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姑娘,多想无益。”
朝霞轻声劝慰了一句,邬八月摆了摆手道:“心有些烦乱,我去抄点儿佛经吧。”
这佛经一抄起来,就似乎停不下来。
各种各样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邬八月耳朵里,有说邬陵桐哀伤欲绝寻死不成的,有说五皇子半夜发高烧差点夭折殒命的,还有说邬陵桐和五皇子都好好的,根本没有难产、伤脑这种事情的。反反复复的说辞让邬八月都糊涂了。
宫里的情形到底如何,除非到了宫里,亲眼见到才能肯定。但皇宫又岂是说进就能进的?即便是邬陵桐的娘家辅国公府,得不到宫里皇上或太后、皇后的同意,他们也不可能进入内宫探望邬陵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邬八月出嫁的前一天,宫里却来了旨意,让邬八月入宫。
旨意上给的理由是,邬八月的婚事乃宫中赐婚,所以要她今日入宫谢恩,明日再行出嫁。
下旨的,是慈宁宫太后。
贺氏接到姜太后懿旨时有些犯糊涂。
她望着同样困惑不已的裴氏和顾氏问道:“宫中赐婚,新人要入宫谢恩这是应当的,可不该是在成亲之后,一对新人携手而去?怎么会提前到今日这般赶?”
裴氏也道:“是啊,这着实有些说不通……”
顾氏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因为高统领的身份?”
贺氏望向她,顾氏解释道:“高统领领了五万京畿卫,他身为统领,应当是不能轻易入宫见驾的。”
“虽是如此,但规矩也不应该定得那么严苛……”
贺氏轻叹了一声,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宫里既然来了旨意,这一趟,八月是必须得去了。”
琼树阁里,邬八月听了巧珍的传话,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
巧珍轻声道:“四姑娘,现在可得收拾起来了。赶紧进了宫,谢了恩后再回府,可别误了时辰,宫里要是下了钥,四姑娘可就出不来了。”
邬八月顿时回过神来,点点头道:“麻烦巧珍姐姐跑一趟。”
“四姑娘说哪儿话。”
朝霞和暮霭帮着邬八月换了身茜色衣裳,清淡地收拾了一下,匆匆送了邬八月出门儿。
临近皇宫城墙宫门,高辰复的马车也刚好赶到。
二人下得车马来,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和疑惑。
邬八月沉吟了片刻,款款走到高辰复不远处,福了个礼道:“高统领。”
高辰复点了个头,沉声问道:“太后去邬府下的旨?”
邬八月颔首。
高辰复“唔”了一声,道:“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路去慈宁宫吧。”
邬八月浅浅地舒了口气,点头应道:“是。”
入了宫,自有宫人抬的小轿等着。高辰复和邬八月二人各乘一顶,朝着慈宁宫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慈宁宫终于到了。
甫一下轿,邬八月便听到慈宁宫中一片欢声笑语,似乎慈宁宫里有什么喜事儿。
慈宁宫外的传话内侍笑着上前给二人打了个千儿,扬声便朝宫内高喊道:“高统领到!邬四姑娘到!”
