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站在阴影里,感觉自己浑身渐渐发冷。
这两个人,原本真的是普通人?只是在她离开的短短一会儿工夫里,变成了——变成了这副样子?
难道说这个园子里有什么力量,可以将普通人扭曲成堕落种吗?
那么……他们变成了堕落种,她是不是也有一定责任?
她摇摇头,没有放任自己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路口那一大片形状歪七八的影子,像是小孩子胡乱捏成的橡皮泥;它们来来回回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或许因为还不适用自己的新形态,差点撞上墙壁好几次。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对东西的形态也离人越来越远了。它们在徘回过的地面上,逐渐飘落下一片片黑影,正是原本生在脑袋上的头发与碎片似的皮肤。喘息声越来越重了,那两个东西徘回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放弃了重新找到林三酒的希望,摇摇摆摆地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这是新、新人生……”那个男人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不像个男人了,说话时也开始异样地含湖起来:“死了,能重生,好,我这次要好好活下去……”
女人跌跌绊绊地走在后面,二人连接得比刚才更紧密了,像是正在彼此吞噬,连迈步都很困难。她沉沉地嗯了一声:“我……要装满,我要用进化人装满……我……”
林三酒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每走一步都像是打了一场小仗,后背泛起了一片汗珠。这两个东西显然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过了几条小道,再跟下去也没有意义;她停下脚,看着它们消失在一个转角后,抬手擦了擦汗。
“这个也不行啊,”
一个平静的嗓音突然从那个墙角后响了起来。
林三酒浑身一震,急忙屏住呼吸;随即只听另一个人开口向同伴说道:“再观察一下吧?今晚到现在还没有出一个好东西呢。”
“人……是进化人……”在他说话时,那两个东西嘶嘶哑哑地从胸腔间泛起了兴奋:“太好了……”
“我看没用。你瞧,它连路都走不稳,”第一个嗓音叹了口气,“而且怎么是两个连在一起的,真是有点恶心。”
他的同伴笑了一声,“恶心的东西你见得少了?平时不照镜子?”
“去你妈的,看你就够了。”第一个嗓音也不由笑了,“哦,来了——”
来了?
林三酒还没反应过来,前方拐角后就蓦然亮起了一片几乎能使人致盲的强光;她下意识地闭紧眼睛一拧头,未等睁眼,只听“啪叽”一声响,仿佛有一大片湿淋淋什么东西砸上了墙,无数点细小的液体登时飞溅了她一头一脸。
她重重一咽唾沫,无声地抹了把脸,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
那阵强光暗了不少,依旧清清楚楚地照亮了前方小道上的每一个细节。那一男一女形成的东西,此时像一块面团似的被某个强大力量给拍上墙壁,撞了个稀烂。原本的形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它们碎成了一坨血肉疙瘩,半个脑壳此时正湿漉漉地顺着墙壁往下滑。
两条投在墙上的长长人影,被这一团稀烂的东西给阻挡得弯弯曲曲。
沾着毛发和衣服碎片的血肉点,溅得林三酒满身都是。她只觉一阵反胃,连忙忍住泛起来的酸水时,只听墙角后有人拍了拍手——就像是要拍掉灰尘似的。
“真可惜,”第一个平静的嗓音说,“今晚已经白白浪费五六个人了。”
他的同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正望着从墙上慢慢滑下的碎血肉。
“……话说回来,”第二个人忽然低声问道,“为什么非要培育这些堕落种不可?”
“这些不算是堕落种,这园子又不是末日世界。”第一个人纠正道。
二人听上去似乎不受力场影响,说话时声气平稳悠然。
“噢,对。咳,管它是什么,这些总不是正常人,都是些怪物。”
“怪物不怪物的,对我们有用不就行了吗。”
“难道我们进化者的力量还不够?”
那个平静的嗓音犹豫了一下,答道:“不……不是这么回事,这跟我们没关系吧?反正能卖出钱就好了。”
他的同伴没出声。林三酒正一动不动地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因此迟了半秒,才勐然意识到第二个人正在往前走——一旦他走出墙角,只要一转头就会发现她的存在了。偏偏她现在身体沉重,实在没有把握能在不被对方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后退,只好立即伏在地上,有点吃力地将自己藏在墙角的阴影里。
一个人步伐稳健地走出了墙角,黑色剪影清晰地投在了林三酒眼睛里——他脸上似乎罩了一层头盔似的金属制品。
“也是。”他望着地上那半个头壳,过了几秒,有点儿嫌恶地说:“不过要是总出这种不上不下的货色,我们明天就不好交差了。”
“走吧,回去把地面上的力道加大一点。”他的同伴也从墙角后走了出来,“毕竟我们还剩下三个人——谁?”
他厉声断喝了一句,二人同时朝林三酒所在的方向拧过了头。当她意识到自己确实被发现了的时候,那二人已经朝她急速扑了过来——他们不受这里力场扭曲的影响,此时在林三酒眼中速度简直快得可怕,眨眼间黑影就笼了上来。
在这样的身体状态下,她不可能跑得掉,也不可能打得赢。沉重虚弱的身体留给她的唯一出路,似乎只有束手就擒——然而林三酒决不是一个肯乖乖认命的人。
即使再异想天开也好,她也要搏一搏自己的命。
就在那二人激起的风打上她的脸时,林三酒就地一滚,勉强从他们手臂之下避了出去;不等那二人蓄势再发,她一跃而起,咬着牙、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脚蹬在墙壁上,纵身跃上了墙。
手一抓住墙壁,她就放下了半颗心;紧接着在那二人跳上来以前,她蜷起身体,双脚在墙上一蹬,高高地扑进了墙壁另一头的夜空里。
成功了!
她心中刚刚浮起了一声庆幸,紧接着眼前一黑——一个巨大的影子轰然而起,朦胧中看起来又像鲶鱼、又像人类,豁然朝她张开了嘴。