邬八月心下一颤,见高辰复笔直地跨步进去,也只得定了定神,做了个深呼吸,跟在高辰复身后,尽量从容不迫地踏入了慈宁宫的地界。
时隔半年再来到这个地方,邬八月的心境却是一点儿都没变。
她仍旧抗拒厌恶这个地方,更抗拒厌恶这个地方的主人,大夏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姜太后。
邬八月心里很明白,姜太后突然让她入宫,肯定是有目的的。
内侍一路将二人引向了慈宁宫正殿,果然,慈宁宫正殿之中正搭了戏台,这会儿大概是戏正好演完,下边儿坐的一众妃嫔、贵夫人正在热烈讨论着方才的戏目。
高辰复站在阶下等着内侍通禀。
正殿外的欢声笑语渐渐停了下来,有宫人请高辰复和邬八月上前。
“大家快瞧瞧这两个金童玉女一般的孩子。”
高台之上,姜太后那一口吴侬软语听在邬八月耳中却尖利刺耳,直直攻击着邬八月的耳膜。
“这俩孩子明儿可就要成夫妻了。”
姜太后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她身边的人尽皆附和着笑着。
邬八月垂首盯着前方高辰复的鞋后跟,听着高辰复给姜太后请安,这才跟着也道了一句安。
“瞧邬家这姑娘,还没嫁呢就夫唱妇随了。”
姜太后莞尔,招手唤过高辰复和邬八月,让他们上前坐下来听戏。
“今儿虽说名头是让你们来谢恩,但其实哀家是想着,等明儿个你们小夫妻俩成了亲,哀家可就不能再随意让复儿你媳妇儿入宫来了。复儿之前在漠北恐怕是不晓得,哀家一直都挺喜欢八月的。”
姜太后一脸慈爱地望着邬八月,低叹一声:“那会儿宫里有传言,言之凿凿,哀家即便有心偏袒,但碍于人多口杂,也不得不将这事儿给稀里糊涂地混了过去。复儿你今后可不要因此事心里有疙瘩才好。”
高辰复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的变化,他只望了望邬八月稍稍有些阴沉了的脸,应了姜太后一声:“是。”
姜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道:“别愣着,来,上来坐。下一出戏就要开演了。”
高辰复应了一声,抬头一看,这方高台上只剩下两个相邻着的位置在最侧方。空位旁边坐着轩王窦昌泓。
他眼中顿时一沉,沉吟片刻后,率先朝着轩王旁边的位置坐了下去。
邬八月一直垂首跟着高辰复,并没有发现周围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她、高辰复和窦昌泓的身上。
直到高辰复停步坐了下来,邬八月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然而她正好站在了窦昌泓的面前。
这一抬头,就撞进了窦昌泓日渐深邃幽沉的眼里。
邬八月愣了一下,迅速收回视线,避开窦昌泓,看到高辰复身旁的空座。
她悄悄松了口气,转到高辰复身侧,缓缓坐了下来。
姜太后今日举动的目的,邬八月想,她应该能明白了。
将轩王爷和高统领安排在一起,抢在邬八月之前说上两句看似安抚,实为挑唆的话,好让高统领在未成亲之前就对自己产生怀疑和嫌隙。
周围众人若有似无的**、看戏等表情,无疑会加深高统领的怀疑。
若是她之前从未和高辰复认识、接触过,恐怕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想到这儿,邬八月心里便沉了沉。
之前她见她回来,姜太后那边儿没什么动静,还以为姜太后已经暂时放过了她。
没想到,姜太后果然是姜太后,她怎么可能就此收手呢?
邬八月紧握着绢帕,双手搁在膝上,下巴微合,对对面正上演的一出名为《花屏记》的新戏目置若罔闻。
她只盼着这出戏演完之后,她便能起身向姜太后辞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太后总不至于扣着她不让她回家去吧?
明日到底是她出阁的日子,姜太后要是留人,实在是没有道理。
邬八月克制着心里的不耐烦,任由戏台上那吱吱呀呀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可是过来半刻钟的功夫,她却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周围的人,似乎都不怎么专心戏上,反而是时不时地朝着他们这方望过来?
怕是欺负她埋着头,瞧不见他们的窥视吧?
邬八月深吸一口气,索性抬起了头来,环视一圈后,那些探头探脑望她的人忙都收回了视线。
邬八月暗暗冷哼一声,看向戏台。
然而看了不过片刻,她就愣住了。
这戏……怎么给人的感觉,是在影射她、高将军以及轩王?
邬八月侧头看向高辰复,见他也是微微锁着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虞。
邬八月眉眼一沉。
原来如此,这是姜太后惯会的伎俩。
火上浇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